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後


    紀家大宅內,一名看似纖弱實則精明的女子,正抓著電話慎重地說:“嚐君,我有事相托。”她正是倪黛眉,曾因工作“救過”電話那端俊美如畫的男子——山口嚐君,還因他需取得美國公民身份而與他假結婚。


    當然在他的“公務”解決之後,他們這對猶如手足的假夫妻就離異了。


    慶幸的是,她不為人知的善舉,也為她找到了真愛,嫁給以珠寶橫掃全球的璀璨王朝——紀家三公子紀盂然。


    而山口嚐君仍然孑然一身,並且行蹤飄忽;但衝著他們特殊的“交情”,他仍留下極私人的手機號碼,以便她有所求時可以順利找到他。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那張俊美得近乎不真實的臉,多了一分真誠。


    “我想請你去支援香緹。香緹,你知道她是誰吧?。她故意套問他。因為一次在他們家,紀香緹和山口嚐君碰頭時的表情很怪,不像全然不認識,以她女性及律師的敏銳觀察力,幾乎可以肯定他二人鐵定有些……交集!


    他沒有立即反應。


    倪黛眉繼續努力地“提示”他,“她就是我老公的四妹,也是我同學兼死黨;憑這種交情,我沒理由不關心她,對吧?”她動之以情地說了一大串,無非是想說服家住日本的山口嚐君,去看看已前往日本的紀香緹。


    山口嚐君冷淡的臉龐終於有了別的表情。


    “你要我去支援她,我當然答應。”他刻意與紀香緹劃清界線,不希望倪黛眉探出任何蛛絲馬跡。


    “那就謝謝你了。”她很佩服山口嚐君的喜怒全不形於外,他這種人比她更適合當律師。


    “她現在在哪兒?!”他仍冷然以對。


    “她隻說要去日本海探勘珍珠牡蠣什麽的!但這種天氣我怕她那單薄的身子承受不住,外加她的三個哥哥都不放心,要我一定得找個懂深水潛、熟悉日本海且有能力將她架迴家的人。我左思右想,隻有你最合適了。”


    “你太抬舉我了。剛剛你說,她在這種天氣還一意孤行的下海采珠?”寒氣逼人的口吻直撲而來。


    “是啊!”她佯裝事態非常急迫。


    “知道了。”他準備收線。


    “這麽說,你會去找她?”她誇張地追問。


    “我說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不再贅言,倏地收線。


    切斷電話之後,山口嚐君的心,再也無法平複。


    於情於義他都會答應倪黛眉的請托,但在內心深處,卻有另一個不希人知的理由讓他這麽做!


    他——欠紀香緹一分情!


    即使要因此付出生命,他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因為……八年前……


    ★  ★  ★


    經過數小時的飛行,山口嚐君利用自己的獨特情報網,終於探知紀香緹的落腳處。


    但他卻一直與她保持一定的距離,一是想看看這個小女人到底想做什麽瘋事,如果,她真的傻到在這種寒氣逼人的天氣下海采珠,正好給她一點警惕,之後再出手援助,也好讓她牢牢記住這個教訓,別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弄得全家人某她提心吊膽。


