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緣離開太和殿時,地麵早已模糊一片,朝中文臣數量更是減少了二分之一。


    殺完人就走,陸緣沒有留下一句多餘的話,也沒立什麽規矩。


    單就今日的震懾,已經足夠,至於後續朝廷與江湖會如何發展,他沒有多言,因為這個問題,短時間內他也沒有好辦法。


    當然,這次除了來解決後續麻煩外,也是來給陸爺報仇。


    畢竟曾經答應過陸爺“隻除奸逆,不壞民生”,雖然當時老爺子沒明說,但他怎麽能不了解對方是如何想的。


    正因為如此,陸緣隻殺了二分之一。


    千萬不要覺得多,大明官員冗多的問題,從最早洪武時期就已經開始出現。


    明初至正德年間,全國官員數量從二萬七八千多人增長到十萬多人,盡管後來嘉靖前期進行了吏治整頓,但官員人數並未顯著減少,到了萬曆時期,數量依舊維持在八萬人左右。


    朝中和地方“一職多官,一事多官”的現象普遍存在,職位設置更是非常混亂。


    當然,這種現象的形成並非偶然,其中涉及到中央集權問題、財政製度問題、社會根源問題等,就不在這裏細說。


    臨走時,陸緣深深看了皇帝朱翊鈞一眼,盡管對方掩飾的很好,但那眼底的興奮,還是被陸緣捕捉到。


    史書上萬曆皇帝後期二十多年不上朝,很大的原因就來自文官的掣肘,如今陸緣暴力破局,不知他能不能抓住機會。


    在陸緣離開後,新的風暴再次席卷天下。


    盡管朝廷有意遮掩,但這種大事,根本就遮不住。


    甚至還有不嫌事大者,將其改編成了一首江湖小調,“雲遊仙一怒呦,上朝堂!殺得那叫一個昏天黑地......”


    一時間,陸緣在江湖中的聲望又一次暴漲。


    全國各地茶館酒樓都能聽到相關的討論。


    而在這種聲浪下,武當少林對外宣布,至此自封山門五十年的消息,無疑將勢頭再度頂高。


    就在外界江湖為此喧囂之際。


    陸緣與陸花兒就呆在皇宮中研讀道藏經史,孤本秘籍,其中自然包括大名鼎鼎的《萬壽道藏》和《永樂大典》。


    前者是道家巨著,後者是百科全書。


    全部看完,陸緣花了整整兩個多月時間。


    大量知識積累,讓陸緣將所學所悟,融入自身武學。


    《長生功》6.7版。


    這門功法,如今已經被陸緣推到了這副身體所能實現的極致,淬體,練氣,養生,更高的想法思路不是沒有,但身體無法實現,自然也沒法實踐。


    到了這裏,已經不是單純悟性所能解決的了。


    生命的層次,限製了綻放的舞台。


    陸緣隻能默默等待第二階段的完成。


    在陸緣最後離開前的那天,萬曆皇帝朱翊鈞獨自一人來與他相見。


    事實上,陸緣二人也並未刻意隱藏存在,宮中最開始發覺時還有些緊張,可時間一長,他們甚至還會主動提供飯食。


    見麵內容並無新意,無非是借著陸爺說事,想請陸緣留下幫他。


    說到最後,朱翊鈞甚至哽咽落淚,將自己心有抱負卻無法施展的憋屈全部道出。


    陸緣聽得一陣厭煩,都已經幫他屠了一半文臣,他竟然還搞不定。


    明史陸緣了解不多,但也聽過一句話,“明亡,實亡於萬曆”。


    張居正在時還好,十年煞費苦心的輔佐,朱翊鈞還算爭氣,軍事經濟方麵業績都非常不錯,等張居正走後,這家夥就開始怠政,上朝次數越來越少,直至隨後的幾十年不上朝。


    當然也有他把張居正當榜樣,結果後來得知對方並不像他想象中那樣完美,心態崩了有關。


    但更多的還是這家夥的性格,實在軟弱可欺,動不動就慪氣,一慪氣就逃避。


    到最後,陸緣懶得再聽對方吐苦水,直接將對方敲暈讓其閉嘴。


    自己則帶著陸花兒離開了皇宮。


    “我們接下來去哪?”


