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


    顧然早上起來,硬得像是瓷器。


    周六夢裏的那次尿床,顯然疏通效果有限。


    外部刺激又足,昨晚睡覺前,被何傾顏用胸壓了一下。


    昨晚為了夢見蘇晴,不敢仔細想,現在迴憶,兩人當時分開,顧然能感覺到那一點綿軟,是一點一點離開了他,可見規模不小。


    就像雲團飄過山頂,有一個過程,而非一下子。


    何傾顏,不可小覷。


    撓著肚子走出房間,原以為自己是第一個,沒想到平時總是最後一位起床的嚴寒香,竟然已經吃好早餐,洗漱完畢準備出門。


    “香姨?”他愣了一下,“今天怎麽起這麽早?”


    “昨天用‘手’喚醒【手蛤蟆】理智的事情給了我靈感,我想早點去實驗室做一些測試。”嚴寒香說。


    這樣的熱愛,才是嚴寒香能有如此成就、且維持年輕心態的關鍵吧。


    顧然忽然留意到她今天的穿搭。


    一身青色長裙,腰間是綴有白色鮮花的細飄帶束腰,走起路來搖曳生姿。


    嚴寒香也注意到他在看自己。


    “怎麽樣?”她輕輕扭身。


    “.仙女。”顧然很誠實地評價。


    嚴寒香笑起來,不知道是因為顧然小孩子氣的話語,還是被稱讚的開心。


    經過顧然時,她踮起腳尖,輕捏顧然的臉頰。


    “走了。”她輕輕揮手,纖細手指像是白玉蝴蝶。


    “哦。”


    目送嚴寒香走後,顧然摸摸自己的臉蛋。


    這到底是情人之間的親昵,還是長輩對孩子的寵溺呢?


    這裏是現實,應該是長輩對孩子的寵溺,如果是在夢裏


    洗衣服、鍛煉、按摩、吃早飯、洗漱、誰開車.走完早上的固定流程,工作日的第一天開始了。


    查完房、完成上午的工作,午休的時候,何傾顏說:“怪不得那個身材不錯的阿姨心裏下雪,我才上了一個月的班,已經有點膩了。”


    “這一個月,你還有一大半時間上午沒來。”顧然指出。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怎麽敢對成佛的我這麽說話?”


    “因為我還拿著屠刀。”


    “暫停。”何傾顏說,“等我想到怎麽反駁你再繼續。”


    “哼~”顧然得意。


    “哼!”何傾顏也滿意了。


    另外一邊,蘇晴和陳珂細細說了【黑龍夢】的事情,包括【手蛤蟆】、【女亡人】的事情。


    最後她特意叮囑道:“這些事不要在網絡上留下任何記錄。”


    “嗯,我明白的。”陳珂應道。


    如果隻是用在治療心理障礙和精神疾病上,自然沒有保密的必要,但‘利用夢境殺死目標精神’的邪惡計劃,至今依然在暗地裏進行著。


    【黑龍夢】的事暴露,一定會引起這些人的注意,還會讓顧然陷入危險。


    至於莊靜公開尋找名字中帶有‘明正’二字的精神病人,則沒什麽好擔心的,因為她總是會按照一些條件挑選病人。


    這些條件也都很奇特。


    可正因為如此,莊靜被許多人關注著,這些人都相信她的天賦,認為她早晚會做出驚人的研究成果。


    “我完全沒有希望追上顧然了。”陳珂多少有一些氣餒和羨慕。


    她治療精神病人,需要與病人深入溝通、采集病史、檢查精神狀況、準備治療方案、耐心實施等等等。


    而顧然呢?


    隻需要一場夢。


    不管是有【心理陰影】,還是沒有【心理陰影】,他都隻需要一夜。


    “珂珂,”何傾顏安慰,“靜姨可沒有什麽特殊能力,而我媽媽有,靜姨的水平卻遠遠超過我媽媽哦。”


    遠遠超過


    幸好嚴寒香不在現場,不然何傾顏會知道為什麽佛祖要勸別人放下屠刀——因為打不過。


    “沒錯。”蘇晴也道,“顧然有了【黑龍夢】,但他並不能掌握它,他把希望放在【黑龍夢】上,最後隻會守株待兔,活活餓死在樹樁邊上。”


    “這是結論?我還什麽都沒做吧?”顧然在現場,所以必須為自己發言。


    “這是我的預測。”蘇晴說。


    “你是巫女小晴嗎?”


