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te表情始終保持冷靜,丁昭心中五味雜陳。如何才能做到陰溝翻船還麵不改色,他不理解。


    女人似乎也意識到這份疑慮,注視他的眼睛,“我知道這個比稿你跟下來有多辛苦,做bd,這種事情會經常發生,你付出的時間和心血,很多時候可能屁都不是。”


    “盡快調整好情緒。經曆100次失敗,才能看到1次成功,這就是bd,我希望你能學會接受這一點。”


    騙稿一事,kate沒有隱瞞,向部門全員做了通知。參與比稿的幾人情緒低落,創意同事唏噓,說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做個飛機稿應付下,唉,白熬夜了。


    丁昭愧疚,和他們說真是不好意思。同事見他來道歉,笑起來,說拚命三郎怎麽道歉都這麽拚命?沒人怪你啦,要怪就怪客戶太惡心。


    今天周五,晚上我請客。kate宣布。大家一起吃頓好的,不必替我省錢。


    bd眾人心態極佳,一秒鍾切換,說對嘛!垃圾客戶不配我們發火,讓我來問問日本師傅的燒鳥店今晚能不能定位,kate請客就要吃最貴的!


    一群人吵吵鬧鬧,丁昭沒加入。郝思加對吃飯不感興趣,比稿做完,他和艾瑞克申請多留幾天,在bd等結果,聽完kate的通知,臉色也不好。


    他用手指戳一戳丁昭。對方嗯一聲,再無更多。


    “嘖,我在熱店碰到這種事情多了去了,甲方也分三教九流,素質差的就是這樣——”


    郝思加還沒說完,丁昭突然站起,說我出去接個電話。


    他手機也沒拿,搖搖晃晃往外走,橫穿整個辦公室。進到走廊,機械性往前,一步步走到消防通道。


    過去這裏是三個人的秘密據點,賴茜與大頭嫌下樓麻煩,常常偷跑來此,咬著電子煙吞雲吐霧。丁昭就坐在台階上,聽他們聊天,分享八卦,還要時不時替他們盯梢,警戒是否會有物業的人突然竄出來。低頭看手機,偶爾會收到程諾文的信息:人呢?


    很多煩惱,很多工作上的困難,也在這裏抱怨並解決。恍惚時,有那麽一兩秒,丁昭以為世界就會這樣運轉下去。他與賴茜、大頭的三人合照也會持續是他的手機屏保。


    門在身後關上,丁昭再也忍不住。憋著的那口氣鬆懈下來,無休止的疲倦與委屈,伴隨深深的無力感,將他整個人掩埋其中。


    身體在要求一場徹底的發泄,他逐漸哽咽、抽泣,隨後放聲大哭。


    以往流淚,他總是默默的,最好剛淌下就消失,難過一下就行。成年人活到獨立時,力求情緒穩定,為工作為生活哭成小孩像什麽話,不酷,也不成熟。


    可負麵情緒積壓,還是需要大哭一場。哭出來,哭到連連顫抖,喉嚨耳朵都疼,心頭積鬱才能減去薄薄一層,最後抽絲剝繭留下痛,痛快的痛。


    通道外有人經過,腳步聲漸響再漸輕,似乎停在門口。


    沒進來。是走開消失,抑或僅是錯覺,外頭根本沒有人。丁昭分不清。


    他隻顧哭泣。隔著一扇門,不敢伸出的手,距離最近也最遠。


    第78章 壞習慣(3)


    周五夜,眾人聚餐完,續攤喝酒,丁昭本想迴家,被郝思加生拉硬拽,隻好一同前往。


    bd人均花蝴蝶,唿朋喚友,co2有些同事收到邀請,紛至遝來,很快將酒桌圍滿。他們選在巨鹿158,大型夜生活區,酒吧夜店鱗次櫛比,填充整個地下廣場。


    喝到一半,有人提議去隔壁蹦迪,立即唿啦啦跑了大半桌。丁昭情緒低,悶頭喝兩杯,沒響應。郝思加受不了了,揪住他,說陪我,我也要去。


    郝思加厭惡集體活動,今晚反常參與,目的是想拖丁昭放鬆。下午他出去一次迴來,兩隻眼睛腫成燈泡,要獨自迴去,肯定窩在小房子裏傷春悲秋,不如來吵鬧的地方發泄一通管用。


    這些話郝思加嘴上不會講,但表現太別扭,丁昭也看懂了,知道他是通過實際行動傳遞關心,強撐起精神,說好,我陪你。


    兩人擠進人潮最為洶湧的一家俱樂部,好不容易找到空角落,結果在音響邊上,沒站幾秒就開始耳鳴。


    郝思加全程皺眉,最後實在頂不住。他厭人症發作,被不認識的人碰一下都難受。丁昭忙拉他出去,擔憂問你沒事吧,不喜歡那種地方還硬要進。


    蹲在地上的小貓幹嘔兩聲,“我要去洗手間。”


