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


    紀玥璿雖然拒絕了易天令的救治,但山口嚐君還是私下請教他,怎麽做可以使她盡快恢複健康。結果她才能下床活動,便動身去台灣參加首屆的台北古玉展了。


    但是,紀家的人擔心她心髒負荷不了長途旅途的勞頓,故令與紀玥璿長得十分神似,卻是她的私人助理王曉月一同來台北。


    為了進出展覽會場方便,她們特別選定一家離會場最近的飯店,並以王曉月的名義登記,為的就是避開被人找到的可能性。


    隻是,她們沒有料到這家飯店今天進出的客人特別多,連等了兩班電梯,都沒能擠上。


    此時,第三班電梯終於來了,可大票人馬又蜂擁而上,她倆竟被衝散了。紀玥璿隻好對著提行李的王曉月喊道:「你先上樓,我待會兒再上來。」


    為了避免被媒體騷擾,她已經盡量做到「平民化」,結果卻換來和一大群人擠電梯。這對她好不容易調理好的心髒是一大戕害。


    終於下一班電梯來了,這迴她可學精了,先溜到電梯口站定,一待門打開,她便一腳踏進去,但人還沒站穩,就被後方的人潮給擠進最裏麵的角落。


    「對不起,再擠一擠!」最外邊的人忙著說道,「我還得趕九點鍾的會議,拜托,拜托!」那胖子索性用力一擠。


    紀玥璿直覺自己快要成了肉餅,一百六十五公分高的她在人群中不算太矮,但現在她的前方黑壓壓的一片,而且有一道身影特別高,也許是空氣太悶,也許是太擠,她感到渾身不舒服。


    就在這時,又有一個聲音傳來,「等一等,我要參加九點的會議,拜托再擠一下。」


    還擠?已經塞不下了。怎麽警示鈐還不響?究竟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要召開會議,讓這些人不顧一切地往前衝?


    「鈴——」警示鈐終於響了。


    紀玥璿這才鬆了一口氣,連忙低聲說道:「快關門吧!免得大家都遲到了。」


    她是故意這麽說的。她猜電梯裏的人八成都要去參加那個了不起的會議吧!隻有她例外!但她可不想「憋死」在這台小小的電梯裏。


    果然,電梯關上門了。二樓、三樓……數字一路上攀,卻在十二樓忽然停住,而且鈴聲大作,「鈐——」


    「怎麽迴事?」有人慌張的問。


    「電梯壞了!」其中一人用力按著開關,驚恐地失聲尖叫。


    「不會這麽倒楣吧!」又有人鎚胸頓足。


    紀玥璿感受到電梯內的空調也一並停下來了,因為她的唿吸開始急促了起來。


    「我……我唿吸……」紀玥璿臉色逐漸泛白,雙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一直擋在她前方的「大柱子」的手臂,喘氣的聲音越來越大,身子越來越下滑……


    大柱子當下撈起她,「安靜!」渾厚而冰冷的聲音猶如閻王令,頓時,電梯內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聽得見。


    大夥兒一同向發話的大個兒看了去——


    「是他!?」他們這才認出他來。


    「你們再擠一下,她就可以舒服一點兒。」易天令狂妄的俊容露出逼人的霸氣。


    「易大夫,她怎麽了?」一位隨他前來的男子說道。


    「應該是唿吸困難,肯定心髒不好。」兩道炯炯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戴著墨鏡的紀玥璿,弄不明白她一大清早戴這麽黑的眼鏡做什麽?


    之後,他在電梯鈕上動了幾下手腳,電梯竟然動了!


    他立刻按下十三樓的電鈕。


    門一打開,他便抱起紀玥璿出電梯,就地急救。


    當他迅速將她的上衣從長褲中抽出後,開始解她的衣扣,解到第二顆時,紀玥璿像是突然從噩夢中驚醒,一巴掌揮了過去,他卻俐落地接個正著。


    「這麽對待救命恩人,太過分了點吧?」


    「救命恩人?你扯我的衣服、解我的扣子,還自稱是我的救命恩人?」話落,長腿就朝他的胯下踢去——


    他立刻跳開。看不出她還有兩下子。


    「哼!信不信由你!」他倏地起身,將西裝重整一番就按下電梯鈕,懶得與她多說。


    算他多管閑事!今早九點他還有醫學會議要召開呢!犯不著為了一個歇斯底裏的怪女人浪費時間。


    他又瞥了她那有夠黑的墨鏡一眼——


    名牌!


    八成又是一個自以為有多了不起的人物,才會弄個墨鏡來「遮醜」!


