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申。


    十二皇子。


    生母廢妃齊氏,因謀害宛城公主被廢,在成功生下十二皇子後自縊於冷宮,齊氏一族三百多人皆因她獲罪,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而十二皇子,因生母的緣故,天生不受天子喜歡,不僅出生後未見天顏,就連名字都取的十分敷衍,因是“申時”出生,故而得名“陳申”。


    天子子嗣不豐,除過夭折的幾位,活下來的幾個皇子,最為受寵的當屬太子和三皇子,相反地,最不受寵的,便是冷宮長大的十二皇子。


    誰也沒想到,儲君之爭過了這麽多年,最後勝利的竟然是屬於十二皇子的。


    看著十二皇子臉上看起來和善的笑,周進的思緒一下子被拉到了很多年之前的一個冬日。


    那天下午,他入宮覲見天子時,第一次見到了十二皇子。


    那是一個和街頭乞丐無二的小孩。


    衣衫陳舊單薄,手臂小腿黢黑,新傷舊傷密密麻麻陳列在上麵,一張臉又髒又黑,讓人根本看不出他本來的麵目,唯獨一雙清亮的眸子泛著兇煞狠厲的光,猶如野獸。


    可對上三皇子那些欺辱他的人,他又會小心掩藏起自己的真麵目,露出溫順乖巧軟弱可欺的一麵,縱然三皇子騎在他頭上,拿著鞭子抽打他的臀部,將他當作畜生一般對待,他也依舊沒有絲毫不快,反而像傻子一樣笑臉相迎,問三皇子可高興了。


    後來他一出現,三皇子等人四散而逃,獨留受傷的十二皇子茫然地在原地吹冷風。


    他是禦史,不僅監察百官,也包括皇子。


    皇子德行有虧,他自然不能視而不見。


    於是,他將十二皇子扶起後,便去見了天子,並在商議完正事後向天子陳述了自己的所見所聞。


    此時他剛正不阿的名聲早已傳遍了天下,天子也習慣了他見誰都參的性子,故而在他替十二皇子說話時天子並未生氣,還嘉獎了他,開玩笑說看他什麽時候參天子一本。


    那天之後,聽說十二皇子從冷宮搬了出來,盡管隻是搬進了冷宮旁邊一個又偏僻又小的小院子,但有了天子的命令,底下人不敢再苛待他,他身邊有了伺候的人,衣食也都有了著落,不用數九寒天裏穿著一身破舊單薄的衣衫任人打罵了。


    當然,這也許隻是他個人的猜測,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十二皇子依舊飽受欺淩,但至少在人前,沒人敢肆無忌憚的往他頭上騎了。


    後來某一天,他出宮時,在宮門口再次遇到了十二皇子,那時的十二皇子穿著得體幹淨的衣服,十分真誠的表達了對他的感激,說會永遠銘記他的恩情。


    分開之時,十二皇子忽然說了一句,待到來日,會報答他的仗義執言之恩。


    他行事全憑本心,自然不圖什麽報答,很快便與十二皇子分開了。


    時隔多年,周進竟又想起了一些什麽。


    一個眼神。


    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此刻,周進忽然明白了一切。


    虧他自詡聰明,卻不想落入了一個十歲孩子的圈套,被利用了還不自知,當真是愚蠢又諷刺。


    他直視著“太子”的眼睛,一如當年般問道:“多年不見,殿下安好?”


    太子眸色沉了一分,卻並未發怒,而是道:“說來還要多謝周公的仗義執言,否則父皇不會想起還在冷宮裏的我,自然也就不會有我的今天。”


    周進道:“殿下言重了,臣至少說了該說的話,並不敢邀功。”


    不等太子再說什麽,他忙道:“不知陛下如何了,臣受命前來,有要事要稟告陛下。”


    其餘人見狀,紛紛附和,他們亦有要事要見天子。


    太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


    “諸位大人勿急,父皇無礙……”


    “那方才殿內震天的哭聲是怎麽迴事?”


    “守著陛下的太醫與方士呢?”


    “伺候陛下的妃嬪又去了哪裏?”


    “不見到陛下,我等怎知陛下究竟如何了!”


    “我們要見陛下!”


    眾人各執一詞,誰也沒把所謂的太子放在眼裏。


    畢竟就算是之前的太子和三皇子,也得看世家的臉色行事,冷宮出身不受寵又沒外戚可依靠的十二皇子在他們眼裏自然什麽也不是。


    眼看場麵要失控,十二皇子忽然想起什麽,對郎中令下了一道令。


    “郎中令,父皇昏迷前的旨意,你可記得?”


    “臣不敢忘。”


    郎中令恭敬迴答。


    十二皇子冷冷一笑,看向人群中的李聰,厲聲道:“那還等著幹什麽?還不趕緊將這些與北地勾結的叛賊抓了!”


    話落,殿內瞬間靜了下來。


    北地?


    叛賊?


    除了李聰,他們不作他想。


    然而,郎中令出列後,郎衛們卻不止抓了李聰,還有和李聰一般曾經與本地有過密切往來的幾位大臣,都被他們給抓了。


    “我們犯了什麽罪,有證據嗎?”


    “沒有證據,我們哪兒也不去!”


    “我們要麵見陛下!”


    “陛下,臣等冤枉啊!”


    有中立的大臣立即道:“殿下,李廷尉剛正不阿,嫉惡如仇,卻是忠心陛下,忠心於國的,若是他與北地有勾結,陛下怎會讓他做廷尉?無非是陛下信任他,才會讓他坐在如此至關重要的位置上,陛下怎麽可能會下令抓他?”


    眾人覺得有理,卻又不敢應聲。


    李聰如何,關他們什麽事?


    下去一個李聰,正好廷尉的位子就空出來了,那麽他們也就有晉升的空間了。


    他們瘋了才會替李聰說話。


    此刻的眾人根本想不到,今日他們不為李聰說話,來日也不會有人替他們說話。


    李聰的今日,便是他們的明日。


    甚至,他們的境遇可能還遠遠比不上如今的李聰!


    而周進再次與眾人背道而馳,他皺著眉說道:“殿下,李廷尉行事剛正,在朝中結仇甚多,陛下亦知這一點,才會讓他居於高位,陛下信重李廷尉,如何會下令捉拿他?”


    十二皇子道:“這我就不知道了,父皇方才昏迷前的旨意便是如此,至於父皇怎麽想,隻有父皇自己知道了。”


    說罷,他嗬斥郎中令,“還愣著幹什麽,還不趕緊把李聰這些人關進大牢聽候發落,還有他們的家人,也要一並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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