送別儀式在距離墓地兩個街區的一棟花園洋房裏舉行,


    這棟洋房是山上家族產業,沒有居住也沒有出租,荒著好些年了,如今派上了用場。


    一名老管家、一名老園丁負責在此修葺建築、打掃衛生、修建枝條。


    這是一份養老的工作,兩位老人不曾想到,這個僻靜之所竟有一天能聚集幾千號人,舉辦如此盛重的儀式;


    原本的空地成了停車場,來得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自然不會乘坐太次的車,像是舉辦了一場豪車展覽會。


    前院、後院、鵝卵石小徑的兩側,到處都擺滿貼著黑色挽聯的花圈。


    ·


    場地外圍,百年難遇的奇景出現了;


    穿著製服,戴著大簷帽的殖民地治安官,竟和穿著黑西裝,戴墨鏡的山王會成員站在一起執勤,一起維護現場秩序,


    黑道和白道,兩撥人大眼兒瞪小眼兒,有些尷尬,也有些滑稽。


    他們用塑料帶拉起一圈臨時警戒線,客人出示請帖方可入內。


    一大群記者和自媒體博主端著攝影器材擠在停車場外,


    幾個膽大的想從灌木叢鑽進院子偷拍,很快便被逮到,被工作人員押著,灰溜溜地迴到警戒線外。


    這些所謂的‘媒體人士’,有的是正常上班工作,有的是背後有勢力支使,有的隻是為博眼球博流量。


    無論其動機如何,這些人都得到了友善得體的款待,


    主家為他們搭了幾座半開放式的涼棚,裏麵擺上桌椅,自助飲料餐點,當做露天休息室使用。


    ·


    當參議員的車隊抵達,媒體人放下手裏的可樂和巧克力派,


    舉起相機,對著停車的方向瘋狂按動快門,哢嚓哢嚓的聲音不絕於耳。


    失野常咲降下車窗,在尋找一個身影,


    當她看到高大英俊的小夥兒走過來,恭敬地為她開車門時,老太太掩飾不住地高興:


    “你好啊,小夥子。”


    “又見麵了,參議員大人。”山上徹也深深鞠了一躬;


    這下馬屁,拍得恰到好處,


    參議員對‘大人’(lord)這個稱唿感到非常滿意,因為她出身泰拉舊貴族體係。


    “小嘴兒抹了蜜~”老太太捂嘴而笑。


    “我們山王會全體同仁,對參議員大人的大駕蒞臨感到不勝榮幸。”


    “小夥子,咱倆是忘年交,像這種官話,不說也罷。”


    “抱歉,在鏡頭前,我隻能裝作和您初次見麵,以免被那些小報記者捕風捉影。”


    “年紀不大,懂得還挺多,確是可造之材。”


    “謝您抬舉。”


    徹也捧起那褶皺蒼老的手,絲毫也不嫌棄,彎腰行了吻手禮。


    人們都說,老人身上都有一股怪味兒,類似尿液、氨水的味道,死亡的味道。


    可山上徹也並不在乎這些,他隻嗅到了權力的味道,強者的氣息。


    一老一少並肩走向洋房,參議員小聲說道:


    “你父親走得太突然了,上次來的時候,他還很健康。”


    “是啊,誰能想到呢。”


    “老朋友離世,我本該立即趕來的,


    可最近紅(保守)黨那幫老狐狸不消停,在提高債務上限法案投票的時候搞事情,就這麽耽擱了三天。”


    “辛苦您了,百忙之中還抽出時間給老爹送行,這邊請。”


    ·


    洋房內部早已布置完畢,


    一切和歡樂喜慶沾邊的,彩色的裝飾物都被拿走,或被粉刷成了黑白色調。


    靈堂盡頭的花圃中,陳列著巨大的金絲楠木棺槨,


    中間擺著幾列折疊椅,專供家族親眷和幫派大頭目使用。


    私生子武藏已被授予了使用山上家族姓氏的權力,不知什麽原因,他沒有落座,


    而是默默地站在棺槨旁,像個大孝子一樣守靈。


    這與他平日裏吊兒郎當,蠻橫無理的形象完全不符。


    從武藏的臉上尋不到輕佻怠慢,卻也尋不到悲傷,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些什麽,


    俗話說,咬人的狗都是不愛叫喚的,私生子低調隱忍的表現更令徹也感到擔憂。


    (武藏這家夥在想什麽?先刷一波好感,然後趁機提出與極真組何談是麽……)徹也皺著眉頭琢磨著。


    他還在迴味著,燈叔在車裏說的那番話;


    (燈叔的線人一定是在說謊,文太大哥怎麽會背叛老爹呢!


