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高照,金風送爽,山林間早已染上一抹秋意,轉黃的樹葉悄悄地透露了季節的更迭,但滿山的綠意未盡,仍留有幾分夏的氣息。


    恢複本來麵目的葉彤,靜靜坐在仍處於昏迷狀態的紀霍然麵前,眉間鎖著輕愁,極力想揮去那分超過她能支出的關懷。


    麵對這麽一個“恨”了十年的敵人,如今見他無助地如初生嬰兒躺在床榻之上,那顆封密的靈魂,刹那間被人撬了開來,在毫不設防的情況下,一顆心烙下了他的身影。


    背過他、不看他,迷失的心緒才能找迴一丁點。望著窗外的藍天,聽著鳥嗚啁啾,霜冷的表情,再次迴到她那張麗容上。


    同樣的風也喚醒昏睡了數天的紀霍然,黑亮如鷹的黑瞳立時一亮。


    是她?小彤?


    怎麽迴事?他……不是該在葉可珞辦公室的停車場嗎?好像還發生了飛車黨衝撞他們的事件?!


    對了,葉可珞呢?她還好嗎?


    說不出來,為什麽他會為那個平時令他恨得牙癢癢的葉可珞擔心?


    難道……是那個該死的吻?


    甩了甩不該有的詭念,他又將心思踅迴到小彤身上。


    她總是像初雪般冷凝淡漠,卻又清新地讓人忘卻塵囂。她那總是置身在自設的城堡中自給自足、不勞外人費心,怡然自得的心境,反倒令他深受吸引。


    終於,彼此的專注與心有戚戚焉,讓兩個人麵麵相對。


    “你醒了?”她的眼瞳有了少見的關懷,昔日的恨意竟在無意中淡了許多。


    葉彤對於自己的“改變”,也有些許訝異。


    現在的她,究竟是誰?


    是神秘多情的小彤?抑或是精明幹練的葉可珞?


    也許都不是吧!


    也許她隻是個平凡、單純的女孩。


    沒想到……昔日對他的恨已不再那麽強烈……


    真的……想不到。


    既然已來到這裏,何不讓一切歸零,重新開始!什麽都別想,全權交由“心”做主?!


    昔日的葉彤太複雜;平日的葉可珞太尖酸;隱在黑暗角落的“火鶴花”——身不由己。


    似乎隻有小彤這個“她”,是個新的起點。


    是“她”吸引紀霍然找上自己;是“她”帶他迴到她忘卻塵囂的隱居地;是“她”許自己一個沒有恨、沒有怒的未來,是“她”讓她暫時忘了,甚至是不由自主地忘了她與他之間曾經有過的梁子。


    那麽,現在就讓“她”,也就是她,在這一塊寧靜世外桃源和紀霍然重新交會一次。


    就這麽一次!


    願上蒼不會認為她太過貪心。


    因為從這裏走出去,她知道自己很可能變不迴“她”。


    她的命運早已和過往的那些“名字”,是切不斷,理還亂般地糾葛著。


    現在,隻有現在,她才能擁有“她”本該享有的單純與寧靜。


    讓他們重新來過吧。


    紀霍然望著她莫測如雲的表情,突然怔住。


    在他的記憶裏,她似乎淡漠地看不出任何情緒,為何此刻對他——竟流露出關懷的眼神?!


    “你好些了嗎?”也許是想通了,一向淡然的神情,突然鮮活了起來。


    紀霍然對於她這種有別於以往的關懷,瞬間感到一股滋潤透過血液,徹頭徹尾地甜了他一身。“我怎麽在這裏?”是疑問,也是好奇。


    她隻是淺笑,“你受傷了,所以在這裏。”她說得極為自然,仿佛這裏是醫院。


    其實,她根本沒有迴答他的問題,隻是刻意跳過所有重要的關鍵。


    他睇視這淡遠的山、蓊鬱的林,宛若絲帶般環繞的翠綠山穀,知道這裏不是醫院;而是一幢設備與設計極其優渥的別墅。她顯然在淡化他的困惑。


    “那和我在一起的那個女人呢?她還好嗎?”他再度逼她正視問題。


    “我隻看到你啊。”她答得理所當然,沒有半點驚奇,反倒讓人置身於五裏迷霧中。


    紀霍然凝向她璀璨的眼,實在找不到任何謊言的波光,不知該不該相信她所說的話。


    “你……救了我?”


