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的時候,風鈴響了,


    酒吧裏麵噪音太大,除了他倆沒人聽到風鈴聲,二人低頭穿過珠串簾子,發出一陣悅耳的響動,


    西格德莉法驚喜地發現,珠串簾子不是那種隨處售賣的工業品,而是店家自己手工串出來的。


    由不同大小顏色的玻璃珠、漆木珠、鬆香以及沙灘撿來的貝殼和海螺穿起來,有些幼稚,又有些可愛。


    玄關裝飾牆上貼著很多照片,孩子們在熱帶沙灘遊玩的相片,想必珠簾的貝殼和海螺就是孩子們撿來串起來的,


    另一張照片,一群戴著大草帽、皮膚黝黑的農民站在一顆巨大的橡膠樹下合影,腳邊放著切割橡膠的刀子和鐵桶。


    “我開始喜歡這裏了。”西格德莉法伸手去逗籠子裏的鸚鵡。


    “很有情調的一間小酒吧,但也要小心。”林奇指向一張陳年發黃的照片,


    背景是廣闊的水稻田,一群穿著綠色夾克,戴著鬥笠的亞裔男女,懷裏抱著老舊的,上了刺刀的自動步槍,對著鏡頭比著“v”字手勢,正中央的姑娘笑得尤其燦爛。


    “如果我沒看走眼的話,照片裏的人是柬埔寨的高棉人遊擊隊,


    他們是一群反征地的當地農民,武裝反抗東印度農貿公司,用激烈的手段反對砍伐叢林和修築水壩。


    泰拉聯邦政府將其視為恐怖組織,授權公司武裝保護自己的合法利益,


    照片上的人早已死去,正中央的女人就是高棉人遊擊隊的頭子,綽號為“雨林魔鬼”的貝妮洋(??????????????)。”


    “笑容很美……她也……死了麽?”


    “咱們的同行,東印度聯合農貿公司的企業戰士空降到她的村莊,把遊擊隊逼到地道裏,然後放瓦斯毒氣熏死,老連長強尼·布雷澤和我提起過這事。”


    西格德莉法那雙明亮的銀灰眼睛變得憂鬱起來:“我不理解,為什麽要做的這麽絕。”


    “貝妮洋不值得可憐,”林奇說道:“這些人被聯邦定為恐怖分子是有原因的,高棉人遊擊隊劫持了一輛東印度聯合農貿的巴士,上麵坐滿了員工家屬,老人,婦女和孩子,


    東印度農貿拒絕支付贖金之後,貝妮洋下命令撕票,一車人被捆在座位上,推下公路沉到湄公河底,這就是當年的湄公河慘案。”


    “oh my god……(上帝啊……)”


    “一場僵死的循環,不可調和的利益衝突,村民和公司爭奪土地,最終弱小的一方敗下陣來,標準結局。”


    “人們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做了極端的事,民眾支持哪一方顯而易見,我現在明白了,為什麽老瓊恩那幫人這麽痛恨企業戰士。”


    “在這街區,我們是不受歡迎者,所以要喬裝身份。”


    “這家酒吧堂而皇之地懸掛恐怖分子照片,我們得警惕起來。”西格德莉法給手槍上了膛,把鬆下十兵衛送給ceo的禮物,那支短刀插到靴子裏備用。


    走過玄關,裏麵就是大廳,稻草垛酒吧裏麵要比外麵幹淨多了,有二十多客人,一看就是經常來的熟客,


    這些吵鬧的家夥分散著坐在吧台,或是靠近吧台的座位,那些人顯然是互相熟識,唾沫四濺聊得火熱。


    西格德莉法坐到靠窗的座位,像個小孩子似的興衝衝翻起了菜單,等到林奇也坐下,穿棕色坎肩的服務生迴過頭,才注意到新進來的客人。


    “意式冰激淩!巧克力口味,大杯的!”沒等服務生說話,她搶先說道。


    “姑娘,你的眼睛很美,先生,您要點些什麽呢?”