    丁昭送他過去,門口等待時,點上煙。抽完一根,有人跑來借火,借完也不走,賴在麵前硬要與他聊天。


    洗手間緊貼gay吧,大約是將丁昭看作同類。搭訕者用一雙眼睛巡視:個高,腿長,臉也長得很清爽。


    對方興趣漸增,說話嘴唇一開一合,與程諾文有點像,微微往上翹。


    好煩。丁昭閉著嘴,不想搭理,手上香煙緩緩燃燒。火光中,喋喋不休的眼前人卻變成程諾文。他猛一睜眼,確認不是錯覺,真的程諾文就站在離他幾步的位置。


    不遠處的露天位,不止他一個,莊曉朵也在,可能是收到誰的邀請。


    走神之際,搭訕者手扶上丁昭的腰,湊近與他攀談。丁昭剛要反應,迎麵有個聲音擲來,硬邦邦一句:“你站錯地方了。”


    就是這種語氣,所以說貓唇很煩。丁昭滅了煙,任由搭訕者摟住自己,“請問你哪位?”


    程諾文最受不了他這樣,一看表情,就知道火氣冒上來,極力壓下,陰沉說:“你現在不清醒,過來,我送你迴去。”


    “我有人送。”


    搭訕者大受鼓舞,嫌程諾文礙事,說哥們,有點眼力見兒行不,店裏人那麽多,你找誰不是找。


    程諾文拿出用來淩遲人的眼神,在對方身上穿洞。今天在消防通道外麵,丁昭哭多久,他就站多久。思想鬥爭做了半天,卻始終沒進去。


    z牌騙稿一事他聽說後,去找kate,想請她不要逼得太緊,丁昭那種性格經不起太大打擊,你看在我的麵子上,先給他一些簡單的工作,循序漸進行不行。


    kate一臉受到冒犯:認真的嗎nate。我和你、ryan、beth,哪一個不是在失敗裏麵泡出來的?如果他連這些挫折都消化不了,還怎麽往前走?


    他啞然,意識到自己有些過界,說抱歉,我不該插手你的工作,我隻是希望他可以——


    可以什麽?不受傷?kate覺得好笑,有他在你這裏受的傷嚴重嗎?現在他有重新出發的機會,你看好,丁昭遠比你想象中堅強。


    她揮手趕人:你要是真的為他好,就離他遠一點,別來搗亂,懂嗎。


    今晚bd在158,邀請函發給全公司。他無法獨自去,請莊曉朵一道(貼了半天假),想著萬一碰上麵,也能盡量自然些。


    結果情況還是比想象中糟。相處這麽久,丁昭的確很懂如何惹怒他。


    視線落在陌生人的手上,再移兩寸,就要摸到下麵。他神經狠狠一跳,有人快一步:郝思加迴來,二話不說,抄起旁邊空桌上的菜單,啪地打開丁昭身上的鹹濕手。


    搭訕者叫一聲。郝思加不為所動,“滾。”


    發音清脆有力,他麵相冷,擺上威脅表情,看著不太好惹。對方一別苗頭,夾起尾巴離開。


    上個廁所,出來過中元節了,什麽妖魔鬼怪都跑來礙眼。


    “158這麽大,你就非要跑來這邊是吧?”郝思加看向程諾文,“我今天帶丁昭過來玩,不想他看到任何不開心的東西,所以nate,你最好也快點滾。”


    他舉起打人專用的菜單,“別逼我抽你。”


    遠遠觀戲的莊曉朵掐準時間,跑來打圓場,以免戰火升級。郝思加買她麵子,讓她帶著程諾文走了。


    鬧哄哄一場,沒人有興致逗留。郝思加打車,載上丁昭。半路收到信息,打開看。程諾文這個煩人精還追著不放,讓他平安送丁昭迴家。


    [白眼] 用你說?


    發完不解氣,追加一句:但他想和誰睡覺,我管不著。


    程諾文:……


    郝思加刪除對話框,不想沾邊。他收起手機,見丁昭撐著頭看窗外,似乎有點心事。


    “你幹嘛,對剛剛那男的有興趣?要不我送你迴去?”