    “我想,應該是吧。”她瞥了一眼家中的陳設,仿佛說明了一切。


    “謝謝。”他喜歡她渾身謎樣的色彩;然而麵對極想知道的真相,她的撲朔迷離,卻令他焦躁,“你到底是誰?”他可不相信她正好“路過”,救了他!


    “小彤啊,這是你知道的啊。”頑皮的眸光,閃著刻意掩蓋的情緒。


    又在打太極拳了!“你知道我的問題,別再顧左右而言他!”紀霍然的口氣有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強勢。


    她一點兒也不動其心,“我正好經過停車場,路見一個眼熟的大男人橫躺在地,所以就順便伸出援手上瞧她說得多“順便”啊!“至於我是誰,顯然不重要,反正名字隻是一個人的代號,若你強要追根究底,我想,我該是個對你感興趣的人。”


    她的話總能澆熄簇著炙焰的火苗,卻又留有餘溫與煙硝,讓死灰再度複燃。


    紀霍然淡淡地冷笑,“我真該受寵若驚啊。”他根本不信她是那種會為愛瘋狂的女人。


    “我怎麽聞到一缸子的不以為然?”


    “你……真的令人費猜疑。”他想發怒,卻又找不到出口。


    “這不就是你找上我,擔任貴公司珠寶模特兒的原因嗎?”她若有所指地轉開話題。


    “什麽?”


    她隻是嘴角揚起一道迷人的弧線,“難道你想終止合約?如果是,我會很遺憾無緣獲得‘三星極光’。”


    “我不相信你真的對它感興趣。”紀霍然眯起眼,直勾勾地想刺探她的心底深處。


    葉彤冰清發亮的眼,波光流轉,再次對上紀霍然熊熊烈焰的黑瞳,隻是她但笑不語,仿怫答與不答,都是他的自問自答。


    “你感覺好一點了嗎?”她這句轉折的問候,也逸得如此自然。


    “很好。”紀霍然下意識地答道,才一撐起身,便感到一陣昏眩。他僅是蹙了下眉心,便如高傲的狂獅拒絕她的援手。


    她並不以為意,顰笑間宛如偶然降臨凡塵的仙子,顧盼中有著一分不經意的挑逗,“我們的約定還成立嗎?”


    紀霍然直視著她深不見底的彩瞳,依然平靜無波,那噙滿調侃的朱唇,變得多情而柔媚,淺笑裏淨是慣有的敷衍與澄透……


    他知道自己逃不了她灑下的漫天迷陣,而這層幔幕,正是開啟他創作的來源,教他如何舍得放下?!


    他宛若立下盟約似的宣布,“永不改變!”


    “那開始吧。”她笑了,了然的神彩倏地取代調侃。


    “開始?”紀霍然心弦一震,眼神不自覺地追著伊人跑。


    她隻是笑答:“紐澤西的傍晚最迷人了。”她已從床榻邊拉出一輛病患乘坐的輪椅,“來,我扶你坐上去,我們去看夕陽,對了,我還為你準備了些白紙供你創作。”


    “什麽?”他簡直不敢相信,一夕之間,他已從紐約市“飛”到了紐澤西州?!這個女人……是怎麽辦到的?“我到底昏了多少天?”