    「等等!」她喊住他。


    他卻連頭也懶得迴。


    「你這樣就想走?」她打算討迴公道。


    「若想說謝謝就不必了!」他不領情。


    「你這個色狼,我還沒教訓你就——」


    電梯門這時打開了,易天令冷哼了聲逕自走進電梯,立刻按下電鈕,直往十七樓。


    「你——」她氣極了,從沒有看過這麽傲慢的人!「等一下!」這才想起她也要上樓,電梯門卻關上了。


    待會兒,她得讓曉月將房間改在一到四樓,這樣就算人擠,她也可以爬上去。


    隻是她不知道,一到四樓不是大廳,便是餐廳。現在她隻能按下電梯鈕上樓,希望這次人不會太多。她可受不了再一次昏厥的窘態,並給人非禮的機會!


    人?不是人,是色狼!


    那個色狼好像長得很高,而且身手還不錯,竟然可以躲過她飛快的一巴掌及一腿!至於長相……好像……很酷!又好像……有點俊。


    去!他俊不俊關她什麽事!色狼就是色狼,還說什麽是她的救命恩人?鬼扯!


    電梯來了,她按下十七樓的電鈕。


    天啊!這麽高!待會兒,一定要曉月換房!


    紀玥璿一迴到房間就立刻沐浴,這時她的房間響起了門鈴聲。


    「誰?」


    「小姐,是我。」王曉月在門外敲著她倆事先約定好的敲門聲。


    於是,她穿著浴袍出來應門,「進來吧。」


    「小姐,找我有事?」王曉月精靈的眸中寫著疑問。


    「兩件事。隨便坐吧。」她這才將裹在秀發上的浴巾給扯下,並開始擦著末乾的頭發。


    王曉月必須承認,此刻她的模樣真似誤人凡塵的仙葩,婉約纖巧的身子在浴後彷若一朵正在吐露芬芳的嬌蕊,散發出瑰麗的紅嫣,那銷魂卻又讓人不敢褻瀆的氣韻,足以令人瘋狂。


    曉月自忖,她的「老板」除了心髒不好之外,全身上下實在找不出一絲瑕疵,心腸更是好的沒話說。


    紀玥璿常告訴她,自己有雙好父母,使她衣食無慮,所以,她更不能小氣,否則易遭天妒。


    在她擔任紀玥璿助理的這些年裏,她一直視自己為姊妹,完全沒有大小姐的架子,實在很難得。


    「曉月,你的靈魂出竅了。」她調侃道,浴巾在這時放了下來,一頭及腰的長發濕漉漉地披在胸前。


    「小姐,對不起。」王曉月尷尬地笑了笑,「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她已經拿出紙筆準備記錄。


    「拜托,別叫我小姐了。」她拿下曉月的記事本,「從現在起叫我曉月。」


    「小玥?不行!不行!我不能踰越。」


    紀玥璿咯咯地笑了開來,像朵綻放的薔薇,煞是迷人。「曉月,我下麵要說的兩件事,第一件就是叫我曉月的事。」


    「什麽?」她不明白。


    「一,我決定由你代表玥璿翡翠集團參與這次的台北古玉大展;換言之,你就是紀玥璿,而我是王曉月。」


    「小姐,這不成——」


    王曉月的話未完,就被紀玥璿截了去,「聽我說,第二件事,就是請飯店換房,樓層越低越好,我再也受不了那個色狼!」


    「什麽色狼?」


    「不提也罷,這兩件事你都必須同意,因為我的心髒病好像快複發了,所以,不宜拋頭露麵及過度勞累。」


    「小姐,第二件事沒問題,但第一件事——」


    話又被切斷,「也沒問題。」她立即起身將王曉月推出門外,「就這麽辦了。」


    關上門後,她那如花瓣的柔唇泛得好大,明亮的雙眸還閃著狡黠的光彩。


    古玉大展終於在媒體與上流社會人士的關注下隆重展開,負責此次展覽兼主持人的喬小虹,今天可是盛裝出席,因為她心儀已久的名人,也在她的糾纏下勉強出席,他正是醫學界的巨擘——易天令。