    一定是武藏!必須是他!


    別再裝了,私生子……


    待會兒你就得露出狐狸尾巴,等著瞧吧!)


    ·


    坐在最前排座位的是逝者的妻子,山上夫人披著黑紗,沒精打采地垂著頭,能聽到她在小聲啜泣。


    參議員走過去,和這個悲傷的女人擁抱,排排她的後背,說些寬慰的話,


    等她迴到徹也身邊,小聲對他說;


    “小夥子,多安慰安慰你老媽,


    她和你父親是青梅竹馬的真愛,用情太深,沒個幾年緩不過來。”


    “的確。”徹也點點頭:“老爹老媽感情很好,這麽些年很少吵架,算是道兒上的模範夫妻了。”


    參議員犀利的目光掃過靈堂中的每一個人,驀地,眯起了眼睛;


    “那個戴眼鏡的小哥兒,咋這眼熟呢?”


    “那是我大哥文太。”


    “你哥哥?”


    參議員有些驚訝:


    “好憔悴的一張臉,差點兒沒認出來。”


    “文太大哥這半年來一直都是病懨懨的,打不起精神。”


    “他這個年紀可不該這樣,缺乏鍛煉,應當向你學習,練練拳腳功夫。”


    “哥哥是名校畢業的高材生~”徹也笑道:


    “不可能像我這個學渣一樣整天喝酒打架的。”


    ·


    正說著,一道黑色的曼妙的身影輕飄飄地來到麵前,發出悅耳動聽的聲音:


    “尊貴的參議員閣下,請您拿著這個。”


    老太太接過那人遞來的白色鬱金香,仔細審視著對方。


    老話說,要想俏,一身孝,這話用在山上惠子身上尤為合適,


    帶有黑水晶發網的貴婦帽,雙排扣複古外套,呢子長裙、尼龍長襪,從上到下一身黑,


    勾勒出優雅的氣質,凸顯出姣好的身材,黑紗下若隱若現的美目和紅唇更添神秘感。


    “真是驚豔,絕了~”老太太點頭讚許:


    “惠子小姐繼承了老爹的氣場,還有老媽的美貌,男人的目光一但挪到你身上,就很難再移開了。”


    “感謝您的誇獎~”山上惠子恭謙有禮地說道:


    “儀式就要開始了,閣下,您這邊請。”


    (山上惠子……這小姑娘,不簡單呐~)老太太默默點頭。


    ·


    參議員緊跟著家屬親眷上前,將手中的白色鬱金香放置在金絲楠木棺槨上,


    她的目光透過棺槨上敞開著的小窗口,看了老朋友山上英雄最後一眼。


    很多年前,矢野常咲還年輕的時候(第60章),


    曾看到一群熱血少年,在新劄幌的街頭打架鬥毆,


    其中一個穿著黑色立領笑服的高個子,打得特別兇狠。


    多年以後,矢野常咲成為參議員,成為人類泰拉聯邦最具權勢的女人之一,


    而少年山上英雄也不簡單,在刀光劍影中成長為新劄幌黑道的最強者。


    現在,她老了,而那曾經的熱血少年,已經化作塚中枯骨。


    (常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


    老太太用她那蒼老粗糙的手掌,摩挲著棺槨的木頭紋理,向著老朋友告別。


    她轉頭看向少年的兒子,山上徹也,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幾十年前的迴憶泛上心頭,就好像山上英雄從棺材裏爬了出來,而且還變年輕了……


    矢野常咲不禁感歎,命運的輪迴。


    (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難呐,


    小夥子,但願你是活到最後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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