    城郊山頂,亦如每次行動前那般,陸花兒出聲詢問。


    看著遠方天際,陸緣深唿一口氣,心情暢快的露出笑容。


    “接下來啊,那自然是去我們沒走過的地方,然後看一看風景,喂一喂動物,吃一吃美食,順便成個親,再生個孩子。”


    陸花兒下意識答應,但隨即猛地看向陸緣。


    “怎麽?你不想啊!”陸緣壞笑著捏了捏對方的小臉,“以後沒人再敢追捕我們,那段江湖的故事也已結束,現在我們可以去過自己的生活,想去哪就去哪!”


    陸花兒像是後知後覺,臉上笑容逐漸燦爛,最後高唿一聲,撲到了陸緣的背上。


    “走!去我們沒去過的地方!相公!”


    陸花兒興奮大叫,一不小心嘴瓢出了最後兩字兒,而後突然反應過來,立馬就趴著不吱聲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陸緣仰頭大笑,好一會兒才迴了句,“好的,娘子!”


    山峰之上少年背著女孩兒,兩道人影再入江湖,此情此景已與曾經不同。


    往後數年,二人出沒於世界各處,他們出過大海,登過雪峰,進過沙漠,躺過草原......


    他們曾在各地留下傳承,也曾現身指點那些憧憬江湖的少男少女。


    流傳在外的名聲也愈發傳奇。


    星河輪轉,雪落無聲,江湖路遠,歲月催人,再迴首,幾度春秋已換了人間。


    六十五年後。


    公元1649年,也即是崇禎二十二年,大明江山風雨飄搖。


    曆史在這裏出現了偏差,或許是當年幹涉的結果,本該崇禎十七年結束的大明帝國,硬是苟延殘喘到了二十二年,但也進入了最後的倒計時。


    與王朝末年相比,江湖則要好上許多,早年時布下的星火,如今終於有了燎原之勢,當年的五嶽劍派,已成如今新的泰山北鬥,力壓少林武當,成為一流勢力,後續新興門派如同雨後春筍,足有五家勢力與少林武當並列二流。


    不過江湖人都知道,在這些大派之上,還有一處特殊的地方,被尊為天下武學的聖地。


    那裏有著天下第一的家族,天下第一的秘庫,以及天下第一的高手。


    江蘇,陸家。


    家主陸緣,主母陸花兒,他們皆已經年過耄耋,卻依舊保持著二三十歲的麵貌。


    他們孕有一子,名叫陸雲,如今已過花甲,同樣貌似青年。


    再往下,陸雲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孫子輩六人。


    又是一年四月天。


    陸家大院,一身素青寬袍的陸緣,坐於堂院池塘邊垂杆釣魚。


    清澈的眼眸亦如當年,絲毫不見一絲歲月的渾濁。


    旁邊身著米白色衣袍的陸花兒,相貌與當初並未有太大改變,隻是身上的氣質多出了一份養尊處優的華貴,她正輕撫琴弦撥弄小調兒。


    “花兒,你見誰釣魚時撫琴?這是彈給人聽,還是彈給魚聽啊!”陸緣故作抱怨。


    陸花兒聞言隻是微笑,也不理他,輕快纏綿的曲調將情意融入微風,再送至心上人耳邊。


    陸緣笑眯著眼,手指偶爾會隨著節拍輕點魚竿,他很享受當下的時刻。


    一晃六十多年,變了太多,但也有很多沒變。


    四十年前陸緣最後一次見風清揚,那老登怪笑著於華山之巔,使出的最後一劍,至今難忘。三十年前,嶽不群,左冷禪相繼離世,武林從此少了兩位先天。十年前,東方來過一次,之後再無蹤跡,沒人知道她是否走出那一步。


    哦,還有令狐衝,曾經的主角,終究是沒能與任盈盈在一起,陸緣發誓,他當初留下那本功法,絕無坑他的意思。


    至於自己,曾經的《長生功》《武典》《劍道》《長生觀想法》《惑心術》《踏雲遊》也被他五年前統合為一,重新命名《長生訣》。


    咚~!


    曲子最後一個音符落下,陸緣抬手正要誇讚。


    陸花兒就已經從後方抱住陸緣,下巴枕在他肩膀處,亦如當年那般俏皮道:“陸緣,我想出去走走了。”


    陸緣抬起的手一頓,轉而立刻笑道:“好!”


