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酥白清楚地看見他眼裏的慌張,連忙著急道:“怎麽了?”


    薑烯拉住他的手腕,力氣大到勒了一圈紅痕:“哥哥,這個u盤是誰給你的?”


    董酥白安撫地在他背上順了順,聽他這麽一問也起了疑心:“不是給我的,是給你的。我在樓下快遞櫃拿到的,填的是你的手機號。”


    能拿到這些視頻的人絕對不是什麽好東西,那他肯定就不會平白無故寄過來,絕對有別的意圖。


    他起先以為這是薑烯給自己的禮物,滿心歡喜下也沒顧得上看有沒有別的東西。


    想到這,他立馬勾過盒子,裏麵果然還放了張白紙。


    “還有東西。”


    董酥白當即警覺起來,懸著一顆心打開,結果上麵隻有一串電話號碼。


    他翻來覆去再三確認了隻有這個,這才放心地把紙條給薑烯。


    薑烯看著那串數字頓了頓,隨後輕聲說道:“是楊子軒。”


    “楊子軒?”董酥白半天沒想起來這個名字。


    “我舅舅的兒子。”


    薑烯把臉埋在董酥白肩頸緩了好久,終是拿出手機按下了這串號碼。


    董酥白本能地想阻止他,但轉念一想這件事必須問個清楚,怕對方說出什麽難聽的話,就讓薑烯把免提打開。


    楊子軒大約是守著這通電話,鈴聲還沒響夠幾秒就被接了起來。


    那邊聲音低沉沉的,像一聲歎息:“哥,你總算肯打電話給我了,再等不到我就該睡了。”


    薑烯掃開視線沒講話。


    楊子軒早就猜到會是這個場麵,他等這個電話的目的也不在這,沉聲跟他說了自己的來意。


    “你別誤會,我前段時間有事迴國了一趟,我爸不知道為什麽不在家,u盤是我撬開他櫃子從裏麵偷出來的。”


    那邊隱約傳來女人迷糊的聲音,楊子軒低聲哄了兩句,又繼續道:“哥,我知道我跟我爸虧欠你很多。可笑吧,我性格一直挺懦弱的,不敢正麵反抗我爸,就隻敢這樣私底下偷偷跟你說。”


    “我爸跟以前不一樣了,他現在已經瘋了,我知道他一定會拿這個u盤威脅你給他錢,所以我才把它偷過來寄給你。我就是想幫你,沒別的意思。”


    薑烯淡淡冷笑一聲:“你不是想幫我,你是想讓自己安心。”


    “那也沒錯。”楊子軒倒是不在乎他冷言相對,自顧自地說道,“我女朋友懷孕了,她身體不好,寶寶也不是很穩定。我就想著是不是我幹了太多窩囊事報應來了,所以就想盡力彌補一點。”


    “這是我爸之前喝多了被我問出來的,u盤本來是東樺院那邊留著作威脅,不會外傳。但我爸說他能用這個找你要更多錢,這才拿到的。”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哥你放心,我確認過了,u盤隻有這一份。而且我可以用我孩子的命發誓,裏麵的東西我一眼都沒看過。”


    “這次走之後,我就不打算再迴國了,今天就當跟你告別吧。”


    他一股腦地說完,停頓了良久。薑烯既沒有掛電話,也沒有出聲。


    楊子軒知道自己等不到這個表哥的道別了,留了句“保重”就斷了通話。


    房間裏安靜了幾分鍾,東樺院那件案子警方最後有說明,所有“學員”被非法拍攝的影片全部集中銷毀。


    董酥白隔著布料按住兜裏的u盤,隻覺得燙手,到現在都餘悸猶存。


    薑烯留意到他的動作,無聲地靠在他肩上。


    原以為他會問點什麽,比如為什麽會被關在裏麵之類的。可直到長時間的緘默結束,董酥白再次開口,也隻是問了他一個重複的問題。


    “你晚上沒拍照給我,是不是又沒吃飯?我給你弄點吃的。”


    “還不餓,哥哥別走了。”薑烯不是沒聽出他言語裏的自責跟後怕,所以盡可能讓自己講話的聲音顯得輕鬆一點,“陪我待一會兒,說好了要把之前的事告訴你。”