    “不多不少,正好一星期。”她初展真情的晶眸與惹人憐愛的美顏緩緩向他靠近。


    “媽的!”他的口頭禪不自覺地迸出。


    她微微蹙了蹙眉頭,這個動作是不自覺地,還好她沒有刻意糾正紀霍然,否則就泄底了。


    因為“葉可珞”最憎恨粗話!


    “對不起,我隻是很擔心一些事。對了,可不可麻煩你將我的西裝外套拿給我?”他也發現自己的嘴真的很壞。


    “哦,我已經送幹洗了。”她說得極為自然。


    “那我口袋中的大哥大,你應該拿出來了吧?”他不相信她連這點常識也沒有。


    “大哥大?裏麵沒有啊!你該不是遭到洗劫了吧?”她一臉驚詫。


    “老天!”搞什麽名堂嘛!低咒一聲後,他又問:“那你可不可借我個電話?”


    她隻是聳聳肩,“這裏沒有安裝電話。”


    “什麽?”他的嗓門因不可置信而直達天庭。這裏是美國不是嗎?!怎麽會有人不安裝電話!


    “這兒是我忘卻塵囂的避難所,所以沒裝電話。”她幽幽道,迷離的澤盼中如夢似幻,真假莫辦。“老天,那我得馬上趕迴紐約。”他一起身,又跌迴床榻。


    一雙骨感十足的手輕鬆地接住他。“小心點。”


    紀霍然再次驚訝,如此纖瘦的女子怎生得這般“力大無窮”?他這麽一栽倒,全身重量勢如山倒,她……竟然承受得住!


    她……究竟是什麽人?


    葉彤也不多解釋,故意忽略他眼神中的打探與狐疑。


    她是不會告訴他,自小到大所受的磨練,令她足以消滅一排強壯的士兵。


    她希望……他永遠記住的是——她纖柔輕盈的豐姿。


    “醫生說,你還需要休養三天,身體才能完全恢複健康,所以,你就別想迴紐約的事,安心養病及創作吧。我會做個好看護兼模特兒的。”她巧笑倩兮地說著。


    “三天?老天,我怕到那時那個該死的女人會偷走——”話甫落,他便收口。


    “安心吧,她會等你病好再偷的。”她說得極為自然。


    “你又不是她——”突地,他睜大眼打量著這雙深邃的眼,有懷疑也有驚訝。


    她既不迎合也不辯解,徒留下如慧星的曳尾,令他玩味不已,“一天後,我會修好大哥大,讓你在這兒休養、度假兼辦公,還可以遙控你全球的珠寶生意。如何?”


    “你有大哥大?”早說嘛。


    “你真以為有人,可以做到完全與外界脫離關係?”巧唇紅燦地勾著一抹耐人尋味的笑。


    “你——”


    他到底落入什麽樣的迷霧中?!


    這一刻躲與留,似乎都顯得多餘。


    位於曼哈頓郊區,一幢占地一萬坪的黑色建築物內,每個人都戰戰兢兢地工作著。


    這裏的工作人員最大的特色,便是冷著一張臉,和這棟黑色建築物的冷沉死寂相互輝映。


    它正是紐約人口中最神秘的組織——黑風堡。


    表麵上,黑風堡從事房地產、電腦業、化工業及礦石開采的工作,每年還以黑爵士的名義,捐款給紐約各大慈善機構,卻又不接受表揚。


    近十年來,該堡的黑爵士,無人有緣見其真麵目,多由其子雷門管理上千名員工,若遇重大決定時,堡主黑爵士才會有手諭,昭告黑風堡的所有員工依令行事。


    最令人玩味的是,該組織幾乎沒有外來的“股東”加入,若有,也都是他們刻意培養的成員,因工作表現良好而分紅或轉為股份。


    這種現象對於美國大企業而言幾乎是不可能的,但他們卻像個會自轉的太陽,自給自足。


    由於他們每年淨利豐厚,令不少人訝歎之餘,更極於想深入了解他們的企業是如何運轉的。


    可惜,不論媒體、經濟學家、財務專家等人如何挖掘,就是不得其門而入。甚至有人派遣商業間諜,試圖竊取該組織的商業機密,也都無功而返,甚至莫名其妙地受傷或是摔死。


    對於這個看似“光明正大”,卻又神秘吊詭得令人扼腕的企業組織,許多人仍采取觀望的態度,但莫不切望有哪個不畏艱難、甚至不懼死亡的人或公司,可以破其神秘之門,以圖利自己。


