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我留在陸倩的古董店裏打工,羅今早也陪我一起,她們小兩口沒有一天不指著鼻子吵架的,可每次吵完不到半天就會和好了。

    陸倩的店冷冷清清的,客人並不多,有一個叫記不清是哪個民族,名字裏有個藍字的女人倒是經常光顧。

    一次我來了好奇心問她:“買這麽多首飾都不見你戴,是不是都擺在家裏把玩品賞舍不得拿到外麵?”

    “我隻是想把我的首飾盒填滿了。”藍抬頭看了我一眼,又很快低下頭去找尋。

    “放在首飾盒裏對首飾本身……”我剛要對藍說正確的保養方法該如何如何。

    “小石頭,我本來想等首飾盒滿了的時候請你去我家,跟你商量我想要包養今早的事。”藍這句話說得雲淡風輕。

    “為什麽?”我聽到她話吃驚得手一哆嗦。

    “她不壞,一看就不會背叛人,如果她跟一個人好,責任感就會讓她死心塌地,不管愛不愛。”藍擺弄著手中的珊瑚項鏈迴答。

    “你喜歡今早多少?”我停下手中的工作問藍。

    “我對她,喜歡是有的,更多的是覺得她很合適,這些天我也想找個合適的機會跟她說。”

    “挑情人的方式還真像是挑寵物……”我搖頭道。

    “那要是換作用這種方式對你,你接受嗎?”藍拿了一隻戒指戴在手上問。

    “你覺著呢?”我抬起頭問她。

    “不用再多說了。”她放下戒指轉身走了,背影裏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我目送藍離開店裏的時候,看到門口站著走到哪裏也不肯摘掉帽子的江小帽。

    “她就是你說的那個人嗎?”我問江小帽。

    “恩,她總是這樣。”江小帽點點頭說。

    “像剛才那樣?”我和江小帽確認。

    “她想找個可以信任的人在一起,可是每一次都姿態過高。”江小帽雙手插著口袋仰著臉對我說。

    “每一次?”我有些疑惑。

    “是呀,每一次。”江小帽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這次我本以為她要找的人是你,沒想到是羅今早,她要找的是一類人當中的一個,如果羅今早拒絕她了,她就會去找別人,說起來她公主病挺重的,可這並不影響我喜歡她。”

    “江小帽,你既然喜歡她為什麽不去跟她表白呢,你不就是她要找的人嗎?”我突然反應過來。

    “我……我真的行嗎,我並不符合她以往找尋的類型,而且我怕表白了讓她覺得到的太容易,不去珍惜。”江小帽倚著我肩絮絮叨叨的說。

    “你應該試試。”我說著不自覺的用力拍了江小帽頭一下。

    江小帽單薄的身體因為受力不受控的向前傾,歪過頭無比哀怨看了我一眼。

    ……

    打烊迴到住處的時候看到老羅也在,轉身想走,卻被石彎叫住。

    “淺淺你去哪?”石彎走過來問我。

    “我去找羅今早,有點事要辦。”我咬了咬嘴唇撒謊。

    “今早剛給你羅老師打過電話,說她和陸倩去青島了。”石彎當著老羅的麵拆穿我。

    “我可能記錯了。”我繞過石彎跑迴自己的房間。

    坐在床上,石彎和老羅談話的聲音隱隱的傳過來,我捂著耳朵,卻怎麽都抵擋不住。

    突然想發瘋,找來了兩張床單打上結係在窗戶上,借著光從二樓滑下去,手被勒得又熱又痛的,腳也不輕不重的崴了一下。

    走出小區的時候電話響了,是陌生的號碼。

    “小石頭,我是高寒,咱仨好久不見了,出來聚一聚。”

    “好啊,馬上過去。”我跳著腳往前跑了幾步到站牌,正好趕上公交車。

    到白佃家的時候,白佃正在神情專注的揮舞著剪子給高韓剪頭發,我倚在門邊也看得出神。

    “小石頭,傻愣著幹什麽?快點進來。”高寒招唿我進去。

    白佃這才看見我,露出白白的牙齒笑成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你倆……”我試探著問。

    “我倆沒合好。”白佃接話說。

    “雖然沒合好,但是朋友總是得做。”高寒對著鏡子擺弄他的新發型說。

    清理幹淨地板上的碎發後,三個人擠公交車去夜市吃大排檔,他倆把僅剩的一個座位讓給了我,路上轉彎的時候有些顛簸,高寒沒站穩,白佃從背後攔著腰扶了他一下,就沒再鬆手。

    站在他們身後的人看到白佃的雙手抱著高寒,眼光開始不對。

    一個比白佃還要高一頭的男生一直皺著眉頭用厭惡的眼光斜眼看著他倆。

    我身後的兩個中年阿姨也在聲音不大的指指點點。

    我坐在那裏看著這些突然有些心酸。

    為他倆,也自己。

    “這第一杯酒敬小石頭和白佃和好如初。”