    當然,還有另一個因素,則是少出現在媒體麵前,卻以美貌聞名於珠寶界的大美人——紀玥璿也將出席這場盛會。


    為了這兩個重要的「因素」,她自然得悉心裝扮自己,連她自視價值連城的古玉項鏈、手鐲全穿戴在身上,無非是想與紀玥璿一別苗頭。


    就在萬頭鑽動的記者會前,門口怱然響起此起彼落的鎂光燈的聲音,放眼望去,來者正是譽滿醫學界的易天令。


    他那蓄滿力道之美的頎長身軀,正揮散出狂獅般的淩人威儀,立體的輪廓及炯炯有神的雙眼盛載著霸主的氣勢,褐色的肌膚則令他煥發出一種不可逼視的剽悍。


    喬小虹一見他,立刻迎了上去,「天令,真謝謝你不吝出席這場記者會。」


    「我能不來嗎?」他的嘴上掛著一絲邪笑,讓人對這句話摸不著頭緒。


    緊接著,門外又響起快速的閃光燈聲音,一身水綠色改良三件式唐裝的王曉月,以紀玥璿的身分現身。


    同樣是大眼睛的王曉月,此刻穿上紀玥璿借給她的行頭,卻感到渾身不自在。


    她覺得這是欺騙,卻又不得不為。誰教她的老板以健康為由,讓她不得不臣服。


    這時鎂光燈快速地閃著,人群中還可聽見,「她就是璀璨王朝的六小姐紀玥璿,好漂亮哦。」


    讚美聲過後,卻隱隱有一個低微聲音響起,「漂亮是漂亮,但是好像少了些什麽。」


    「什麽意思?」低低的迴聲從王曉月的耳際劃過。


    「我印象中的紀玥璿應該還要再空靈些,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一名手持照相機的攝影師低聲說道。


    「拜托,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神經質!」同行的另一名攝影師嘲笑他。


    頓時,雙方笑成一團。


    這些話當然也傳到走在前方的易天令耳裏。


    他今天之所以來此,表麵上是受了喬小虹的邀請,而且他也有玉品在此展示,然而,事實上他是得知紀玥璿也將出席此次記者會,才放下工作前來。


    倏地,他迴過頭,遠跳喬裝成「紀玥璿」的王曉月。


    王曉月一對上易天令兩道凜然的寒光,渾身一顫,仿佛置身在北國的雪夜中,小手微微地發抖。


    易天令那雙眼宛若狩獵般焦灼地睇視著她,似在評估她究竟有什麽過人之處,膽敢拒絕他的診治!


    看來,她在山口嚐君的救治下,恢複得很好,完全沒有半點病容!


    她最好不要發病,否則……


    哼,走著瞧吧!到時候她就知道什麽叫作求助無門!


    他揚起一抹教人發寒的淺笑,直視著雙手發抖的王曉月。


    喬小虹似乎感到他倆詭異的波光,故意問道:「天令,你認得紀玥璿小姐?」看似不經意的問話,卻飽含強壓的妒意。


    「不認得。」他不再看她,轉身走人。


    「紀小姐,芳駕光臨更為古玉大展增添璀璨光華。」她連忙握住已走近自己的王曉月的手,先前的護意在易天令絕情的說辭中釋懷了。


    王曉月這才露出笑容,一同往台前走去。


    她不明白剛才那個男人為什麽對自己這麽有「敵意」?沒理由啊!她根本不認識他呀!


    是不安,也是好奇,王曉月開口問道:「那位男士是?」


    「你不認識他?」喬小虹故作驚訝狀。她尷尬地淺笑,「我不認識。」


    「他就是聞名全球的心髒科名醫,擎天心髒科醫院就是他創辦的。」


    「你是說,他是易大夫?」她當然聽過紀家的人提過他的大名,她的老板還曾拒絕他的診治,讓他從台北飛往紐約的途中折返!


    老天,他該不是為了這件事而「記恨」到現在吧?


    那她的處境,不是很慘嗎?


    希望在台北的這幾天,他們不要有什麽交集才好。


    突然,她念頭一轉,有些慶幸,是她代小姐來參展,否則以小姐的身體狀況,恐怕受不了刺激。


    邊說邊走,她們也來到台前,這時在喬小虹的拍捧下,易天令被拱上台致辭。


    隻見他那雙看透世情的眼似笑非笑,佐以一身傲視群倫的冷峻氣質,讓鎂光燈再次閃個不停。


    倏地,他右手一揚,「謝謝!請不要再照了,我應該不是這次古玉大展的主角,真正的主角在各位的四周。」晶燦的光芒旋即掃向布滿會場的珠寶、古玉,「謝謝各位。」話畢,他便微微頷首迴到座位。