    然而,至今仍未有人做到。


    今個兒,黑風堡的氛圍別於以往,黑壓壓的死寂織成一股悚然的詭譎氛圍;冷冷的空氣,在這間近五十坪的闃黑辦公室內,不斷釋放……


    一麵白牆上有著長寬各十個的電視牆,此刻正傳出粗啞的嗓音,而那張被陰暗遮去半張臉的男子,正戴著難以分辨的麵皮,麵無表情地問道:“事情辦得如何?”


    一身黑色緊身衣的年輕男子,旋即斂目低首,雙手筆直地貼緊褲管,語氣歉然,“堡主,我們失手了。”


    “什麽?”那鬼麵男子冷颼颼的指責有如硫酸,毫不留情地潑向立於電視牆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一見堡主的手指,準備按下他座椅上方的電鈕時,鬥大的汗水潸潸爬了滿臉,“堡主,請客稟。”他的姿勢依然恭謹,不敢造次。


    “最好有個好理由,否則,隻會加重你的懲罰!”屏幕中的男子開口喝令。


    他座椅中的電鈕,正是控製所有黑風堡“死士”的權鑰。


    那是一種安裝在人身體各器官的特殊電子儀器,一旦任何人心有二念,或是任務失敗時,隻消他一按下電鈕,這些人便會感到全身觸電般的刺痛。而這種痛,會隨著犯錯的程度而加壓。


    可怕的是,它很難被取出來。原因在於,潛藏於每個人身上的“發電源”位置不同,不是一般的外科手術可以取出來的。


    因為,為了防止工作人員找技術高明的外科醫師解除威脅,黑風堡特別安裝了反破壞手續,一經開刀觸碰引信,它便會傳迴總部,堡主立即知道何人意欲脫離黑風堡,而這人也將受更大的懲治,也許是以命納抵,懲戒方休。


    這也就是外人一直不知,黑風堡幾乎沒有員工流失,及經營可以不斷擴大的原因。


    為了保命,黑衣人隻好放手一搏。“是它阻撓了我們。”他秀出了數把火鶴造型的鋒利飛鏢。


    鬼麵人一見火鶴飛鏢,一直分文不動的麵皮,終於有了反應,“下去!”口氣之冷,蘊藏著熔岩即將噴發出來的預兆。


    黑衣人連忙放下飛鏢,匆匆頷首退出,慶幸自己撿迴了一條小命。


    在他們的組織裏有三種飛鏢:火龍、火鶴、火豹,不論任何時間見到該飛鏢,一律不可為難對方,這也是那群黑衣須車族,乍見火鶴飛鏢時,必須匆匆撤離的原因。


    待他退下後,屏幕中的鬼麵人瞿地扒下麵皮,森嗥嚎叫,“葉彤!”鬼魅般寒冽的眉宇,蓄著一觸即發的烈焰。不言而喻,他對葉彤連日來的作為,是多麽地狂怒交加。


    為什麽?他不斷地自問。


    一張年輕冷峻的臉,痛苦地扭曲著,掄緊的拳發泄地向攝影機猛力砸了去……


    “匡 ”的殘碎聲響後,隻見電視牆吱吱閃動後,畫麵便成一片漆黑。


    夜涼如水,芳華的楓林吐出宜人的氣息,整個山穀區人煙稀少,遠近人家皆點起了溫暖的燈火,一盞盞與天上閃爍的星辰相映。


    “你一個人住在這裏不怕?”紀霍然訝異地端視著,手提醫藥箱走近他的裸足女孩。


    她的腳好美!