    董酥白沉著嗓音握住他的手,直言拒絕了,他不想讓薑烯再迴憶一遍這些痛苦。


    但薑烯也學著他的樣子拒絕迴去,他擋在身上的最後一塊布都掀開了,也不怕再多一點。


    董酥白拗不過他,隻好放低聲音商量道:“那我也得先給你弄點吃的,晚上不能不吃飯。”


    他把大廳的燈關了,讓人跟出來坐在自己視線範圍內。


    迴廚房拉開冰箱門,裏麵隻有一顆孤零零的雞蛋盯著他看。


    相比於上麵的空曠,冰箱下麵的冷藏室就熱鬧多了。各種速凍食物那是應有盡有,想弄桌滿漢全席也就是費幾個微波爐的事。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董酥白先蒸了點包子給薑烯墊墊,隨後果斷點了外賣,把這人愛吃的東西從主食到甜品小吃挨個點了個遍。


    他端著包子從酒櫃取了幾瓶酒,迴大廳在薑烯頭上拍了拍,遞了個不燙的過去。


    “給你買了好多吃的,一會兒就到了,先墊點。”


    董酥白有意無意地想找點事情給自己幹,他想知道薑烯的過去,但又害怕那些東西自己受不住。


    薑烯接過包子一口沒吃,許久後才低聲絮叨地跟他講了以前的事。


    從他父母的車禍開始。


    第63章 酒味的吻


    薑烯接到電話的前一天晚上,正好因為工作上的事陪朋友出去喝了一晚上酒。


    宿醉過後的直觀感受就是腦子卡殼轉不動,所以在他聽到電話那邊通知他盡快去殯儀館的時候,愣在床上半天都沒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家裏沒有別人,他跟浴缸裏的幾條魚麵麵相覷了好幾分鍾才總算反應過來,衣服鞋子都沒來及換就攔車跑了過去。


    泥頭車側翻造成的傷亡不隻薑烯父母兩個,殯儀館本來就是存放逝者遺體的地方,森冷又安靜。被活人幾聲哭天喊地的嗷嚎炸出水花,也就跟那半夜來索命的亡魂殿沒什麽兩樣。


    哀悼的時間沒給多少,被拉到警局做筆錄的家屬基本都是結伴攙扶的,但薑烯卻隻有自己一個人。


    他全程鎮定流暢地配合警務人員對完所有程序,在一片哭聲中顯得過於平靜。像是跟其他人不在同一個時間層,大腦遲鈍到還沒完全接受信息,就連警察都多核對了兩遍信息確認他是不是遇害者家屬。


    他是什麽時候開始真正意識到他爸媽不在了的?


    是在微信步數的置頂上,看見那兩個頭像後麵的數字永遠停在0的時候。


    這是他們家一直以來的習慣。


    薑烯大學畢業之後,因為各自都忙,很少有時間能聚在一起吃飯。因此微信步數就成了他們在不打電話時,確認對方是否一切安好的簡單途徑。


    薑烯家在這邊隻有楊偉成一個親戚,但他被其他事情絆住了腳,等知道車禍趕迴家時,薑烯早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說什麽都不出來。


    那時候的楊偉成還留了最後一點良知,雖說是賭癮纏身,但還是抽空過來陪了他兩天,幫著處理完後事就一頭栽進公司的爛攤子裏。


    公司的債務問題薑烯心裏大概有數,他爸媽車禍前的一周多時間都在為這件事到處跑。夫妻倆都是賺良心錢的人,怕是在死之前都惦記著這個。


    薑烯知道有些事楊偉成沒法直接參與,所以他在房間崩潰大哭了兩天後還是收拾好情緒強迫自己先把事情接手過來。


    但公司負擔的數額遠遠超出他的預算,把賬戶掏空了又找人借了不少錢也隻把窟窿補了三分之一。


    再後來,他正焦頭爛額的時候楊偉成卻突然找到他,跟他說自己有辦法。


    薑烯沒留意到他的異樣跟他過去見了他所謂的資方,隨後就是背上被人重重敲了一棍。


    等他再次睜眼時是在一間空房間裏,周圍隻有他自己了。


    他當時不知道那裏是什麽地方,後來於修明進來的時候他才知道這裏叫東樺院。


    ——是一家好評如潮,名聲在外的“培訓機構”。


    也是再往後才得知,他們原本提議抵押的是楊子軒,想著親生骨肉更好牽製賭徒。但楊偉成舍不得自己兒子,就簽了幾頁紙的字條擔保他隻要錢,其他的事一概不會多管,這才換成了薑烯。


