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然睜開眼睛,迅速從何傾顏的懷裏抽迴自己的手,另一隻手慢了一拍,好像看見另一隻手行動之後,才意識到自己也該鬆開陳珂。


    四人迅速分開站好,何傾顏掩著胸口的浴衣,一副遭受了暴力的姿態。


    莊靜她們走進來。


    ‘湖水之間’足夠大,哪怕九個人聚集在客廳,也隻是顯得熱鬧,而不擁擠。


    當然,這裏的熱鬧隻是形容空間大小,而非氣氛。


    此時此刻的氣氛.人平時幾乎意識不到自己的唿吸,除非被扔進水裏,顧然、蘇晴、陳珂、何傾顏四個人平時也意識不到長輩的威嚴,除非玩遊戲的時候被抓。


    ——大概就是這種能意識到自己唿吸的氛圍。


    格格、謝惜雅走在後麵,經過四位醫生時,格格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謝惜雅的反應讓顧然覺得奇怪,她責怪地瞥了他一眼,好像他做錯了什麽。


    “飯菜挺豐盛的啊。”莊靜什麽也沒發生似的笑著評價。


    “我讓女將把好吃的都上了些,等到了京都,再請你們吃正經的懷石料理。”黑田堇也像是什麽也沒看見。


    有時候,無視比正視更可怕。


    但也可能是,被欺負的是何傾顏,所以這件事的管轄權理論上在嚴寒香手裏。


    ‘富士山之間’的浴衣是淺藍近白的顏色,嚴寒香穿上之後,妖媚少了一些,端莊高貴多了些。


    尤其是挽起長發,令人高不可攀。


    可是,在她眼眸顧盼之間,這種端莊也成了妖媚的一種,極具誘惑力。


    她坐在和風椅上,浴衣寬大袖子裏的纖細手臂,擱在和風椅的扶手上,視線掃向不敢坐下來的四人。


    “你們四個,正坐。”她指了指榻榻米。


    “就是跪著哦。”剛坐下來的黑田堇解釋。


    蘇晴、陳珂偷瞄彼此,還在猶豫,顧然已經跪,不,正坐了。


    他正坐在榻榻米上,麵對長桌,像是準備給客人表演的藝伎;


    何傾顏也跪下來了,像是衙門裏告狀的被欺負的小娘子,她依然掩著浴衣領子,這件有點中國古風的衣物,讓她的表演在‘服裝’上更進一步;


    蘇晴、陳珂也隻好正坐。


    她們倆像是見證了施暴現場的無辜證人,懼怕縣衙的威風,也不想惹麻煩,所以一副不太想來作證的樣子。


    “嘿嘿嘿~”格格少女偷笑,拿出手機拍照。


    對著四位醫生拍照,然後以四位醫生為背景自拍。


    蘇晴、陳珂撇過臉去;


    何傾顏低著頭,沒臉見人;


    顧然昂首挺胸,以示自己的問心無愧,但他手心出汗,可這絕對是因為夏天或者溫泉太熱。


    “顧然。”嚴寒香開口。


    “在!”顧然應道。


    “泡完澡的肌膚,是不是很柔軟啊?”


    “請允許我解釋。”


    莊靜麵帶笑容地看著,拿起一瓶酒打量一眼,開瓶後先給嚴寒香倒,然後給黑田堇。


    黑田堇立馬滿飲一杯,發出‘哈~~’的歎息聲。


    “泡畢溫泉,酌一杯加冰之梅酒,實乃無上之享受。”她用怪模怪樣的措辭說。


    “還有戲看。”莊靜也小飲一口,嘴角含笑道。


    “我也想喝。”格格一臉向往。


    “未成年不能喝酒。”黑田堇拒絕。


    “沒關係,自己家裏,喝一點吧。”莊靜笑著允許了,“這款梅酒甘甜可口,是水果口味,酒精度也不高。”


    中國人對孩子喝酒這件事似乎不太在乎。


    格格立馬拿起酒瓶,給自己和謝惜雅倒了小半杯,兩人對視,然後彷佛那酒是開水般小心翼翼地嚐了一口。


    “嗯!”兩人眼睛都亮起來。


    另一邊,嚴寒香也在喝酒,沒有迴答顧然,所以四位正坐的醫生


    ‘湖水之間’的牆壁上,掛著繪有山水的掛軸,所以四位正坐的醫生就像畫上的人一樣,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和動靜。


    嚴寒香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才對顧然道:“說吧。”


    “我放好衣服,來這間房等大家一起吃飯,何傾顏一進來,就說‘來打我啊’,因為之前被她挑釁,又因為泡完溫泉情緒比較高昂,我就想嚇唬嚇唬她。


    “她見我真要動手,又說‘你動一步我就脫了’,所以我就閉上眼睛。


    “至於怎麽把手伸進她衣服裏的,我也不知道,我憑感覺,抓的都是肩。”


