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無論多久不見林革我的內心都會是平淡的,可是我的行為和我的腳步出賣了我。

    我無法隱藏我眼睛裏的欣喜,也無法阻止自己飛快奔跑的腳步。

    林革一把抱起我,把軍帽摘下來斜戴在我的頭上。

    “想爸爸嗎?”林革問我,我沒有說話,更緊的抱住了林革。

    冰淇淋店裏,一張桌子,這邊坐著我,那邊坐著林革。

    “這個是送你的。”林革遞給我一個袋子,我打開來看,是一副塑料手銬,還有玩具□□。

    “喜歡嗎?”林革問我。

    我點點頭,對林革高興的咧開嘴笑。

    “淺淺,爸爸結婚了,你想和我們一起生活嗎?”林革把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表情很認真的問我。

    “我得留下來保護媽媽。”我更認真的迴答。

    說這句話的時候剛送進口中的冰淇淋在唇/齒之間融化。

    “恩,我知道了。”林革點點頭,把軍帽帶迴到頭上,正了一正。

    林革把我領到了他的戰友家,我一進門便看到了牆上有一麵鑲滿毛/主/席像章的巨大相框。

    “這是你江阿姨。”爸爸把我從像章牆牽到江若柳的麵前。

    “這就是淺淺啊,你爸爸天天我在我耳邊說你,弄得我好想見見你呀。”江若柳牽過我的手讓我坐在她的旁邊。

    “江阿姨好。”我抱著林革送我的玩具□□衝她笑。

    “呦,淺淺真乖。”江若柳揉揉我的臉,迴身到包裏弓著手指挑出了一條長命鎖,戴在我脖子上。

    “江阿姨你手指出血了。”我指了指江若柳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提醒她。

    “這是指甲油,你看阿姨的手好好的。”江若柳捂著嘴忍著笑揚起十隻手指給我看。

    林革的戰友來了一桌子,寒暄笑鬧,劃拳碰杯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淺淺,阿姨真心喜歡你的,阿姨不能生育,以後你到了家裏永遠都是我們的寶貝獨生女兒。”席間江若柳牽過我的手,揉著我的臉說。

    “江阿姨,我沒答應跟你們走。”

    然後我看到江若柳母愛泛/濫的臉在一瞬間僵掉。

    “林革,你出來一下。”江若柳把林革叫了出去。

    “淺淺,你去哪?”鄰座的叔叔問我。

    “我去看看他們。”我看了眼林革掛在木質衣架上的軍外套迴答。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參合。”另一個叔叔揚著酒醉紅透的臉告訴我。

    可是我已經忽略了那些勸阻,走到了門外。

    “不是說好帶淺淺走的嗎?”江若柳和林革發脾氣。

    “可是孩子不同意我能怎麽辦,畢竟淺淺是她媽媽帶大的。”林革皺著眉頭著急的解釋。

    “那我怎麽辦?咱們就一直無兒無女的過一輩子?等到老了都沒人養老送終嗎?”江若柳忽然崩潰,大滴的眼淚流下來。

    “若柳,其實淺淺不跟咱們走也好,淺淺這孩子從小木訥,見到誰都是就知道傻笑,雖然看起來很乖很懂事,可是腦子有點……我知道你想要孩子,我也知道你要強,可是淺淺你領迴家無論怎麽培養都不會達到你的要求,她像我的地方太少……”

    ……

    林革走的時候把哨子掏出來掛在了我的胸前,我把江若柳掛在我脖子上的長命鎖摘下來放到林革寬大的掌心裏。

    “爸爸,我愛你。”我總覺著我們日後再也不會見麵了,就情不自禁的說出了那麽一句。

    “淺淺乖,以後要學著活潑一點。”林革在我的臉上親了一下,筆挺的給我敬了一個軍禮。

    我也迴了林革一個標準軍禮。

    林革的車開走很久之後,我還保持著軍禮的姿勢站在那裏,那個時候我天真的以為如果我不動,時間就可以定格,或者說如果時間不能定格,至少我未曾動過的雙腳和載著林革離去的車輪還在同一條看不見的虛無直線的兩點上關聯著。

    迴到家裏的時候是晌午,我拿下脖子上的軍哨放到裝著玩具槍的袋子裏。

    媽媽看我的眼神有些躲閃。

    晚餐是我最喜歡的飯菜。

    “淺淺,這個送你。”石彎遞過來一個盒子給我。

    我很開心的拆開來看,是一個隨身聽,旁邊還放著一盒卡帶,卡帶的封麵上印著一個麵容精致的男人。

    “彎彎,這個男人是誰?”