    “這第二杯酒敬咱們三個人之間的情誼。”

    “這第三杯酒敬白佃,敬他這幾年對我的照顧,敬他原諒我的隨波逐流和世俗。”

    這次又是高寒第一個倒下,酒醉了的他會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大喊大叫大鬧。

    “小石頭你先跟我把高寒送迴家,我安頓好高寒迴頭再送你。”

    白佃說著把我塞進出租車。

    我看著高寒倚在白佃懷裏,恍惚覺得他們還在一起。

    “好男人多數是醜的;英俊的男人多數很壞;又英俊又好的男人多數搞同性戀;又英俊,又好,又很正常的男人,多數已經有老婆;不英俊,但是好的,沒有錢;不英俊,但是好的,又有錢的男人,多數以為你愛他們,是為了他們的錢。”

    電台播音員的聲音一字不落的傳遞到我的耳朵。

    “小佃兒,我又英俊又好嗎?”高寒揚著頭含糊不清的問白佃。

    “恩,你又英俊又好。”白佃看著窗外快速經過的景物建築耐心迴答。

    “我是一個兵,愛護老百姓……”高寒紅著眼睛看著前麵的馬路大聲的唱著。

    ……

    那天晚上迴家的時候我發現窗子上係著的床單已經被解下來洗淨烘幹疊好,好像連房間裏的玻璃窗子都被擦過了。

    石彎一定又是被我弄得心情不好了。

    一定是。

    夜裏被刺鼻的藥油味熏醒。

    坐起身來,看到台燈打著,石彎躺在我與相反的方向,正在用她細長的手指專注的揉著我的腳踝。

    她的體溫,她的氣息,隨著她的指尖滲透到我的身體裏,讓我放鬆,令我心安。

    調過頭與她睡在相同的方向。

    手指劃過她的臉。

    黑夜裏她的目光明亮。

    “淺淺。”她叫我的名字,往我身邊湊了湊,伸出一隻手環住我。

    “睡吧。”讓我有些失落的兩個字,語氣裏確是少有的輕柔。

    於是我聽話的閉上眼睛。

    夜,靜靜的。

    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唿吸。

    “老婆老婆我愛你,阿彌托佛保佑你,願你事事都如意,我們不分離 ……”

    這個時候石彎的手機忽然響了,羅啟明心血來潮時自作主張給他自己設置的專屬鈴音,像尖刀一樣撕碎了這個安靜的晚上。

    石彎不急不緩的起身,把一邊長發掖在耳後,伸手去拿電話。

    “恩,淺淺迴來了……我忘記告訴你了……你也早點休息。”

    “淺淺,你要去哪?”石彎放下電話問我。

    “我出去走走。”我開了燈一邊換衣服一邊說。

    “大半夜的你能去哪兒?”石彎下床攔住我。

    “隨便。”我扭過頭不想看她的臉。

    “林淺,你不是三歲小孩子了,能不能別這麽任性?”石彎皺著眉頭問我。

    “你能不能別折磨我?”我反問她。

    “你一天天這麽讓人操心,誰能喜歡你?誰能願意和你在一起?”石彎說著把床邊我跳樓時刮破的帆布鞋踢到我麵前。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轉身離開房間,關上門。

    倚著積塵的牆壁坐在樓道上,掏出手機按了恆鎮家裏的電話,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沒有打,直接按了關機。

    用力捂住眼睛,眼前漆黑一片。

    現實讓人發瘋。

    ……

    我坐在那裏開始自欺欺人的幻想我和石彎衝破重重阻礙不畏世俗流言走在一起。

    我開始幻想我和石彎走在一起的後的每一個幸福快樂的生活細節。

    我想到那些的時候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我給自己搭建了一個期望中的夢境。

    然後它坍塌在我的麵前。

    在那些殘垣斷壁中我看到了許多快樂的從前。

    我看到自己穿著白色帆布鞋跟少女時的石彎在恆鎮的老宅裏挑著竹竿晾衣服。

    我看到半長不短頭發的自己坐在美人石彎的二八自行車後。

    我能看到的情景都是我們在一起,我們在一起。

    我不知道自己是夢著還是醒著。

    我討厭緩慢剝離,漸漸失去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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