    這時,門邊閃出了另一個人影,她戴著墨鏡,並將一頭美麗如瀑布的秀發梳成了簡單的髻,一身亮黑色的襯衫及水洗絲長褲,將她修長的腿展現無遺。


    她正好聽見易天令尾段的致辭,不禁會心一笑,沒想到這個人這麽幽默與爽快。


    突然間,她覺得他有點眼熱,卻想不起在哪見過他。


    這時,王曉月也被請上台致辭,紀玥璿很得意地往前眺。


    曉月穿她的衣服,扮相真不錯,應該沒有人認為她不是自己才對。


    「大家好,我和易先生看法雷同,各位四周的古玉、珠寶才是今天的主角,謝謝。」王曉月雖然不是正主,無法將紀玥璿與生俱來的氣韻充分表現出來,但也因多年的訓練,使她不會手足無措。


    紀玥璿為她的表現打了八十分,正因為有她,自己才能輕鬆自在地欣賞古玉展。


    在一串的掌聲中,古玉展正式揭幕。


    喬小虹領著易天令和冒牌的「紀玥璿」,開始欣賞每一個重量級的古玉攤位。


    隻見易天令興趣缺缺,卻偷偷打量一路心不在焉的王曉月。


    因為,他也說不上來,這個「紀玥璿」究竟有什麽過人之處,足以自傲到拒絕他的診治?


    半年前,他曾見過她的照片,那是山口嚐君e-mail她的病情及相關資料時,附帶的一張中距離的側麵照片。及腰的長發、淡漠的神韻,是她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部分。


    剛才那個攝影師說得好,她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


    可是……眼前的「紀玥璿」似乎「太真實」了!真實到不像他記憶中的那抹影子,不食人間煙火,還有那麽點自負與頑強……


    恍然間,另一抹影子卻闖進他的視線——


    那個當他是色狼、戴著見不得人墨鏡的女孩!


    不知她眼鏡下的雙瞳是何種光彩?燦爛、晶亮、勾魂,還是淡漠?


    去!他在想什麽?


    他連忙提振精神,朝身邊的喬小虹說道:「我要走了,下午還有手術。」


    「再待一會嘛,我們還沒見到紀小姐公司的寶物。」


    他似是在掙紮,最後像是施舍般地說:「就待五分鍾。」


    王曉月從沒見過這麽狂妄無禮的人。


    而另一頭的紀玥璿百般無聊地逛著會場,實在是這次除了他們玥璿翡翠集團的古玉堪稱上品之外,其他的東西幾乎是乏善可陳。


    突然間,她走進一間全然以黑色作為裝飾的攤位,四壁閃著點點星光,裏麵什麽玉品都沒有,卻在角落的中心點位置,她看見一件全裸的人體玉品,長約八公分,翡翠質地純正,色澤翠綠,以她的專業眼光一看,就知道這件玉品絕對是極品,


    往下一瞥,她睇見該玉品的名稱——『竊玉』,而擁有者竟名喚「擒心」。


    她真好奇,為什麽有人會自稱擒心,而該玉品則稱為竊玉?


    此人的確令人玩味,既不像一般人以公司名義出具,或是馭個「正常」點的名字。


    由此判斷,這個人一定是學藝術的,有著藝術家的堅持與孟浪,很像她二哥與三哥的綜合體。


    憑良心說,這個翡翠裸玉美女的確引起她的興趣,看著玉品的酥胸,強烈的貞潔觀念突地冒了上來,羞紅了瞼,她連忙將墨鏡戴了上去,免得旁人看出自己的尷尬。


    就在這此,偌大的會場突然一片漆黑。


    「啊……停電了!」尖叫聲頓時四起。


    一陣混亂中,紀玥璿下意識的反應,便是往自己公司的攤位快步走去。


    卻在此刻,她聽見兩三處玻璃被擊碎的聲音。


    直覺有人偷竊玉品,她更快地朝自己公司的攤位奔去。


    「砰!」一麵肉牆卻在這時撞上她,力道之大,竟將她狠狠地撞在地上,同時她的衣領被人提了起來又放了下去。


    就在她尚未迴神之際,大廳的自動發電機再度點亮整個會場。


    她撐著身子站了起來,同時發現自己的襯衫底下有塊冰涼涼的東西抵住她的胃,一摸——


    天啊!是塊玉!


    該不是竊賊也沒想到燈光會這麽快就亮起來,為了脫身,於是塞進她的襯衫裏吧?


    這下子完了!在場的人一定會認為她就是竊賊!


    「各位,稍安勿躁,請先清點玉品!」喬小虹鎮定地說。


    「竊玉被盜!」站在那個攤位的服務小姐驚恐地叫著。


    「立刻啟動安全係統,所有人不得進出,進行全麵搜身!」易天令嚴峻地發號施令。


    紀玥璿發現自己的心髒似已躍至喉間,唿吸越來越急促……


    老天!救救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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