    “我的手機在我有意識的時候就不在我身邊了,後麵跟你迴消息發視頻的應該都是楊子軒。他們不想讓你知道,所以才給你發那些。”


    董酥白下意識地抱緊他,東樺院背後那些主謀都涉及到賭博這他知道。


    他起初想不通為什麽要這麽幹,可後麵發現有人的地方就有三六九等。不缺錢的大有人在,有錢有欲望,就會衍生出很多想象不到的罪惡。


    “那個視頻是進去一周後發生的。”薑烯嚐試了好幾遍還是沒胃口,把包子放迴桌上,“有好人活菩薩就會有走火入魔的瘋子,裏麵的女孩也是被父母送進來抵債換錢的。”


    “女孩待在裏麵,不用想都知道會發生什麽。他們管不住自己禽獸的欲望,不僅侵犯,還要求同樣被送進來的男的一起。”


    “不上,那就隻能挨打了。”


    可惜薑烯是個強種,說不妥協,就打死不會妥協。


    終歸這種床事,他要不願意,誰也沒轍。


    反正在裏麵也沒有時間概念,每天要麽是打,要麽就是各種喪心病狂的實驗。


    薑烯說到這,猛地想到什麽,一時有些緊張:“哥哥,他們對男的沒想法,隻是打人而已……”


    董酥白聞言先是愣了一下,意識到他在擔心什麽後胸口悶痛,在他小臂上捏了一把:“……我知道,你不用跟我說這些,你能迴來就夠了。”


    手機連著發來幾條短信打斷兩人繼續,董酥白特意叮囑過外賣員把東西放門口不用按鈴。


    他沒著急出去,又陪薑烯多待了一會兒才開門把成堆的外賣拿進來。


    薑烯不想讓他白操心,摸了點甜品吃。


    董酥白試探地問道:“於修明是怎麽找到你們的?”


    “他不是來找我們的,是他同事來采訪的時候跟他提了一嘴裏麵的情況,他感覺不對就過來應聘鋼琴老師想看看怎麽迴事。”


    薑烯灌了口酒:“他也是意外找到我的,告訴我他的身份後就讓我幫他套點話,用了兩三個月的時間才把這事成功曝光出去。”


    董酥白光聽著都覺得心跳加速,他不知道他們用的什麽方法,但他知道但凡有一點差池,結局都不會是現在這樣。


    “後麵的事其實也就沒什麽了,就是工作,還錢,給我爺爺攢養老院的費用,還有……”


    “還有什麽?”董酥白問道。


    薑烯微一停頓:“還有在網上打聽你的消息,找個離你近點的地方住。”


    他從東樺院被救出來後整個人都處在自暴自棄的邊緣,要不是心裏還有董酥白跟他爺爺兩個牽掛,他早就自甘墮落了。


    從小家境優渥養尊處優的人什麽時候為錢發過愁。


    胡亂調整好狀態,他留了一筆養老院的費用,然後把家裏該抵押的抵押,該賣的賣了,就這麽連軸工作,連湊帶借地把要緊的債務還清。


    剩下從別人手裏借的,就靠他以後打工慢慢補。


    偶然累到放空的時候他都會去翻翻董酥白的微信,看著上麵剛開始是有很多消息,打來語音的頻率也知道對方那會兒心慌意亂。


    但自從某天過後,消息就越來越少,直到最後停留了他被送進去的一個多月後。


    薑烯主動發過消息,但迴應他的是一個紅色感歎號。


    他確實因為董酥白沒找自己甚至斷聯而難受過,但卻從始至終都沒覺得他這個做法有什麽不對。


    畢竟是他先不告而別的,是他一走就是接近半年,他本來就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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