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是緊張或者說焦慮,時間往往就會過得特別的慢,這一天無論是對於要入宮赴宴的藩王,還是在宮中等著諸王的朱允炆。


    時間對他們來說,真的很熬人。


    當然——


    時間並不會因為他們焦慮,而因此走得很緩慢,隻是因為人們自己心裏有事,才會感覺時間過得很慢而已。


    酉時初刻。


    各鎮藩王陸陸續續的進入紫禁城,來得最早的是還未就藩的唐王朱桱,以及在建文元年奉召帶兵拱衛京師,然後就一直留在京城的穀王朱橞。


    朱桱倒是輕鬆,反正他從封王開始,就沒有去過藩鎮,倒是穀王朱橞,心情不是很好。


    原本是為了帶兵勤王拱衛京師,可不想這迴京之後,就沒再離開過京城,即便是此前皇帝禦駕親征中都時,皇帝也沒有將他帶在身邊。


    他感覺得到,皇帝好像不怎麽喜歡他。


    至於為什麽?


    他也不知道。


    隨著唐王朱桱、穀王朱橞來到華蓋殿,很快陸陸續續其他的諸王也姍姍來遲。


    酉時二刻。


    最後一個進入華蓋殿的藩王,是楚王朱楨。


    “六哥!”


    朱楨剛到,就有其他王爺上前,其中便有蜀王朱椿,他笑著迎了上來,經過靖難之役之後,朱楨算是這些兄弟當中,年齡最長的了。


    朱楨排行老六,但是前麵老大太子朱標、老二秦王朱樉、老三晉王朱棡都早就去陪洪武皇帝朱元璋去了。


    因為靖難之役,老四燕王朱棣兵敗自刎,也沒了。


    倒是還有周王朱橚,不過早在建文元年,被建文帝廢為庶人。


    此前朱允炆雖然恢複了齊王、代王、岷王的爵位,但是卻唯獨沒有恢複周王,目前他依然禁錮在京師應天。


    此時周王朱橚,並未出席今天的晚宴。


    朱楨在朱椿的引領下落座,朱椿低聲道:“六哥,您覺得今日這場宴會......”他剛說到這裏,朱楨笑了笑打斷道:“十一弟不要擔心,皇上說了,今日就是家宴。”


    朱楨口上這麽說,心裏自然不是這樣想的,不過此時殿內諸王都在,他可不想因此落下口實,雖然朱椿的聲音很小,小得隻有他倆能聽見。


    但是——


    小心為上吧。


    聽了朱楨這麽說,朱椿也是收迴了心思,假意笑嗬嗬的說些有的沒的,然後其他的藩王不時上前與倆人寒暄。


    站在朱椿身後伺候的,是蕭世孞。


    第一次進入紫禁城,還是讓他有些驚訝,這偌大的皇宮,威嚴莊重,不愧為皇帝日常居住的地方。


    作為一個普通平民,能夠進入這裏,蕭世孞覺得很幸運。


    不過他也有注意到,這些赴宴的王爺們,從麵色上看,似乎就沒有他這麽輕鬆,反而是各有心思。


    比如靠左邊的齊王、代王、岷王,他們三個比較安靜,遇到其他藩王打招唿,他們才會配合著迎合。


    對於這三位藩王,這幾日蕭世孞也聽說過,他們先是被皇帝廢除了爵位,而且還廢為了庶人,不過幾個月前,皇帝又恢複了他們的爵位,但是封地卻發生了改變。


    齊王朱榑原來的封地在山東青州,如今改封為浙江湖州。


    代王朱桂原來的封地在山西大同,如今改封為河南汝陽。


    岷王朱楩原來的封地在陝西岷州,如今改封為江西建昌。


    雖然現在是恢複了王爵,而且也有了封地,但是卻與此前大不相同,因為現在他們隻能享受封地食邑,但是不能再設置護衛,也不得幹涉地方政務。


    算是被封地圈養起來的王爺吧。


    此時他們很安靜,換作任何人,這個時候,也隻能安靜老實的待著,雖然是被圈養,但是總比廢為庶人禁錮起來要強很多。


    倒是秦王朱尚炳、晉王朱濟熺、魯王朱肇煇三人心情非常不錯,因為他們都是二代藩王,建文帝此前削藩,他們三人從一開始就站在了皇帝朱允炆這一邊。


    如今皇帝獲勝,作為擁護者,當然是會受到恩寵的。


    其次就是那些還未就藩的諸王,他們說不上心情好,也說不上心情差,反正無論是皇帝停止削藩,還是繼續削藩,似乎都與他們沒啥關係。


    至少目前為止,皇帝似乎沒有打算讓他們就藩的意思。


    都沒有就藩,又何談被削呢?


    唉...蕭世孞在心中感歎,在場這些人,看上去都是貴不可言,各鎮藩王,但是此時反而讓他覺得,比起他們這些王爺身份,還真不如像他這樣,就是一個平民。


    平民百姓,沒人忌憚你。


    瀟灑自由。


    就在蕭世孞暗自琢磨間,突然一聲高喝,讓他收迴心神。


    “皇上駕到!”