    告別家中孩子,陸緣親自駕駛馬車,二人亦如當年再入江湖。


    馬蹄聲踢嗒踢嗒作響,從蘇州一路向西。


    途中,陸花兒像是重新迴到了那年花季,全程拉著陸緣,一路指出他們曾經待過的地方,細數著曾經做過的事。


    聽她講著,陸緣不時在旁補充,將當年的一幕幕生動還原。


    二人這般仿佛察覺不到累。


    全程過宣城,經池州,渡漢口,直到抵達那年初見的地方,襄陽城。


    攙扶著陸花兒走下馬車,曾經三人流浪所住的那間舊屋早已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粉色桃園。


    “陸......陸緣,我......我想進去看看......”


    “好,我們去看!”


    摟著陸花兒飛身進入其中。


    風兒卷著散落的花瓣,仿佛一襲粉紅輕紗將大地鋪就,爛漫的去迎接新生,陽光斑駁,透過稀疏的雲層,灑在那些開得正盛卻又似離別的桃花上,每一瓣都像是蘸飽了夕陽的溫柔與不舍。


    二人輕緩落地,帶起的微風似都不願驚擾地麵的花瓣,他輕柔的,輕柔的抱著她,在鋪滿花瓣的地麵坐下。


    陸緣將對方摟在懷中,溫潤的真氣緩緩渡入對方體內,不敢有一絲打擾。


    “陸,陸緣......”


    “在,我在,花兒!”


    “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麵時,你......你拿包子,是怎麽和我打招唿的嗎?”陸花兒蒼白的臉上帶起甜蜜微笑。


    “哈哈,怎麽可能忘記!”陸緣深深的唿一口氣,強笑著開口道:


    “你第一次來這裏,可能不了解,老李家包子鋪在這檀溪古街上已是上百年的傳承老店,就如這老城襄陽的靈魂,沉澱著獨家的記憶。


    你看這包子皮......”


    說到這裏,陸緣聲音有些發抖。


    陸花兒則笑著替他說下去:“白皙......鬆軟,輕輕一戳......就能......溢出汁水......”


    “好了,花兒!!”陸緣顫聲打斷。


    “陸緣......”


    “我在!!”


    “我要走了......”


    “怪我!都怪我!!”


    陸花兒輕輕搖頭,“是......我的原因,終究還是......沒能做到那一步......我知道,你其實......早就可以......是我拖累了你......”


    “沒有的!花兒,你沒有錯,你沒有一點錯!”


    “我其實......好不想走啊陸緣......”陸花兒眼中濃濃的不舍幾乎要化開,她費力的想抬起手,被陸緣主動抓住貼在自己臉上。


    “我走之後,你要......照顧好自己,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


    “我知道,一定會的,我發誓!”


    “還有,咱們房間......箱子裏的日記,要......要隨我一起下葬。”陸花兒臉上帶起一抹淡淡紅潤,“七,七十多年......記得竟然......都是你。”


    “好,好!”


    滾燙的淚水終究在那句“都是你”時落下。


    七十二年一百五十六本日記,用一生所寫的情書。


    兇猛的情緒如同潮水衝擊著陸緣,可他手上,卻絲毫不敢用力。


    當對方國術修行,再抵達暗勁後,怎麽都無法再突破時。


    陸緣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他已經盡力在拖延,但終究還是來了。


    陸花兒逐漸進入最後的彌留之際,“陸緣,我......我不想,變......變醜......”


    “好!”


    陸緣聲音沙啞,死死咬著嘴唇,將對方體內真氣進行封存。


    “我......我......”


    “沒事兒,沒事兒,我會叫醒你的,花兒,到時我還背著你,我們還去闖蕩江湖,去偷看秘籍,去偷吃美食,去放煙火,去.......”


    陸緣說不下去了,懷中的人兒帶著微笑,已經沒了生機。


    壓抑低沉的哭聲,終於在這一刻釋放。


    “花兒,睡......睡吧,等我叫醒你......”


    ......


    崇禎二十二年四月十七。


    橫壓天下七十載的雲遊仙陸緣攜妻子陸花兒,於蘇州陸家正道飛升。


    沒人知道當年的“毒仙子”已經死去。


    同年,陸家子弟革新起義,遭受多方勢力同時打壓,然而,當陸家秘庫打開後。


    大量跨越時代的武器湧入戰場,僅用一年便橫推天下,定國為“緣”!


    後來有人問那些武器從何而來?


    陸家子弟答:“當年太祖隨手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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