    讚歎的同時,他的心竟莫名的騷動起來……


    “怕?”別人不怕她就不錯了。


    紀霍然著實佩服她眼中的淡然與不以為然,這麽個單薄的女子為何有這種心境?她憑恃的是什麽?


    防身術?強大的火力?還是置生死於度外的漠然?他真的很好奇。


    葉彤突然笑了。暈開的燦爛笑靨,看傻了坐在她前方的紀霍然。


    “我有這個。”她利落地從醫藥箱中取出了一支圓柱型刀柄的手術刀。


    他真想大笑,拿這種連貓咪都殺不死的小刀來自衛也太遜了吧。


    就在他嗤笑的同時,那把小刀竟在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咻”地一聲,轟掉了桌上壓克力雕像的人頭。


    乍見這神準的射擊,紀霍然久久之後,才迴過神來,“原來它是一把迷你手槍。”


    “它可以保護我了吧?”葉彤小心地斂起形之於外的得意。她會的本領絕對足以讓他瞠目結舌,隻是時機不到,犯不著強出頭。


    “你……怎麽會射擊?還有……這個小東西從哪來的?”隻要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槍炮彈藥在美國可是列管品,所有的槍支申請,都必須有一個星期的審核期,像這種“獨家”的精巧手槍,絕對在特別管製之列。她是怎麽弄到的?


    “我和你一樣,十三歲就會射擊了。”她像背書般地將他們的經曆連結在一起,而且輕鬆的如上街購物般地自在。


    “你究竟是什麽人?”紀霍然越和她相處,越發感到身陷五裏霧中,始終找不到撥雲見日的出口。


    “怕了?”她冷笑地取出醫藥箱中的消毒藥品。


    紀霍然不置可否,隻是寒著兩泓澤光刺探她。


    “你身上有我要的東西;而我身上也有你要的東西,一場意外,將你我的生命重疊在一起,你不用驚悸或是懷疑,就當兩個錯置時空的人,偶然在此放逐,在各取所需之後,我們又會迴到原來的起點。如果你不想記起我,就算以後在紐約街頭重逢,我也會識相地瞥過頭去,絕不叨擾。如何?”


    她技巧地剪開大小適中的紗布,便踅迴桌上的消毒鍋中,取出十數支的手術刀與相關器具。


    “你要做什麽?”他最恨消毒藥水的味道。


    “你漂亮的腦袋上,有道傷口必須重新上藥,我發現它複原得不是很好,而且有化濃的現象,所以,我必須為你‘開刀’。”


    她的話輕如鴻毛,卻聽得紀霍然渾身不對勁。


    從小到大,他一直是個健康寶寶,“開刀”對他根本是個不存在的名詞,如今見這一桌子的醫療器具,滿心排斥。


    “沒有醫生嗎?”他實在懷疑她的技術,這多半是因為對開刀的不安與排拒。


    “連死都不怕的人,還會怕開刀?”


    她……怎麽知道他不畏死亡?


    難道,那飛車黨撞上他們時,她就在旁邊?還是……她就是主謀,以期達到“軟禁”他的目的?


    她到底是誰?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在柔弱美麗的外表下,真實的她絕對不單純!否則,單憑一個女子,如何將他這個大男人,弄到隔州的紐澤西來?


    當然,也許有另一種可能,就是有共犯!


    那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麽?!


    雖然他極不願意懷疑她,但事實勝於雄辯!隻是……對她的好感,讓他失去了準頭。


    唉!她究竟是敵是友?可以信任嗎?


    她讀出他的不信任,卻擒緊他的眼波,“我曾受過合格的醫護訓練,這個小手術對我而言,就如吃飯、睡覺這麽簡單。我若有心害你,你哪有活命的機會?現在你是選擇信任我;還是任它發炎影響你的意識?”