    “什麽巫女?請叫我先知蘇晴大人。”


    “暫停,等我想到怎麽恭維你再繼續。”


    “暫停可以,但你要把我諷刺話語裏的好意聽進去。”蘇晴幾乎是在下令。


    顧然明白她的意思,別對無法掌握的【黑龍夢】抱有太多期待。


    不過——


    “你的好意就像直接拿走賭徒所有的錢,讓他家徒四壁,乞討為生,然後對他說,‘親愛的,這就是賭博的下場,你明白了嗎,這都是為伱好哦’。”


    “把‘親愛的’去掉。”蘇晴說。


    說完,她笑起來。


    蘇晴又道:“不過,我媽到底有沒有特殊能力,還是不要過早下結論為好。”


    “靜姨有嗎?”何傾顏有點吃驚。


    陳珂也很好奇。


    “我不清楚。”蘇晴迴道,“但以她對夢境的癡迷,以及保密程度,就算有也不奇怪。”


    “你好像對莊靜老師癡迷夢境有一點意見?”顧然問。


    “是很有意見。”蘇晴糾正。


    “為什麽?”陳珂問,“是因為老師沉迷研究,疏忽了與你的相處嗎?”


    “你知道我爸爸是怎麽死的嗎?”蘇晴的反問,讓氣氛一下子沉悶起來。


    陳珂不好繼續問。


    顧然問:“和莊靜老師有關?”


    不管是他和莊靜的關係,還是他和蘇晴的關係——未來的關係,他理所當然地要去了解這件事。


    “我覺得蘇叔叔完全是咎由自取。”何傾顏說出暴論。


    “咎、咎由自取?”陳珂嚇了一跳,擔心下一刻蘇晴就要與何傾顏絕交。


    但蘇晴沒有。


    她的表情既不好看,也不難看,但不管表情如何,都不影響她的絕美顏值。


    這樣平淡的表情,在她身上,是:清冷、淡雅。


    “蘇叔叔是車禍死的。”何傾顏解釋,“前一天他熬夜工作,第二天又忙了一整天,靜姨讓他休息,由她去接鋼琴課結束的蘇晴,但蘇叔叔不樂意。


    “我媽媽說,他這麽做,不全是出於父愛,還有報複——他要讓靜姨和小晴晴知道,他有多愛小晴晴、有多愛這個家,靜姨什麽也沒為這個家庭付出。


    “然後,出事了。


    “蘇晴因此放棄了學鋼琴,我媽媽說,她不是完全因為父親的死而內疚,也是在向靜姨賭氣。”


    “真的是香姨說的嗎?”蘇晴問她。


    “當然,我從來不議論長輩。”何傾顏迴道。


    蘇晴在轉移話題。


    顧然、陳珂也不好意思追問。


    顧然不禁想,當時蘇晴父親要去接蘇晴,靜姨是不是沒有堅持不準他去?


    因為疏忽,也因為想要把更多時間放在工作和研究上,所以最後還是讓蘇晴父親去了?


    但這也不能怪靜姨,誰能想到會出意外?


    所以蘇晴隻是以不再彈鋼琴表達不滿,而沒有和她媽媽鬧出更多的矛盾。


    另外,如果嚴寒香說的沒錯,蘇晴父親的性格也有一些乖僻。


    在精神病的世界裏,病人自殺,有時候不是為了解脫,而是詛咒活著的人,告訴他們——主要是父母或同事或老師:我的死都是因為你們,你們是殺人兇手。


    蘇晴父親那麽‘倔強’,對家庭那麽熱愛,也是在無聲的抗議,抗議莊靜對家庭的冷漠。


    當然,這都是嚴寒香的看法。


    但在這個世界上,其實有很多人都在這麽‘鬧別扭’,哪怕心理醫生也一樣,並不是成為心理醫生,就能過好一生。


    顧然也因此明白一個道理,蘇晴父親的《人生地圖療法》,不能全信。


    “你在想什麽?”蘇晴看向他。


    她默許何傾顏談論她的過往,為的就是讓顧然知道,然後看看他的反應。


    “高德地圖如果與實際路線不符,出錯的是誰?”顧然既是迴答,也是詢問。


    “當然是地圖咯。”何傾顏語氣裏帶著一絲‘你這個白癡在問什麽白癡問題’——顧然理解。


    “蘇晴父親的《人生地圖》裏,一定有‘家人相親相愛、和睦幸福’的指引,但現實與他的地圖不符,因為莊靜老師是一位比起家庭,更注重自身理想的人。”


    “你想說什麽?”蘇晴問。


    “你父親總是努力讓腦中的地圖,與腳下走的路相吻合,所以哪怕明知道眼前的路是錯路,還是一往無前地按照地圖走下去——也就說,他不是死於車禍,而是死於《人生地圖療法》。”


    療法也害死人?


