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的時候,齊鐵嘴握著茶杯的手,不自覺收緊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


    “沒在報紙上找到對應內容,我反而更擔心了。於是我想了想,決定去白公館或者白氏商行碰碰運氣。”


    白氏商行的管理人都是白家的老夥計,很大概率能知道一些情況。


    而白公館雖然塌了一半,但正因如此,總有一些張家人來打理,隨時做好戰後重修的準備。


    這兩個地方,很大可能都有知情人。


    “正巧,那天白氏商行的兩個行長都去分發物資了,不在那裏,於是我又去了白公館。”


    “但大概是我運氣不好,那天白公館也一個人都沒有,我站在那兒,歎了口氣,想著明天再來。”


    齊鐵嘴慢慢的敘述道,白琉璃也跟著他的話語,在腦海中構思出相關的畫麵。


    不同的是,在白琉璃的構思中,齊鐵嘴從小香堂,到白氏商行,再到白公館的一路上,一直都有一個人或者一群人站在暗處,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一步步引導著他,去某個固定的地方,做某件事情。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為了創造巧合,做出了無數努力。


    白琉璃緩緩地說,“商行裏之所以配備正副兩個行長,就是為了有一個人留下來應對緊急情況,一般不可能兩個人都出去。”


    “而白公館的地下室裏還存著一些軍火,所以我早早就買下了旁邊的幾棟樓,裏麵總會有人居住,不可能看見你來了,卻不出來。”


    齊鐵嘴點點頭,說道,


    “後來我也找人確定了情況,當天長沙城外忽然來了一大群難民,都需要安置,又有一批物資需要緊急調送,所以才會出現兩個行長都不在的情況。”


    “而白公館旁邊的人,那天恰好被一隻野貓抓傷了臉,血流不止,隻能去醫館包紮。”


    白琉璃轉動著手腕上的二響環,“真巧啊,這也太巧合了一些。”


    齊鐵嘴苦笑著說,“但當時,我並沒有想這麽多,就在我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忽然聽見一個人在小聲呻吟。”


    “我順著聲音找過去的時候,看見一個青年,穿著髒兮兮的衣服,渾身是傷,奄奄一息,瘦得幾乎皮包骨頭,眼睛上還蒙著一根破破爛爛的布條。”


    “那就是黑瞎子?”白琉璃輕聲問道。


    “沒錯,”齊鐵嘴點點頭,“其實我本來不打算管,畢竟他一副離死不遠的樣子,估計很難救迴來。”


    “直到我聽見他的呻吟。”


    “他幾乎已經沒了意識,隻是憑本能不停的喊。”


    “姑姑,救我!”


    “以及,靉哈。”


    如果說上麵一句話對齊鐵嘴來說無關痛癢,那下麵兩個字就讓他一下子來了精神。


    靉哈,是一條從鳳城以東流淌而來的水係,滿族人叫它靉哈,漢族人叫他靉河。


    滿語又用這個詞來形容琉璃剔透,清澈明亮。


    簡單來說,靉哈這個詞翻譯過來,就是琉璃。


    而恰巧,齊鐵嘴還真就懂滿語。


    一個滿身傷痕的旗人,不知道為什麽出現在白公館的廢墟邊,哪怕失去意識,嘴裏還喊著“琉璃”兩個字。


    怎麽想怎麽不對味兒,於是,齊鐵嘴猶豫片刻後,就把人帶迴去了。


    雖然黑瞎子傷得很重,但好在他身體素質好到讓人懷疑他姓張,求生意誌也強到不可思議。


    所以他在很快的時間就醒了過來,並且好了大半。


    在他接受治療的時間,齊鐵嘴也認真檢查了一下這個來路不明的人。


    卻發現他身上真的半點信息也沒有,除了手上的厚繭能看出這個人有功夫,以及眼睛上的毛病看起來相當古怪之外,其他什麽都看不出來。


    “而等他醒後,我詳細詢問了他的情況。”


    黑瞎子很坦誠,對於齊鐵嘴的所有問題有問必答。


    “他說他是旗人,名字太長。也沒什麽提的必要,幹脆就叫他黑瞎子好了。”


    “他的傷是在鬥裏被一夥人暗算導致的,也許是分贓不均,這夥人吵得很厲害,他就趁亂跑出來了。”


    “至於琉璃,那是他姑姑的名字,她姑姑原先是正兒八經的滿清格格,名字就叫靉哈,翻譯過來是琉璃。”


    齊鐵嘴一條一條往下說,唯獨說到最後一點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迴想當時的情景。


    齊鐵嘴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因為那句靉哈,黑瞎子住的可不是小醫館,而是正規大醫院。


    要不是這家醫院也是白琉璃出資建的,用不著花錢,他怎麽也不可能送黑瞎子進來。


    想到這裏,他把剛削好的蘋果塞進自己嘴裏,問道,“你之前那些說的都沒什麽問題,但你為什麽要走到白公館去?”


    “長沙城的城門口離白公館的距離可不遠,有去那兒的功夫早上醫館了。”


    剛剛才說話流暢的黑瞎子在迴答這個問題前,停頓了一小會兒才開口,但當時啃蘋果啃得正歡的齊鐵嘴沒注意到。


    黑瞎子苦笑道,“我從地下什麽都沒帶上來,沒錢上醫館,白公館的白小姐曾經在德國救過我一次,所以我想去碰碰運氣。”


    其實這話純粹胡謅,就當時黑瞎子重傷那個程度,能一路去白公館還留口氣就已經是他福大命大了,哪還有什麽心力判斷自己該去哪兒不該去哪兒。


    他隻是在潛意識裏,想去找那個在他心裏,可能會再次來救他的人而已。


    畢竟,他在很小的時候,經常有人在他耳邊說姑姑是仙女。


    畢竟,他在德國身無分文被掃地出門的時候,也確實有仙女過來救他。


    齊鐵嘴聽了這話才咽下嘴裏的蘋果,眉毛一揚,“你還被我師姐救過呢!”


    他一邊說一邊上下打量了黑瞎子幾秒,似乎在驗證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隔了好一會兒,齊鐵嘴才說道,“你既然被我師姐救過,那現在又被我救,也算是緣分了,你有地方去嗎?沒有就跟著我吧。”


    於是黑瞎子就跟著齊鐵嘴混了。


    很長一段時間,齊鐵嘴是沒有察覺到任何問題的,哪怕黑瞎子在大家一起聊天的時候,明示暗示自己有一個漂亮的像仙女一樣的姑姑。


    但在齊鐵嘴心裏,世界上不存在比他師姐更好看的人,所以他全當黑瞎子眼瞎。


    直到張海鹽的那段轉世輪迴學說裏,提到白琉璃有一世,正是齊王府的格格,他才忽然反應過來。


    黑瞎子曾說過,他的姑姑,正是出身齊王府,滿名靉哈,漢名琉璃。


    白琉璃的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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