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調查過來,馬庫斯·林奇越來越了解父親加入的組織,潘多拉公社。


    公社活動的土壤是貧民區,他現在對此深有體會,公社社員大多出身貧寒。


    如果說,要在半人馬座四號,與其他人類殖民地之間尋找些共通點,那麽首當其衝,便是嚴重的社會撕裂。


    半人馬座四號殖民地中心cbd的豪華別墅區,環繞著人造林和景觀湖泊,這裏是公司高管與聯邦官員的居住區。


    獨占了殖民地最好的生態位,擁有獨立的水電供給係統,吃的喝的都是無公害農場特供,不必擔心重工業汙染,和粗製濫造的包裝食品影響自己的壽命。


    至於那些公司高級員工和炒股的暴發戶,就住在中產階級小區那些十層左右的洋樓公寓,特供菜是別想了,但吃個飯館還是不必心疼錢包,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再往下,生活質量就開始斷崖似的下跌,


    半人馬座四號有著大片大片的貧民窟,生態改造的費用是昂貴的,為了充分利用土地,200層左右的巨型居民筒子樓拔地而起。


    成千上萬的人口擁擠在鋼筋混凝土結構的一個個小格子單元房裏,如同養鴿子用的窩棚一般。


    而他們現在,便置身其中,


    “歡迎來到蟑螂窩,我們的地牌。”齊·格瓦勒以一種自嘲般的語氣說道。


    “還要走多久?”


    “快到了,其實可以坐公交車的,走路是為了讓你們了解這裏的風俗。”


    齊·格瓦勒所謂的“說話方便”的地方,應該就在附近了,


    一行人在破敗的廠房廢墟裏穿行,空氣中漂浮著煤渣,進入巨型居民樓之間那些幽深晦暗的小巷裏。


    巷子兩側都是倒閉或是半死不活的小門店,一家麥當奴快餐店裏,疲憊的服務生正彎著腰拖地板。


    地上躺著唿唿大睡的流浪漢和癮君子,垃圾桶不知多長時間沒清理了,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惡臭,整個區域都是一副經濟蕭條衰敗,毫無生機的樣子。


    “來這裏,有好戲看了。”齊·格瓦勒爬上生鏽的梯子,來到一棟爛尾樓的頂層。


    樓頂堆滿了流浪漢用來保暖用的泡沫紙板,站在邊緣,就可以眺望燈紅酒綠,滿是全息投影廣告的cbd中心區,讓人產生一種極為震撼的社會割裂感。


    “哇偶!你看!”西格德莉法歡喜地說道:“那邊在放煙花呢!城裏似乎正在慶祝什麽節日。”


    “午朔節,”格瓦勒說道:“為紀念這顆殖民星球建立而訂的,最大的節日,人們會穿上漂亮衣服,上街觀賞煙花,夜市裏販賣美食和小禮品。”


    “走吧。”


    下樓的時候,西格德莉法注意到,一群衣衫破爛的孩子聚在爛尾樓的一座陽台,朝著遠處綻放的煙花,揮動著小胳膊小腿兒蹦跳歡唿著。


    “太好看啦!可惜太遠啦看不清!”一個孩子說道。


    另一個孩子揮舞著望遠鏡,誇耀般地說道:“看我這個寶貝,是從有錢人的垃圾桶裏撿來的,誰要借的話,五毛錢看一次!”


    “五毛錢?你怎麽不會搶呢!”


    西格德莉法在這些孩子身上看到過去的自己,忍不住走過去:


    “哈囉,小朋友,為什麽不讓爸爸媽媽帶你們去現場看呢?”她朝著一名喊聲最大的少年問道。


    “外地人?”那少年不耐煩地迴頭瞥了她一眼,擤擤鼻涕,皺著眉頭說道:


    “俺娘上了12小時的班,說自己快要累死了,沒精力陪熊孩子鬧騰……”


    “讓爸爸帶你去啊。”


    “俺爹出工傷事故,早死啦。”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大姐姐,你還有別的事嘛?俺還要和小夥伴們看煙花呢!”


    “抱歉……我這就走……”


    西格德莉法幾乎是狼狽地逃了迴來,一把抱住林奇,似乎是在恐懼著什麽。


    “碰了一鼻子灰,是吧。”齊·格瓦勒笑道:“別理熊孩子,這幫小鬼不喜歡外地人,哎呦,你對象咋哭啦?”


    林奇將柔軟的金色長發埋在自己的胸膛,對著格瓦勒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她想起些傷心事。”


    “真羨慕你啊,大塊頭。”


    齊·格瓦勒想起了背叛自己的愛人,想起克裏斯蒂娜那張,被自己用子彈打爛的臉,心裏一陣難受,趕忙點上一支雪茄,咳嗦著說道:


    “尼古丁和焦油是最好的痛苦抑製劑,你們也應該試試。”


    “你應該少抽點兒,肺會爛掉的。”西格德莉法揉著通紅的眼睛說道。


    “我可能明天就會被出賣,然後亂槍打死拋屍街頭,為什麽要擔心不知多少年以後才能要老子命的肺癌呢。”


    “額……我不知該說什麽,可似乎是有些道理……”


    “你剛才哭了,金發妞兒,因為那些看煙花的孩子,他們讓你想起過去那個貧困潦倒的女孩兒。


    你從小就知道,新聞裏說的那些,為了我們的孩子,必須給予快樂教育,那套說辭,僅僅是針對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幸運兒,而我,齊·格瓦勒,就是在這種有錢人的家庭出生。


    金湯匙不敢說,銀勺子還是有的,我小時候喜歡和女仆和工人家的孩子一起玩兒。


    他們被遺忘,被厭惡,被認為是盜竊犯的苗子,長大以後大概率進監獄,就像蟑螂一樣。”


    林奇注視著格瓦勒的獨眼;“你是公社組織的精神領袖,背叛了自己的階級,圖什麽呢。”


    “我一路奮戰,殺了很多人,甚至包括自己青梅竹馬的愛人……他們說我是恐怖分子,那當然啊,老子犯的罪足夠判幾萬年的,


    圖什麽呢,我太渺小了,無力改變這腐朽的聯邦體製,所能做到的,也僅僅是不讓這世界改變自己罷了。”


    “你會繼續殺人。”


    “當然,尤其是你這樣的公司狗。”


    “你很危險,格瓦勒,我曾向著聯邦的旗幟宣誓效忠,一個好的泰拉公民,應該檢舉你這種通緝犯。”


    “哦,那你為什麽不現在做呢,大英雄?”


    “我為之效忠的泰拉聯邦生病了,不治之症,我的信仰也隨之動搖。”


    “知道嘛,你父親,帕特裏夏·林奇也說過類似的話。”格瓦勒睜大了眼睛,握住林奇的手:


    “再次感謝你安葬我們的同誌,達瓦裏希。”


    “所以,我現在是‘自己人’了?”


    “那得看你能不能繼承你父親的衣缽,來吧,我們到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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