    “火焰龍舌蘭,加冰。”


    “好嘞!請稍等~”服務生哼著小曲兒走了。


    西格德莉法舔著嘴唇看菜單上的冰激淩圖片,林奇偷偷側過目光觀察:


    “那些是……厄瓜多爾人?他們穿著同樣的衣服。”


    林奇很清楚地記得,老戰友費爾南多下士多有件相似的披風,他是厄瓜多爾人,一次蹲戰壕等待敵人進攻的時候,費爾南多給戰友們詳細講過家鄉的民族服飾。


    那是一種由白色、棕色羊駝毛,棉線,亞麻線、尼龍線混編成的套頭披風,是現代工業化大規模生產的產物,更加傳統的手工編織方法僅僅用羊駝毛,可惜早已經失傳了。


    費爾南多脫下來給戰友們展示,打開以後像條方形毛毯,折疊起來就成了半身鬥篷,如一席輕盈袍子披裹全身。正中用紐扣固定,形成一個套頭圓洞,


    費爾南多下士管這種奇怪的披風叫“彭丘”,披掛在肩膀上,手腳可以活動自如,這種無袖設計使得穿脫變得快速便捷,兼具保暖、耐髒、透氣的特性。


    彭丘除了駝色,還有眾多色彩豔麗的樣式圖案,民族圖騰、自然元素或是生活場景,而眼前這些興高采烈的人們所穿戴的“彭丘”有著統一的圖案配色。


    這些酒吧裏的熟客,他們穿的披風圖案和當年費爾南多那件完全不同,


    主色調為紅白,中間一塊籃色,藍色中央有一顆白色五角星。


    “這些人的膚色……和費爾南多下士差不多,喂,西格,你看他們像不像厄瓜多爾人?”


    “並不是。”西格德莉法糾正了林奇的猜想:“他們是智利人,在泰拉聯邦之前,人類有許多國家,那披風的配色圖案就是智利國旗。”


    林奇輕輕敲了下桌子:“哎呦,這麽明顯,我竟然沒看出來……”


    “智利產羊駝的,我在動物園見過,毛茸茸的太可愛啦!”


    “表揚你表現好,迴頭給你買個羊駝公仔玩具。”


    “謝謝!kiss一個!”


    “喂!別鬧!遮瑕粉都被你親掉了!”


    端著托盤的服務生有些尷尬地站在旁邊,西格德莉法不再撅著嘴:“抱歉,讓您見笑了。”


    “沒關係哈,真羨慕你們關係好,我和對象三天兩頭的吵架,喏,女士,您的冰激淩,先生的雞尾酒。”


    “謝謝。”


    服務生剛剛走到吧台,林奇低下頭發現,桌上的冰激淩已經少了一半,雞尾酒杯子上的櫻桃也失蹤了。


    “悠著點兒行不行,又沒人跟你搶。”


    “味道不錯,我還要牛奶和香草味的。”


    “吃壞了肚子可別後悔!”


    突然,那些酒吧熟客都站了起來,林奇以為自己被發現了,把手伸進懷裏,摸著手槍槍柄,卻是虛驚一場。


    那些熟客動手搬開桌椅,在酒吧中間騰出片空地,


    禿腦袋的中年人拿著一把民謠吉他走到中間,向著大家鞠躬,深吸一口氣,彈唱起來,吧台裏的調酒師一邊幹活兒一邊跺著腳,為歌曲打著牌子,


    那些穿“彭邱”鬥篷的智利人一開始小聲合唱,越唱越激動,不小心碰翻了酒瓶,未熄滅的香煙燒到桌布,一陣焦糊氣味,那些人似乎根本不在乎。


    有人唱到熱淚盈眶,跟隨吉他手大聲唱著一句歌詞:


    “el pueblo unido jamás será vencido!”


    “什麽意思?”林奇問道。


    “西班牙語,”西格德莉法用手背抹掉嘴角的巧克力碎:“意思是,團結的人民永遠不會被打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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