    不知該慶幸或是欣喜這個小女子不算太笨,知道有人“跟蹤”她,還真的將他給“騙”住了!讓他在海邊附近的公廁外,足足死守了她十分鍾,才渾然發覺被放鴿子了。


    雖說“璀璨王朝”的繼承人,個個都有一身好本領,但端看她一身凝脂肌膚、迎風招搖的纖弱身姿,實在很難想象,她竟有一顆剔透冰心及利落的好身手。


    看來,他此次的“任務”不會太無聊。


    日本可是他的家鄉,他發誓一小時之內,一定可以將紀香緹找出來,隻要她還戴著那個……“東西”。


    “卡”地一聲,山口嚐君打開腕上的電子手表,鏡麵上立刻顯示出超小型的地圖,上麵還有一個小光點,一路往日本海移動。


    山口嚐君立即駕起他的黑色小跑車,往海邊駛去。


    一到海邊,遠遠隻見女孩的黑色潛水衣已穿戴整齊,正背著氧氣桶往海邊走去。


    “別跳!”可山口隻聞一噗通墜入海的聲音。“笨女人。”他氣極敗壞地換上潛水衣,朝紀香緹“自殺”的地點投了下去。


    女人!女人!全世界最不可理喻的生物,


    香緹遊著遊著,遊向一道灣溝,一種直覺警告她,這海溝底下是另一片新天地,但卻深不可測。


    偏偏“絕境”總是探險者的最高挑戰。打從她一出生就愛海、戀海,對這麽難得一見的“絕境”,是很難不受誘惑的。


    山口嚐君已經尾隨而至,眼見她朝死亡穀遊去,驚悸不已,卻礙於距離與海水的阻隔而不靈一時喚住她,隻能加速向她遊去。


    海溝下五十米距離有一處平台,各式珍奇魚類在紀香緹身邊悠遊著,仿佛視她為它們之中的一分子。


    紀香緹麵對這分美、這分寧靜,不由得癡迷而心生憐愛。她嬌野的身姿,學著它們忽轉忽遊、忽左忽右;臉上的表情,是喜、是歡、也是嬌,那千變萬化的表情中,似乎隱藏著女人獨有的無限歡愉與妖野。


    身後的山口嚐君,忘情地端凝著她,癡了……


    記得最近一次在紐約見到她時,她仍是羞答答,像株未醒的含羞草;此刻卻如池中睡蓮,春雷一響,立時綻放她天生的嫵媚與生氣。


    時間仿佛在深海中靜止了。


    心靈相犀的電波透過幽幽海水持續傳送著……


    就在這心波高揚之際,他們的身邊突然傳來逐漸加大的滾動聲響,有如山崩地裂前的躁動不安……


    “危險!”山口嚐君突然迴神,飛身一挺,直朝紀香緹的身後遊去。


    紀香緹突然從海底奇觀中驚醒,多年的潛泳經驗告訴她,她必須盡迷離開此地!這種伴著石滾海拍的震動聲,大多是海嘯或是海中地震的前兆。她不知自己能否逃過此劫,隻有奮力一遊。


    “香緹——”他喚得極為自然,人也遊近她。


    頃刻間,一聲巨響傳來,海底世界頓時崩塌,原本的平台在刹那間被震得四分五裂,身形如鮫的山口嚐君眼見數塊人頭大的土塊、海貝倒向紀香緹——


    登時咚咚數聲擊在紀香緹身上、後腦勺,也植入山口嚐君的心田。


    “不——”他奮力遊向她,但紀香緹卻一勁地沉入海溝。


    山口嚐君不加思索地遊近她,一把將她從死亡穀拖了迴來。


    他太大意了!這是他生命中不曾有過的“汙點”——讓一個完美的人在他麵前受傷,甚至可能死亡!


    拖著紀香緹一動也不動的嬌軀,他很自己竟因動情閃念而誤事!


    為什麽會失神?


    他一再問自己,答案卻如幽幽海水,擺蕩不定。


    ★  ★  ★


    日本 東京 山口家宅


    山口家族在日本社會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不僅在黑道上有著如盟主的地位,也是各政商名流爭相交結的對象,而它的宅第自然有別於二般平常人家。


    迎麵可見的是巍峨的飛簷、厚實的屋瓦,雕梁畫棟,兩套更有高大的翠竹林,亭台池閣曲折清幽。並以三進式的四合院為雛形,主屋的結構半仿造早期幕府將軍府邸的圖樣,在參天古樹的掩映下,透著一股肅穆之氣。


    昏迷的紀香緹此刻正被安置在山口嚐君的臥房內,而他自己則睡在她的隔壁房間。


    經過多天的急救與調理,紀香緹從一動也不動的木偶娃娃,漸而轉醒


    秋陽高照、微風送爽,陽光還是透過掩映的枝丫射了進來,桌上不知名的白花也泛著一抹淡香,鑽進紀香緹的鼻端。


    她柔緩地睜開了星眸。


    “這是哪裏?”她為什麽會在這裏?這是她家嗎?為什麽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瞥見自己身上穿了一件雪白的日本和服,望著從胸口到和服帶邊繪著的梅花圖案,及裙擺一落枝栩交錯的梅花苞,正好輝映出她的清冽,令她內心感到一股不安。


    這是……怎麽迴事?


