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死了。


    新皇都來不及在床前哭靈守孝,便立即昭告天下,刺殺太上皇者蕭羈也,蕭羈以下犯上,弑君謀反,天下人可共擊之,斬獲蕭羈首級者,可封萬戶侯。


    但他也清楚,蕭羈坐擁數十萬大軍,那些將士隨他出生入死多年,對蕭羈可謂是忠心耿耿,想要在萬軍之中取蕭羈首級,無異於癡人說夢。


    新皇又下旨,召各位武將入宮,一起商討平叛大事。


    武將們雖心不甘情不願,可虎符不在手中,無法調動軍隊保護自己和家人,便隻能硬著頭皮進宮聽宣。


    可誰也沒想到,新皇會將十分嚴肅的軍事會議變成一場求神問卜的笑話。


    一開始,新皇召來方士,讓其占卜此戰吉兇,但不論方術士怎麽卜,結果都一樣,大兇。


    新皇不信,又換一人繼續,結果還是大兇,


    將領們心說行軍打仗不能隻看占卜的吉兇,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雙方實力懸殊太大,而一方又實在不得民心,那戰敗便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哪裏是方術士一通求神問卜可以改變的。


    但新皇根本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也根本不會聽這種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話。


    他先是殺了占卜的那幾個方士,當著幾位將軍的麵割下了方術士的頭顱,將其拋給他豢養的猛獸之後,又召來了一批新的方術士。


    再占,再卜。


    什麽,還是大兇?


    那就再殺!


    殺他個片甲不留。


    殺他個血流成河。


    殺他個天昏地暗。


    一天過去,行軍打仗的事宜是一點也沒提及,方術士的鮮血卻差點染紅了整個皇宮。


    臨到結束,新皇提著滴血的刀看向諸位將軍,“各位將軍,此戰,可勝?”


    眼睜睜看著新皇殺了那麽多的人,但凡不是豬油蒙了心的都知道這位新皇帝有多嗜殺變態,對他自己堅信的東西有多麽深信不疑,這時候還說什麽“大兇”,“必敗”之類的話,無異於自掘墳墓。


    幾位將軍當即保證,此仗一定能贏!


    縱然他們心中沒有絲毫底氣,可這時候也絕不能提半個“不行”,否則便是拿自己整個九族找死。


    新皇聽罷,麵露狂喜,哈哈大笑著將最後一個染血的頭顱拋到了一位將軍的懷中,留下一句“朕等著諸位的好消息”便轉身離去了。


    新皇走了。


    幾個將軍麵麵相覷,沉默不言。


    打仗?


    打勝仗?


    拿什麽打?


    你有民心支持嗎?


    你有糧草後援嗎?


    你有人才可用嗎?


    自己篡位奪權,倒行逆施,殘害百姓,為禍天下,天時地利人和一個不占,竟然還妄想著打勝仗,打個鬼的勝仗!


    幾人對視片刻,有人剛想要說什麽,卻被身旁人堵住了嘴巴,並示意他皇宮不安全,一會兒出去再說。


    等離開皇宮,幾人借著商議軍情的理由坐到了一起,才紛紛暢所欲言。


    “這仗怎麽打?我就沒打過這樣的仗!”


    “國庫的錢都被他們父子拿去修築宮殿樓宇了,哪裏還有什麽存餘?沒有銀錢,糧草從哪裏來?”


    “縱然有糧草,誰來押送?滿朝都是昏庸短視見錢眼開的無能之輩,讓他們籌集糧草,不是給他們送銀子嗎?”


    “人才,糧草,軍心,民心,一個不占,還要打勝仗,我是沒這個本事的!”


    “說到民心,誰能比得過北地去?”


    又是為百姓提供改良後的農具,又是發放高產的良種,又是開放圖書館讓學子讀書,又是印刷書籍傳播學識贏得讀書人的支持,還減稅減賦,收容流民……


    北地所頒布的那些政策,一樁樁一件件,無一不是惠及百姓的好事,試問當今天下百姓,誰不想去北地呢?


    莫說北地這幾年本就風調雨順糧食豐收,縱然北地糧草短缺,隻怕那些百姓為了安定的好日子,也會對北地軍傾囊相助,幫助他們贏得勝利,爭得天下!


    就這,還打什麽?


    短暫沉默後,有人突然環顧四周,小心翼翼說道:“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諸位想打嗎?”


    眾人沉默。


    打?


    縱然戰爭是贏得爵位最快的辦法,可戰場上刀槍無眼,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馬革裹屍了,誰會喜歡那種刀口舔血生死未知的日子呢?


    “諸位覺得,當今天下,論打仗,有誰能贏得了大將軍呢?”


    依舊是沉默。


    片刻後,一人說道:“論排兵布陣的天賦,全天下的將士加起來,隻怕也比不過大將軍一人。”


    這話一出,仿佛打開了話匣子一般,眾人都說了起來。


    在座的都是正值壯年血氣方剛的男人,沒有誰願意承認自己技不如人,也很少會真的服什麽人,但對大將軍蕭羈,他們卻是心服口服。


    “眾所周知,我是老將軍的學生,大將軍算是我的師兄,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老將軍教會了我帶兵打仗,大將軍更是視我如胞弟,多次救我性命,於情於理,於公於私,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去打我的父兄,諸位說是不是?”


    “要這麽算的話,大將軍還多次救我於危難,對我已有救命之恩,我又如何罔顧昔日恩情,與他正麵對抗呢?”


    “那我還是大將軍的結義兄弟呢,盡管後來因為一些事鬧翻了,可誰都知道,那不過是有心人的栽贓陷害,在我心裏,一直都拿大將軍當作我的兄長敬重,世上哪有當弟弟的殺兄長的?”


    “我自從軍起便在大將軍麾下,是大將軍將我從一名最底層的士兵提拔到了他的親兵,又給我施展才能的機會讓我學會帶兵打仗,讓我有了如今的地位,大將軍便如我之父兄,我不能對大將軍不敬!”


    “你們要這麽說,那我這個老將軍的親家大將軍的表舅又該如何說呢?”


    ……


    “說來說去,誰都與大將軍有舊,誰都不願意做主將,不願意與大將軍正麵對上,那這仗還打什麽?”


    “那就不打了吧!”


    “好,不打——不對,你說什麽?”


    “既然都不想打,那就幹脆不打了,誰都是人生父母養的,何必讓他們白白送死呢?”


    “陛下那兒——”


    “陛下懂個錘子的帶兵打仗!”


    “有了虎符,有了兵,這仗怎麽打,還不是咱們說了算?”


    “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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