    “那天我們在電影院看的《霸王別姬》不記得了麽?就是那裏麵程蝶衣。”石彎在旁提醒我。

    可是那天因為酒精作祟過得像夢一樣,又怎麽能記得。

    ……

    過年的時候石滄海因為忙著生意沒能迴來,石彎掛了電話之後臉色有些不好,在身邊的左右人之中石彎對石滄海的情緒反應是最直接的,也許是因為石滄海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也許是因為他們曾在過去數年的光陰裏互相依靠。

    三十兒的晚上媽媽把兩盞火紅的燈籠掛在屋簷下,我和石彎忙著貼福字,粘春聯。

    午夜白家碌領著白湍招唿我和石彎去院子前麵剛剛清理出來的一塊雪地上放鞭炮。

    白湍每次把鞭炮點燃我就大叫著捂住耳朵拽著石彎躲在門旁的石獅子後邊。

    “彎彎,彎彎。”我在鞭炮震天的響聲中扯著嗓子叫她的名字。

    “怎麽了淺淺?”石彎低下頭看我,脖子上的圍巾隨著她低頭的動作輕滑過我的臉。

    “你長的真好看。”我眼睛睜得大大的對她說。

    “傻瓜。”她捏了捏我的鼻子,從背後抱住我,不一會兒又補了一句:“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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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鞭炮燃盡的時候,空氣裏彌漫著一股刺鼻的味道,我在這自認為昏暗曖昧的氣氛裏不合時宜的咳了起來。

    白湍清理了一下地上的碎屑,手中捏著點用來點燃鞭炮引撚的香火走到石彎麵前。

    “凍手嗎,要不要我幫你暖一暖。”因為天氣冷的關係白湍說話的時候口中有白色的氣體唿出來。

    “沒關係的,你也冷了吧,快點進房間暖和暖和,不用管我。”石彎把手放到口袋裏,笑盈盈的看著白湍說。

    包好餃子之後媽媽打發我和石彎端了幾盤送到房子前排住著的爺倆兒那裏,我順便磨蹭了幾分鍾,蹭著看了一會兒白湍家的彩色電視。

    那個年總得來說還是很精彩的。

    ……

    寒假過後,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幾個月之後石彎就要高考了,媽媽忽然緊張起來,不斷的向白湍打聽她應該為石彎的高考做些什麽,最後折騰了幾天才怏怏的發現她根本什麽忙都幫不上。

    石彎似乎沒有媽媽那般緊張,沒有像其他家的孩子一樣挑燈夜讀,更沒有變得神經兮兮手不離書。

    一切都如往常。

    “你石叔啊,好些天都沒往家裏打電話了,他要能在高考之前給我家彎彎打一通電話多好。”一日我躲在屋子看電視的時候,媽媽手裏拿著織了一半的毛衣湊過來念叨。

    “等以後石叔生意做大,有自己固定的電話號碼就好了。”我安慰媽媽。

    “唉,我真心疼這孩子。”媽媽歎了口氣。

    “媽媽,如果換作是我,你也會這麽心疼嗎?”

    “也得心疼,但是不像心疼我家彎彎那麽嚴重。”媽媽往椅子後麵靠了靠說。

    “為什麽?”我把目光從電視屏幕挪到媽媽身上。

    “你和彎彎性格差太多了,你看著沒心沒肺的,實際上也不記憂不記愁的,什麽事都一轉身兒就忘了。可是我家彎彎,表麵上說說笑笑的,心裏麵把苦都忍著呢,越懂事的孩子就越讓人心疼。”

    “媽,那我給石叔寫信好不好,寫信讓他給彎彎打電話。”

    “寫了也不一定能收到,不過怎麽也比沒寫強,媽去給你拿紙筆。”媽媽放下手中的毛線和織針去了書房。

    “媽,您說怎麽寫吧。”

    “我也不識字,你上這麽多年學了,看著寫吧,末了告訴你石叔不要提給你他寫信這迴事就成。”媽媽拿起織針繼續織了起來,我能感覺到她的思緒已經飄到了很遠。

    石滄海電話打迴來的時侯,石彎已經如願收到了恆市醫科大學錄取通知書,我有點生他的氣。

    媽媽和彎彎輪流接電話,然後是我。

    “淺淺,對不起,叔叔因為有些事耽擱了,今天才收到你的信。”石滄海的語氣像哄小孩子一樣。

    “石叔,就算我不說你也應該記得,你對她不夠好!”那天我沒喝酒卻發了瘋,我完全沒意識到我在數落一個比我大上將近三十歲的大人。

    媽搶過電話跟石叔解釋我剛剛的失常。

    我一個人迴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咚咚咚。”有人敲門。

    打開門進來的人是石彎。

    “林淺,剛剛為什麽對我爸那麽說話?”她明顯生氣了,不僅直唿我的原名,聲音裏也帶著怒氣,不像平日裏那麽動聽。

    “我,我就是覺得……”我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去表達心中的想法。

    “就是覺得什麽?”石彎往前了一步站在我的眼前。

    “我不知道。”我轉過頭不看石彎,閉上眼睛,希望自己能夠逃過此刻。

    “你沒覺著你和我爸用那種語氣說話不對嗎?”石彎又靠近了一點點,語氣緩和了許多。

    “彎彎,我……”我依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你……”

    石彎沒有耐心了,皺了皺眉頭站起身。

    “淺淺,一件事想表達清楚有那麽難嗎?錯就是錯,對就是對,該解釋的就解釋,誤會就是誤會。你這麽什麽都不說要我怎麽想?我隻能認為你的個性太糟糕了!”被我惹到的人劈天蓋地的扔過來一大堆。

    “我知道我語氣太急。”我對石彎說出了前半句,隱藏起了我想要說的後半句:可我真的希望石叔能多關心你一點。

    媽媽說懂事的孩子更惹人心疼,媽媽說彎彎表麵上說說笑笑的,心裏麵把苦都忍著呢。

    到底眼前的你和媽媽口中的你,哪一個才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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