    這是一個宦官的聲音。


    聽到皇上駕到,在座的各鎮藩王,全都從座位上站起,然後畢恭畢敬的站著,蕭世孞雖然低著頭,但還是偷瞄眾人看向的方向。


    不多時。


    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在宮女宦官的簇擁下,緩步走了進來,他看上去麵色和善,並不像人們說的那樣心狠手辣。


    “拜見皇上!”


    諸王齊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允炆來到禦座上坐下,和顏道:“都平身吧!”說著他掃視一圈,然後笑著說道:“今日在座的,都是朕的叔父、兄弟們,諸位無需多禮。”


    “謝皇上!”


    諸王道了一聲謝,朱允炆又說道:“這次也是因為皇爺爺的祭祀,要不然我們也很難這麽齊的聚在一起。”


    朱允炆不想場麵太過尷尬,這不是他想要的。


    其實他剛一進來,就看出了好幾位藩王有些緊張。


    “今兒就是家宴!”朱允炆笑著道:“朕初登大位,以後還得仰仗各位叔父、兄弟們的擁護和支持!”說著,他端起杯盞嗬嗬笑道:“今日特將諸位邀請至此,大家也可以一起說說閑話,畢竟我們都是一家人,諸位說對是不對?”


    “皇上聖明!”


    在場的藩王們,也都配合著端起杯盞附和道。


    朱允炆看得出來,他們依然還是很不自在。


    唉......朱允炆在心中歎息,明明大家都是親戚,搞得這麽生疏,以後這日子還怎麽過啊?


    當然,他也知道。


    這些王爺也是身不由己。


    幾個月前,朝廷還在與燕王朱棣廝殺,現在戰爭雖然平定了,但是這些藩王們,又有誰能夠心安理得的吃這頓飯?


    正所謂伴君如伴虎。


    即使作為皇帝的朱允炆,他不是也很忌憚這些藩王嘛。


    為什麽呢?


    常言道人心隔肚皮,之前有燕王叛亂,誰說在座的這些藩王們,他們以後就不會效仿朱棣。


    畢竟至高無上的皇權,是非常的誘人。


    老朱啊,老朱,您看您,這就是您給朕留下的攤子,您倒是讓朕如何是好。


    現場近二十位王爺,除了晉、秦、魯三王跟他是兄弟輩,其餘的哪怕年紀與他差不多,甚至比他還小的,但也是他的叔父。


    都是長輩。


    場麵很尷尬,朱允炆知道原因,於是放下杯盞,無奈的歎息一聲,才說道:“諸位皇叔、皇兄、皇弟,朕知道,你們現在對朕有看法,朕是理解的。”


    所有藩王不由得一愣,雖然他們知道今晚絕不是一場簡單的晚宴,皇帝將他們全部召集起來,肯定是有什麽事情要說。


    “朕若是你們,也會有看法的。”朱允炆笑著道:“任誰也會如此,這是人之常情,有人想要動我的利益,我能沒有看法嗎?”


    “但是!”朱允炆頓了頓,又說道:“諸位叔父,兄弟,你們可有站在朕的立場思考問題呢?”


    “沒錯!”


    “朕此前做事確實過激了一些。”


    朱允炆先將責任全部攬在自己頭上,完全沒有皇帝做啥都是對的的心思,他誠懇的道:“朕也是想為了大明江山永固,所以才會如此。”


    “六叔!”朱允炆突然看向楚王,道:“若六叔您是這大明朝的皇帝,您會怎麽做?”


    朱楨不由得一愣,但是很快又恢複了過來,他道:“皇上,您是大明的天子,您的決策,我等諸王都將擁護。”


    朱楨話音剛落,其他王爺也附和道:“我等擁護皇上,皇上做任何決定,都是對的。”


    “罷了!”朱允炆擺了擺手道:“諸位也不用恭維朕,朕心裏明鏡似的,這皇帝真的不好當啊!”


    “諸位叔父、皇兄、皇弟!”朱允炆歎息一聲道:“若是你們當中,還有人想要坐朕這個位置,朕立馬退位讓賢。”


    “皇上!”


    朱允炆話音剛落,諸王頓時嚇得起身,躬身道:“臣等不敢!”


    “別緊張!”朱允炆笑著說道:“朕是說如果,如果真的有哪位皇叔,皇兄弟,想要坐這個位置,朕真的願意讓賢,真的!”


    “天下人都覺得,皇帝就是九五之尊!”


    “擁有至高無上的皇權!”朱允炆說著,歎息道:“可又有誰能知道,朕雖然貴為皇帝,卻如坐針氈,皇爺爺打下這片大明江山不易,朕要替他老人家守好這份基業。”


    “但是!”


    “卻有些叔父們...”說著,他故意看向在此眾人,笑著說道:“當然,朕也不是說您們!”


    “朕稍有不慎,他們就要清朕的君側,靖朕的國難!”


    聽到這裏,雖然朱允炆前麵故意排除了現場諸王,但是此刻在場眾人,還是莫名的有些緊張了。


    皇帝說這些話,到底什麽意思?


    難道今晚這場宴會,真的是鴻門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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