    為什麽總覺得這衣服不是她平日的穿著?望了一眼案頭上類似漢文的日文字,讀起來顯得十分生疏,為什麽?


    這時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像是有人刻意壓低聲音,走在檜木的地板上。


    紀香緹立時豎起耳朵,抓起榻榻米旁的銀針,屏息以待。


    那人越走越近,足下的聲響不沉反輕,最後在木門外停了下來,足足有十秒鍾,對方不發一言、也不發出任何聲響。


    紀香緹如臨大敵的握緊銀針,雙眸直勾著門板上的人影瞧著。


    時間在彼此靜觀其變中流逝,按捺不住的一方,終於破門而入、淩空躍起。“大哥接招了!”他喝道,拳風颯颯直逼紀香緹而來。


    晃眼間,她身形一晃,兩道銀針往來人衣角疾射而去,咚咚兩聲,那人已被“釘”在木門之上,尷尬中還和著驚訝。


    “你是誰?”他大哥呢?


    山口賀夫利落的扯下身上的銀針,不可思議地打探膽下美麗絕塵的女子,對這樣一個能同時擁有傲人功夫和顛倒眾生容顏的女子,他不由得產生了興趣。


    “你又是誰?”呢喃的抖音流泄出的嬌態。


    “我是山口賀夫,我大哥山口嚐君呢?”他撫了一下肩上一頭束成馬尾的長發,瀟灑中帶著不羈。


    “山口嚐君?”紀香緹似乎不記得這個名字。


    這女子真有趣,可以待在他哥從不讓女人踏入的房裏,卻不認識大哥。


    “這是哪裏?”她怯生生地問,人也往屋角退去。


    “這是山口家。”山口賀夫木咧咧地走近她。


    “別過來——”尖叫聲遂起,珠淚跟著汨汨滲出,梨花帶雨,甚是惹人心生憐愛。


    “小美人,別哭。”他山口賀夫的女人個個都是嫵媚橫生、笑臉迎人的;第一次見到這麽一個水柞似的女人,莫名的悸動像秋風拂過心頭。


    他從不知道女人的眼淚,也可以這麽迷人!


    “離我遠一點,好嗎?”紀香緹也不知自己怎麽變成這個樣兒,但她就是想哭。


    “如果,我說不呢?”山口賀夫渾身流著壞貓的血液,似乎還想再睇一眼她為自己霸氣而垂淚的嬌楚模樣。


    “什麽人讓你進來的?”山口嚐君突然出現在門邊,睨見紀香緹皓眸氤氳,心頭一震,口氣倏地絕冷無情。


    “大哥?”山口賀夫驚道,“她是誰?”詢問中央著嘲謔,完全沒有誤闖他人房間的尷尬與不安。


    “你對她做了什麽?”在他的印象中,紀香緹是個勇敢且樂觀的女人,“嚇哭”她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紀香緹聽見這對兄弟的對話,不禁好奇的抬起頭來,就在迎向山口嚐君的刹那,她憶起昏迷前的最後一抹記憶。


    他……他們曾經見過麵?好像有……又好像


    不知為何,她對他竟有種連自己也說不出的……依賴感。


    “你是山口嚐君?”憑借著僅存的記憶,她怯怯地向他靠近,漆黑深邃的瞳眸泛著疏離,淺淺躍上一片述蒙。


    山口嚐君麵對上疑惑的波光,驟變的神態不再是從容的悠然,反倒摻雜了耐人尋味的詢問光澤,“你不記得我是誰?”