    紀霍然囤積心頭的鬱氣壓也不是,吐也不能。


    因為,此刻即使他不信任她,又能如何?


    依他目前的狀況,既孤立無援又行動不便,隻要稍有身手者,都可輕取他的小命;再說,如果她對自己有歹念,早可趁著他昏迷不醒時下手,又何必等到現在?


    所謂生死有命,既然走到這一步,就瀟灑、自在一些,聽天由命吧。


    “你動手吧。”英俊的容顏,登時淡漠得恍若世上的一切,全與他無關。


    葉彤套上醫用的膠皮手套,舉起手術刀,聲若黃鶯地鼓勵著,“我會為你的頭皮上點麻醉藥,手術不會疼痛的。對了,你的右手邊有一麵鏡子,你可以拿起來看,以便了解手術過程。”


    當下,他毫不猶豫地拿起鏡子,向他的頭皮照了去……


    血和著被初縫合的傷痕,令他有些反胃,但還是頑強地瞪著鏡中的醜狀。


    葉彤的手極其纖巧的,在那團紅白相間的血肉中,披荊斬棘、抽絲剝繭後再行縫合,望著最後一公厘的傷口被完好地縫畢之後,紀霍然這才鬆了口氣。


    為時不到十分鍾的手術,她將它處理的天衣無縫,委實讓他汗顏。


    他必須承認,她的技術與她的冷靜,同樣該受到激賞,“你很特別。”


    她這才扯著腮紅若梅的粉頰,揚起一道嫵媚的笑,“多謝誇獎。”


    “你——”他又有疑問了。


    “我從哪裏學得這一身好本領,是嗎?”她當然知道他的困惑,但她不想多作解釋。


    “嗯。”真是個聰明的女孩。


    “敝人的塵封往事——就像紐約的哈林區,闃黑得不值得探討。”


    “發掘問題,才能解決問題。”他也學會她的故迷陣的說話方式。


    “紀霍然,你果然是個聰明人。可惜,我沒有問題,而是你有問題需要我的支援,我則期待你的問題解決後,可以得到‘獎賞’。”嫵俏絕美的模樣仿如煦陽拂照,又像出水芙蓉,美麗不可方物。


    他再次墜落在她的迷陣中。迷離深沉的黑眸,使得清瞿的臉益發冷峻起來,森灼的目光冷涼地形成蓄勢待發的張力,周身透著隱藏式的危險。


    “小彤,我這個人有很嚴重的潔癖,自小到大都是如此,我承認被你的神秘氣質炫惑,便認定你是我三星珠寶公司,及我個人創作的最佳代言人。


    然而我必須明說,當然,你若認為這是警告亦無妨,我痛恨欺騙!合作重於誠信,凡是不能亮於台麵上的,我寧可不要。你本身對藝術創作者而言,的確是塊少見的瑰寶,但我不希望你恃寵而驕,或是存心欺騙,否則,我不在乎玉石俱焚。”他凝眉斂容。


    葉彤隻是一如以往,以那坦蕩蕩而清幽幽的眼神,直瞅著他……


    這才是他,威勇無懼,怒炙熏天!


    “隻不過是一顆‘三星極光’嘛,你就將我判成了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這太嚴重了吧?你需要模特兒;我要它。我之於你,是一種抽象的意念啟發,而你一旦創作出更甚‘三星極光’的成品,對它,不該因為舍不得而毀約的。”翦翦燦珠,亮彩動人,根本無視於他威脅恐嚇。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他一語雙關。


    “銀貨兩訖的合作啊。”她再度裝傻。


    “你——”他覺得自己快中風了,卻努力維持表麵的平靜。他實在弄不懂,這個女人怎麽這麽溫吞!


    “溫吞”?


    登時,另一抹身影有如幻燈片似的,從記憶庫中跳了出來——


    她和葉可珞……在某些地方,真的很像……


    但……不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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