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藏帶著十幾名親信,在一雙雙怒目注視下走出大樓,駕車駛離了醫院。


    眾頭目說了些類似“祝老大早日康複!”之類的客套話,也都紛紛告辭離開了。


    ·


    樓道安靜下來,徹也大口的唿吸,終於能放鬆了,雙腿有些微微打顫。


    如此大陣仗,他還是第一次經曆,


    這和少年們在街頭打群架完全不同,成年人的暴力,來得更加野蠻,更加不擇手段,


    幫派分子用的,可不僅僅是拳頭,不會點到即止,一旦真的動手,就會釀成血案,不死不休。


    ·


    “你剛才表現的很好,”陳一燈拍拍徹也的肩膀,讚許道;


    “年紀輕輕,鎮得住如此場麵,不愧是山上英雄的兒子。”


    “其實……剛才我害怕極了,腿都差點兒哆嗦起來,險些露了怯……”


    “多經曆幾次,會適應的,你有這個天賦。”


    “別!”徹也連連擺手:“我可不想再來一次了!”


    ·


    “那可由不得你,山上英雄的兒子,注定不會安逸度日的。


    徹也,你要保持緊張狀態,絕對不可鬆懈,


    幫會的叛徒還沒被揪出來,極真組那邊還在施壓,


    像現在這樣外憂內患的狀況,短時間內不會有所改善的。”


    ·


    “燈叔,我有些擔心,剛才的謊話太牽強了,被戳穿了怎麽辦……


    “放心,我已派人找過醫生護士,給他們足夠厚的紅包,外加言語威脅。


    胡蘿卜加大棒,這招永遠管用~


    必須嚴密封鎖病房的消息,好好圓這個謊。


    一旦有人知道你父親的真實境況,知道他沒有意識,且還未脫離生命危險,


    群龍無首的幫會立刻就會陷入動蕩,某些野心家就會行動了。


    徹也,你看過電影《影子武士》麽,大導演黑澤明拍的那個。”


    ·


    “看過。”


    “電影裏,甲斐國國主武田信玄死後,


    眾家臣秘不發喪,安排了一個長相酷似信玄的替身,


    這個模仿者被稱為影子武士,


    家臣讓影子武士騎著信玄的戰馬,穿戴信玄的鎧甲,坐鎮軍中,不動如山。


    敵軍斥候看到如此場景,便認定信玄還在世,


    此舉震懾住了虎視眈眈的織田、德川、上杉等豪強勢力,為武田家爭取到了寶貴3年的時間。


    至於武田勝賴廢掉影子武士,違背家訓貿然出擊,致使武田家滅亡,那都是後話了,


    我們隻需效仿前者即可。”


    ·


    徹也抬起胳膊,攤開手掌,看著自己的掌紋:


    “我就是……山上家族的影子武士……”


    燈叔點頭:“為穩定幫派軍心,這樣做是最優解。”


    “所以,我要一直撒謊麽。”


    “其實,現在的情況還沒那麽糟,你老爹還有救,我是絕對忠於他的。


    如果,我是說如果,某次手術,你老爹沒能頂住,過世了,


    我會不顧一切反對,把徹也你推上王座的,到時候,免不了一番廝殺。”


    ·


    山上徹也想象著那恐怖的場麵,不禁汗毛倒豎;


    “真羨慕老爹,有燈叔這樣不離不棄的好兄弟……”


    “咱倆別待在這裏了,藥水的味道很難聞,我的人會守衛整個樓層,盡可以放心,


    你餓了麽,徹也?”


    “不想吃東西,心裏很亂。”


    “走,找個清靜地方,咱爺倆抽幾根兒,壓壓驚~”


    “去樓頂吧。”


    ·


    新劄幌開發區第三醫院,住院樓樓頂有個巨大的平台,可以同時停放五架急救直升機。


    山上徹也坐在平台邊緣,叼著一顆萬寶路香煙,雙腿鐺廊在空中,


    陳一燈若頭站在他身後,兩人都朝著霓虹閃爍的市區眺望,梳理起最近發生的一切:


    “怪不得兩大集團都來爭奪開發區,區位優勢太大了,吃足了新劄幌殖民地的資源,發展起來前途不可限量。”


    “如此富庶的大都市,企業戰士和傭兵都不方便下場,於是乎,兩邊都找黑道當代理人。”


    “櫻花株式會社找了極真組,三菱株式會社找了咱們山王會。”


    “所以,山王會和極真組,都在為大企業的利益而拚命,


    像兩隻憤怒的鬥犬,互相撕咬。”


    “沒辦法,這年頭,一切向錢看。”


    ·


    兩人沉默良久,享受著夜風吹拂。


    徹也撣掉一截煙灰,說道:


    “今晚,您也看到武藏有多猖狂了,那家夥就是叛徒吧。”


    “說不準,但希望是。”燈叔聳聳肩:


    “那樣的話,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除掉他了。”


    徹也擔憂地說道:“武藏因為幹掉檢察官,立下大功,得到總會長的看重,怕是不好動他。”


    “不必擔憂~”燈叔笑道:


    “山王會總會那邊,也是一樣的爾虞我詐,並非鐵板一塊,


    沒準兒哪天,總會長高柳俊輔老爺子,就得被他所謂的拜把子兄弟暗算,


    喝著酒,看著戲,突然一刀就給‘哢嚓’了。”


    說著,燈叔比了個抹脖子的姿勢。


    “哎……”


    徹也歎了口氣。


    “小子,看你的表情,好像很失落啊。”


    “山王會……和我小時候,想象的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了。”


    “說好的一輩子好哥們兒,好兄弟……


    燒黃紙,拜把子、往酒杯裏滴血,一飲而盡……


    說過的話,立過的誓,都特麽跟放p似的!


    轉頭就往兄弟的心口上捅刀子!”


    燈叔拍拍他的肩膀:“美好的期待,被砸得粉碎,很不好受吧。”


    “嗯……”


    “不擇手段、爭權奪利,這才是黑道的真麵目,


    所謂的哥們兒義氣,俠義精神,隻能在武俠片裏找到。”


    徹也不甘心地說道:“可是,在黑瀨,除了極少數人,大家都很講義氣的!願意為哥們兒弟兄兩肋插刀!”


    燈叔笑道:“走出校門,到了社會,就完全不一樣了,是吧。”


    “額……的確……”


    “社會是個大染缸,有時候,你不得不弄髒自己。


    很抱歉啊,徹也,讓你撒謊了,讓你做了不情願的事。”


    “我懂……


    您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為了幫會,


    我願意當這個‘影子武士’,代替老爹下命令!承擔起幫會老大的責任!”


    “很好,很有精神!”燈叔讚道,


    他抽了最後一口,踩滅了煙頭:


    “像我這樣老派的黑道啊,傻乎乎的,還擱那兒講義氣,重情分、守規矩呢,


    已經老掉牙啦!過時啦!


    現如今的黑道啊,隻有武藏那樣兇狠殘暴、沒底限的家夥才吃香~


    如今的局勢,不能再默守陳規,


    武藏兇狠,不講武德,你就比他兇狠十倍,


    當你成為了危險本身,那麽危險的,就是你的對手了。”


    山上徹也微微點頭,隨手扔掉燃燒的香煙,


    看著那點火光,


    消失在漆黑夜幕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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