    多情的烏眸和惹人憐愛的美顏,訴說著無助的茫然,“好像……似曾相識。”


    不知死活的山口賀夫卻在這時放聲朗笑,“哈,大哥,你當她是寶,而她卻根本不知道你是誰?”他環著雙臂、嘴角不知何時多了一根草枝,吊兒郎當地笑著。


    “你給我滾出去!”山口嚐君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哈——”他根本不在意大哥的惱怒。


    有的人麵對憤怒是以暴製暴,山口賀夫當然也可以用這種方式反擊,但是他不會,因為山口嚐君是自己最敬愛的大哥——僅管隻是同父異母的大哥。


    憑良心說,他從沒看過大哥會為一個女人費神,甚至失控,顯然這個“失去記憶”的女人,在大哥心中占有一定的分量。


    逗弄的情緒就像上了發條的鍾擺一發不止,山口賀夫忽而揶揄笑道:“是老爸讓我來告訴你,渡邊百合過兩天要來咱們家作客,要你別再東奔西跑,好好待在家中略盡地主之誼。”


    “他才是地主。”山口嚐君一臉煞黑,渾身沽滿肅殺之氣。


    “哈!反正話我是帶到了,做不做悉聽尊便,不過,別挑戰老頭的耐心,渡邊百合可是他生死之交的獨生女,再說,她也是人中之風,更是二老默許你未過門的妻子……”山口賀夫繼續咬著野草,俊朗的外貌下流逸出未開化的獸性。


    “那你去略盡地主之誼啊!”山口嚐君的俊顏漸漸抽離情緒,仿佛在訴說別人的事。


    “她是來看你的,我才不越俎代庖呢!”山口賀夫折迴視線,落在紀香緹灼燦的乃血盈大眼之間,“我倒盡可以代你照顧她。她叫什麽來著?”探幽的瞳光中閃現出一絲的認真。


    山口嚐君瀟灑的臉龐,突地奔射出萬丈刺眼的光芒,“別動她。”


    “哈!那得看小美人她選擇信賴你,還是我?”山口賀夫存心挑釁,卻也為自己不明所以的“大膽”感到不解。


    大哥一直是他心中的神祗,盡管他們同父異母、個性迥異,但從未像此刻這麽想與他“互別苗頭”。


    這是為什麽?難不成是為了這女孩眼中惹人愛憐的珠淚?


    “滾!”山口嚐君看見賀夫眼中那道躍躍欲試的訊息,那是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心動,他突然感到恐懼……


    恐懼什麽?


    恐懼他追求香緹?恐懼他侵犯自己的所有權”?恐懼……


    不!她隻是他的一項“任務”,救她,也不過是為了還她一分“情”。


    山口嚐君奮力將心中那股不知名的恐懼感趕出心外,還用力拉開和室的門,“滾!別再讓我說第二遍。”


    “大哥!隻是個女人嘛!不該為女人傷了手足情深才對,這可是大哥你的至理名言耶。”賀夫不怕死地以手指戳著山口嚐君的心口。


    山口嚐君一把拍掉他的手,無情地再次令喝,“滾!”


    “小美人!我先走了,如果我大哥欺侮你,可以來找我,我就住在西廂院,莎喲娜拉!”賀夫英俊的容顏滿了笑靨。


    “她叫紀香緹,不準叫她小美人。”他是怎麽了?!胸口的火氣,為何如炬火不住地熊熊燃燒,也一路燒向無辜的紀香緹。


    “以後,沒有我的命令,不要隨便打開房門。”


    “我……”她沒有啊!


    紀香緹賽若仙子的容顏因委屆而掐出水來,糾纏住皙白的雙頰,也濡濕了雪白的和服……


    向來雲淡風清的山口嚐君,霎時被她的嚶嚶啜泣狠狠摑了一掌。


    她為什麽哭?是因他的話?還是她的處境?


    “你真的不知道你是誰?”


    “不知道。”迷離的眼神令天使的臉龐更形無辜。


    簡單的三個字打散了山口嚐君所有的期待。


    他得趕快打電話到紐約,讓紀家知道這事才好。再說,此刻她也不適合長途飛行,看來,暫住他家可能是目前惟一可行的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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