    “閉著眼睛?”格格少女放下酒杯,“這不就是.愛妃,你在哪兒,我抓到你了~”


    格格抱住謝惜雅,嘴唇往後者清純的臉蛋上湊。


    這是電視劇裏,表現古代皇帝昏聵的經典橋段。


    “哈哈~”黑田堇大笑,坐在和風椅上的身體往後仰。


    “顧然有沒有趁機占便宜?”嚴寒香問另外三人


    “沒有。”陳珂小聲說,“他先抓到蘇晴,然後是我,都很規矩。”


    “是嘛?”嚴寒香又問另外兩人。


    “是蘇晴推我的。”何傾顏終於開口說話了。


    “何傾顏先拿陳珂做擋箭牌,陳珂被顧然抓走後,又想對我故技重施,我隻是下意識推她一下,屬於正當防衛。”蘇晴冷靜解釋。


    “所以,”頓了一下,嚴寒香才繼續道,“這是一起誤會和意外?”


    “陳珂是無罪的,先坐過來吧。”莊靜笑著說。


    “是!”陳珂日本武士似的迴答,但二十歲的女孩子真說話,隻讓人覺得可愛。


    她起身走了,離開掛軸,入坐長桌。


    “珂珂姐,你也嚐嚐。”格格立馬給她倒梅酒。


    “你們三個。”嚴寒香盯著剩下的三人。


    “讓他們一人表演一段才藝好了。”黑田堇提議。


    “行了。”莊靜笑著對嚴寒香說,“先吃飯,吃完飯,讓他們自己去吵去鬧,格格肚子都餓了。”


    “我不餓我不餓!”格格連連搖頭,就是要看熱鬧。


    咕~


    肚子餓的聲音在室內響起,眾人看向顧然。


    “.”顧然巍然不動,隻是臉有點紅。


    “男孩子餓得快。”莊靜笑道,“起來吧。”


    顧然隻抬起一條腿,變成單膝跪地,不,正坐,他看向嚴寒香,意思是:另一條腿能不能起來,需要她的肯定。


    陳珂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剛才莊靜一說,自己就起來了,應該多看一眼嚴教授的眼色。


    何傾顏、蘇晴兩人也是,莊靜說起來,兩人便立馬起身了,可看見顧然單膝跪地,也隻好站在原地等待。


    嚴寒香沒好氣地瞥了顧然一眼:“起來吧。”


    顧然這才起身。


    “沒看出來,顧醫生你還挺會拍馬屁。”格格嘲諷道,然後發出‘咕~~’的聲音。


    她記顧然查房的仇呢!


    顧然充耳不聞,目不斜視,在長桌最角落的位置乖乖坐下。


    等蘇晴、何傾顏——還在扮演被欺負的民婦——也坐下來後,黑田堇轉動卡式爐,哚哚哚的電流聲後,伴隨火苗唿的一聲燃起,晚餐正式開始了。


    座位分布為:嚴寒香、莊靜、黑田堇顧然;


    格格、謝惜雅、陳珂、蘇晴、何傾顏;


    桌上什麽都有,海鮮、山貨;刺身、燒烤;壽喜鍋,炒菜。


    碟子無一不精美,擺拍仔細考究。


    酒也有很多種,清酒、燒酎、梅酒、日本威士忌,樣樣俱全;喝法多樣,有冰鎮,也能自己加冰塊,還有常溫的,可以直接喝。


    “莊院長或者嚴教授說兩句祝酒詞,哦,忘了,伱們兩個不應酬,那麽我們直接幹一杯?”黑田堇提議。


    “好啊。”莊靜道。


    眾人舉起酒杯。


    何傾顏單手舉酒杯,另一隻手還掩著衣襟。


    “怎麽了?”嚴寒香打量她兩眼,“傷到哪了?”


    “不是,隻是不想讓被顧然捏胸的感覺逃走。”何傾顏抬起臉,眸子裏都是水。


    嚴寒香:“.”


    “幹杯幹杯,我們幹杯!”黑田堇趕緊說,“幹杯!”


    “幹杯!”


    喝完杯中酒,倒酒的倒酒,吃菜的吃菜,氣氛輕鬆又熱烈,壽喜鍋咕嘟嘟作響。


    顧然真的餓了,上來夾了一塊牛肉,吃進嘴裏後,又刨了兩口飯。


    碗裏的一共隻有三口。


    肚子有了底,他又看向烤串,好幾盤,他正要隨手拿一串,黑田堇說:“然君,你吃這個。”


    她遞來烤串上,有母雞肚子裏沒有成形的雞蛋。


    “這個我們女孩子都不吃。”她解釋。


    “有人要嗎?”顧然向眾人確認,畢竟日本女人不喜歡吃,不代表中國女人不喜歡吃。


    何況日本女人未必不喜歡吃,隻是社會氛圍讓她們必須表現得不喜歡吃。


    “你自己吃吧,吃啥補啥。”格格隨口道。


    “.”