    當然會。


    所以療法,其實類似一種人生理念,尤其是《人生地圖療法》,被自己人生理念害死,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所以我爸爸應該怎麽做?”蘇晴問。


    “當發現老婆更熱愛自己理想的時候,他就應該修改地圖,不過我想,他的《人生地圖療法》裏,一定有‘知行合一’、‘計劃好的事情一定要做到’等指引,他死於自己的.嗯——,優點。”


    “我記得,你也學了《人生地圖療法》?”何傾顏打量顧然的眼神,好像他也會死。


    “是啊,過好一輩子隻需要十條,但我已經兩百多條,所以學得不好。”


    “隨便說兩條來聽聽。”蘇晴笑道。


    沒怎麽為父親悲傷?


    那時候她才幾歲?現在又過了多少年?


    別說她母親是心理學大師,她阿姨是心理學教授,她自己是心理醫生,就是人類本身的調節——也有人稱之為善忘,都足以讓這件事過去了。


    蘇晴現在之所以不彈琴,主要是為了和她媽媽較勁,其次是她覺得不彈琴也沒關係。


    “第一條,思考的事情、想法,都寫在紙上。”顧然說。


    “所以你有寫日記的習慣?”蘇晴問。


    “你怎麽知道?!”


    “以後我會看。”


    完!


    “繼續。”蘇晴淺淺一笑。


    “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


    “還有呢?”何傾顏也笑著問。


    “大家禮義教子弟,小家兇惡訓兒郎!”


    連陳珂都笑了,她問:“還有什麽要對蘇晴說的嗎?”


    “不對他人妄加評論!”


    “聽得出來,已經在自己的人生信條裏,盡量挑選讓我不要看日記的句子了。”蘇晴笑道。


    “我現在也對顧然的日記比較好奇,裏麵會有多少秘密?你又是怎麽記錄現在的?”何傾顏很興奮。


    她又道:“嗯,多了一個我們在一起的理由。”


    她看著顧然說的這句話,好像是顧然多了一個眾人在一起的理由似的。


    不是嗎?


    是的!


    到時候,如果不是眾人在一起,《私人日記》一旦暴露,顧然必死無疑。


    不僅是他,也不止何傾顏,陳珂也多了一個在一起的理由。


    她不敢肯定,顧然是否還記得箱根之夜,萬一寫在裏麵


    但隻要四個人在一起,《私人日記》就會從‘貪官的記賬本’變成‘戀愛時拍的大頭貼’。


    “放心吧,”蘇晴笑道,“我不會看,哪怕是夫妻、父母子女之間,多少也會戴著麵具生活,我允許你在《日記》裏做真正的自己。”


    “顧然,你不會信她吧?”何傾顏說,“一旦把你騙到手,看不看《日記》,可完全由她說了算。”


    “蘇晴可是魔女啊”陳珂也低聲道。


    “你們兩個,”蘇晴好笑地看向兩人,“顧然說你們是妖女、誣女,果然沒說錯!”


    “這麽說,他還算有點認知水平,說你是魔女也沒說錯?”何傾顏道。


    “有點認知水平?”顧然問。


    “我沒說謊,但在他死後,我會在一個悠閑的午後翻看他的日記,按照女性平均年齡超過男性,而他本身又比我老的情況,這件事實現的可能性值得期待。”蘇晴說。


    “老?我們同年,準確地說,我隻比你大1個月!”


    “那你可能會在那個悠閑的午後被氣死。”何傾顏道。


    “我不會和死人生氣。”蘇晴說


    “所以我還是死了是嗎?”沒人搭理的顧然,頑強地發出自己的聲音。


    “就算會生氣,被氣死了也沒關係,”蘇晴繼續道,“反正顧然已經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啊,我死了。”顧然宣布。


    “哈哈!”眾人笑起來。


    午休時間,就在偶爾沉重、偶爾歡快、偶爾其餘人歡快顧然沉重的氛圍中度過。


    他們能忍受日複一日的工作,這也是原因之一。


    ————


    《私人日記》:九月九日,周一,靜海


    香姨今天穿了一條非常好看的裙子,既凸顯胸部,又勾勒腰肢,還讓臀部飽滿。


    完美的裙子。


    不,應該是完美的身材才對,她穿其他裙子,比如說那身紅裙,也一樣完美。


    今天午休閑聊,被蘇晴知道我寫日記了。


    寶貝,事到如今,我能保住你的唯一辦法,就是盡量活得久一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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