    “不是。”


    “你要敢說在想程諾文我現在就扔你下高架。”


    “也不是,”丁昭扭過頭,“我在想工作的事情。”


    今晚白來玩了。郝思加無語,正想罵醒他。手機忽而來電,波麗露舞曲。他聽見,身體一抖,趕緊摁掉。


    過去半分鍾,同樣的音樂再度響起。


    你怎麽不接?丁昭好奇問,那是郝思加給白睿德單獨設置的鈴聲。


    郝思加低頭不答。丁昭又問,吵架了?


    “單方麵,我吵的。”


    “為什麽吵?”


    “我說他年紀大了,硬不起來別勉強。”


    丁昭咳嗽一聲,還在車上呢。


    司機默默開高車載音響的音量。晚上憋了一肚子氣,郝思加沒處撒,開始衝丁昭抱怨:“我又不是故意的,隻是提了一句,他就不高興了。四十好幾的人,本來每天都纏著我,最近碰也不碰一下,你說他是不是自尊心受創,和我示威?好笑,我年輕是無所謂,他最近工作那麽多,我怕他白天搞完晚上再搞,精力跟不上,猝死怎麽辦。好心提醒一下,居然還和我發脾氣,靠。”


    等下車進公寓,他還在細數白睿德的幾大罪狀,聲音響亮,說得咬牙切齒。


    走到二樓,樓道昏暗,隻見郝思加家門口有個黑影,影影綽綽。兩人嚇得一激靈,郝思加登時沒聲了,丁昭趕緊跺腳,聲控燈隨之亮起。


    不是哪裏飄來的孤魂野鬼,白睿德正靠在郝思加家門口,衣冠楚楚,像是剛下酒會。


    他見到丁昭,含笑說你好,小昭,我記得你,好久沒見。


    隨之看向郝思加:“怎麽不接我電話?”


    沒電了。郝思加嘴巴強。白睿德微微一笑,按手機,郝思加兜裏又開始演奏波麗露。


    白睿德讓出門,示意郝思加拿鑰匙。


    手伸進口袋,郝思加半天沒掏出來,他的手機鈴聲未停,舞曲開始漸強變化,管弦樂在樓道間的迴響格外清晰。


    這氛圍太焦灼,看得丁昭也喉嚨發緊。直到郝思加拿出鑰匙,他踱到門前,鎖眼插了幾次也沒對準。


    白睿德輕歎一聲,俯身到他耳邊,“這麽簡單都做不到嗎?”


    他包住郝思加的手,對上鎖眼,一次就插成功。


    “晚安,小昭,謝謝你送思加迴來。”白睿德按住郝思加後背,將人推進房內,與丁昭禮貌道別。


    老式公寓沒有電梯,爬上五樓,丁昭緩過氣,給郝思加發條信息,問他怎麽樣。


    那邊許久未迴。


    租的房子仍是亂糟糟的。兩個行李箱半開,丁昭隻拿出部分生活的必需品,其餘還塞在箱中。


    前段時間忙於工作,迴家就躺床上眯一會,沒有心情打掃。他跨過拆開的幾個快遞盒,走到窄小的陽台,窗沿邊有個煙灰缸,丁昭拿起旁邊的煙盒,抽出煙。


    大約開封時間太久,煙卷受潮,吸兩口,有股餿掉的黴味。


    在車上對郝思加撒謊了。他確實想了一會程諾文的事情。


    在公司避開對方,社交平台不去了解,為程諾文建過的相冊也刪除了——該幹的都幹了,人的記憶卻無法用掃帚掃一掃就變幹淨。


    程諾文留給他的烙印實在太深。這段日子他寄情尼古丁,希望借這樣東西來獲取精神上的穩定,以維持麵對工作時的從容不迫,程諾文的從容不迫。現在想,隻覺愚蠢,從容不迫的是程諾文,而不是那支煙。


    以前他向往程諾文,向往他的工作能力,他的自信,他的臨危不亂,他的薪酬與公寓。他向往以“程諾文”這個名字為核心輻射出去的整個世界。


    然而那個世界裏沒有自己,他連某個角落都不曾占據。


    今晚遇到,程諾文還是以前那樣,隻想著管他。稍不如意,就習慣擺出那副教育的態度,高高在上地試圖馴服自己。


    曾幾何時,他一度極想觸摸那句“非凡似你”。程諾文是佲仕slogan的最好詮釋。因此程諾文的所有教育,他全盤接受。程諾文的一句肯定,在他看來,比任何人的讚揚都重要。


    跟著程諾文確實學到很多,可在這個追趕過程中,他總是不斷懷疑自己:丁昭,你還是不夠優秀,處事不夠聰明,反應不夠快……還有很多時候,也不清楚到底是哪裏不夠,就是覺得自己不行,遠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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