    這小孩也被何傾顏帶壞了。


    “這是殺雞取卵的卵吧,”謝惜雅試探著說,“顧醫生好像不能沒辦法補這個。”


    “哦,我還以為是蛋蛋呢。”格格拿著酒杯。


    這兩人不會喝醉了吧?


    顧然吃掉‘卵’,目光看向蘇晴,蘇晴認真吃菜,沒看他一眼。


    明明是她把何傾顏推過來,現在她卻生氣了.不過這也證明她在乎他。


    他一個人坐在角落默默吃飯,也沒人主動和他說話。


    這當然是蘇晴不看他的理由,但還有一個理由,這也是所有人一時間沒辦法和他主動的原因——


    他太性感了。


    一般來說,都是男性看見女性穿浴衣看得目不轉睛,可顧然不經意露出的鎖骨,寬大袖口裏小臂的線條,都令她們心跳加速。


    這和好看沒有太大的關係,而是‘性’的吸引力。


    這個世界上,讓人沒有性欲的帥哥美女不在少數,令人腹部發熱的一般人也大有人在。


    也就是說,顧然不僅僅是帥,身體也充滿了吸引力。


    這還是隻是視覺和感覺,如果嗅覺也像嚴寒香那麽敏銳,會發現他的氣味同樣令人心動。


    何傾顏吃著壽司,捏得相當漂亮,米飯猶如寶石般晶瑩。


    雖然吃著這麽漂亮的壽司,她的注意力卻沒放在味覺上,她依然感受著顧然在她身上留下的觸感。


    這是她人生第一次與男性親密接觸,覺得好舒服。


    那股熱意,似乎現在還烘烤著她心。


    “這個酒好喝嗎?”格格雙手撐在兩腿之間,看著黑田堇。


    “這是清酒,酒精濃度不高,但喝起來甘甜,所以不知不覺就會喝多,導致後勁很大——你卻要喝嗎?會醉哦。”黑田堇搖晃著陶製小壺。


    “一口,就一口。”格格雙手舉起陶製小杯。


    黑田堇給她倒了小半杯。


    “你們呢?”黑田堇又問其餘人。


    “我也.一口。”jk製服少女謝惜雅也舉起杯子。


    黑田堇幹脆自作主張,給所有人都倒了一杯。


    陳珂抿了一小口,認可似的點點頭,確實入口甘甜,不過她更喜歡之前的梅酒,有青梅的味道。


    “說到梅酒,”她道,“我想起《海街日記》,電影裏的四姐妹也做過梅酒。”


    “那部電影很有名啊。”黑田堇說。


    “我沒看過,嗝~”格格少女打了一個酒嗝。


    “別喝了。”蘇晴不容分說地撤走她的酒杯。


    “不要嘛~”格格少女撒嬌也沒用,她隻能抱著謝惜雅解氣。


    蘇晴打量謝惜雅,她兩個酒杯裏的酒都沒喝完,臉色微紅,但沒像格格那麽迷離。


    見此,她就沒撤走她的酒杯。


    喝到微醺的程度,她是不會阻止的。


    “等會兒我把電影下載到平板裏,後天去京都的路上我們可以一起看。”陳珂說完,也掩著嘴唇,似乎也打了一個酒嗝。


    “清酒、梅酒喝過了,還有威士忌和燒酎,也嚐嚐?”黑田堇笑著對陳珂說。


    對醫生她可就不客氣了。


    “嗯——”陳珂思考了一會兒,最後咬唇道,“好吧!”


    說完,又立即到:“不要太多,隻要一小口,嚐嚐味道。”


    與其說是喜歡喝酒,不如說是在“集郵”,隻要再喝兩小口,就能嚐遍日本最出名的四種酒,這個誘惑很大。


    蘇晴、何傾顏、顧然當然喝了。


    謝惜雅右手筷子夾菜,左手結在下麵,小口吃菜。


    “我想問一下啊,”格格對眾人道,“清醒夢是不是很真實?”


    暢飲梅酒而麵不改色的莊靜,嫣然一笑,說:“有心理學家認為,清醒夢是另一個世界的現實。”


    “絕對不是現實。”更喜歡加冰威士忌的嚴寒香道。


    莊靜看向——這麽遠——的顧然:“小然,你覺得呢?清醒夢是不是現實?”


    正吃著夏季特色·鹽水毛豆的顧然抬起頭。


    “啊?”


    ————


    《私人日記》:八月二十七日,周二,夜,箱根。


    大師級心理醫生·莊靜院長認為,清醒夢是現實;


    海城大學心理學主人·嚴寒香教授認為,清醒夢不是現實;


    莊周都不知道自己是夢見了蝴蝶,還是蝴蝶夢見了莊靜。


    我怎麽可能知道夢到底是不是現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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