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風的暗戀對象是個樂隊吉他手,為此陳風存了一學期的錢買相機,為了把對方拍好看一點,平時經常讓徐遠川和陸清當他的人像模特,提前準備了好幾張內存卡,一得空就苦練拍照技術。


    然而自從徐遠川和陸清知道他不論拍了多少、拍得多好,都不敢直接發給人家看,就不樂意給他練手了,除非他勇敢邁出那一步,結果這一步邁到今天都還在原地。


    “那然後呢?”陳風又問:“你們是怎麽發展到今天的?”


    徐遠川:“靠一些我的死纏爛打。”


    見陳風不想理人了,他又笑著補充:“我換個你喜歡的方式說吧,大概就像...人群中他通常是笑容最燦爛的那個,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他傷心。”


    陳風果然認真起來,“你說這會不會也是一種靈魂的契合?”


    徐遠川搖頭,“未必,可能是我見不得他好。”


    陳風沒忍住翻個白眼,“跟你說話費勁兒。”


    徐遠川想了想,又道:“我感覺他有點兒皮膚饑渴症,是叫這名字嗎?沒研究過。反正他基本上是把我當狗養的,他出門兒我就呆籠子裏,他心情好就帶我出去遛彎兒,我聽話就給獎勵,不聽話就...嗯,也沒什麽。”徐遠川又點了根煙,“不過我覺得他更像狗,一狂躁就拆家,但是我抱一抱就好了,抱抱他,他就會平靜下來。”


    “你這個形容...”陳風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該不會有暴力傾向吧?極端性格要不得。”


    徐遠川吹了陳風一臉煙,“你跟我講道理沒用,我戀愛腦。”


    陳風:“那他愛你嗎?”


    致命一問,徐遠川眼神都有點躲閃了,“愛啊。”


    “有什麽表現?”


    徐遠川托著下巴,一迴憶沈光霽,嘴角就上揚,“我不怕冷,冬天他還給我買那種帶個圓球兒的帽子圍巾,還有帶繩兒的手套。他自己又不吃零食,還時不時往家買,買的啥你知道嗎?奶酪棒、吸吸果凍,還有專門兒補鈣的動物餅幹,我真怕他下次給我整個上邊兒帶小汽車的色素糖...”


    半天沒等到陳風吱聲,徐遠川一扭頭,發現他又有點臉紅。


    陳風:“代一下,不是故意的。”


    “哦。”徐遠川並不介意,應了一聲,目光挪迴窗外的水泥樓麵上,語氣淡淡的,像午覺剛醒後帶點困倦的自言自語,“他這個人...非常渴望同類,渴望到有點兒病態了,所以我經常編造一些跟他類似的經曆,就像我知道想被擁抱的其實是他,但提出要擁抱的是我一樣。”


    陳風也撐著頭看他,沒打斷,安靜地聽。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越是知道,就越不信任人,越不信任人,又越渴望有人理解,很矛盾,對吧?”徐遠川說:“我經常說他有病,他好像感知不到快樂,但對痛苦極度敏感,可我偏偏擅長心情好,這可能會讓他覺得我無法被掌控,不在他掌控內的事情他都不喜歡。但是我不在意他喜不喜歡,我一直都在想辦法,怎麽把他經曆過的事情讓他親眼看著我再經曆一遍,到時候我再跟他說,我真的明白,明白也愛你,我想他就會相信了。”


    以前西大常有老師約沈光霽周末去釣魚,沈光霽都微笑拒絕了。釣魚這種事情太考驗耐心,有可能坐一下午都顆粒無收,也屬於沈光霽掌控之外的範疇,他不喜歡是正常的。但徐遠川想,沈光霽興許隻是比別人更害怕失敗,越是想要掌控,才會更擔心掌控不了,他做許多事都是這樣。


    陳風到底是忍不住插了一句:“我覺得我還是得跟你講講道理...”


    “別緊張,這很好應付的。”徐遠川笑出兩顆酒窩,“他純大傻逼了,就愛看我當舔狗。”


    陳風憋了半天,勸人的話又說不出口了,“好吧,我也是舔狗。”


    徐遠川:“是嗎?我看你哥對你挺好。”


    陳風立馬高興了,但嘴上還要逞強一會兒,“沒,那是他人好。”


    徐遠川:“沒見過你這麽生在福中不知福的。”


    陳風又立馬把沈光霽的極端性格忘了,“你老師還不是給你買零食。”


    “嗯。”徐遠川說得十分自然,“無所謂,早晚讓他給我當舔狗。”


    陳風:“你的目標好偉大。”


    說了半天,徐遠川這才把關鍵事情想起來,摸摸校服口袋,把紅包拿出來給陳風,說:“他給你包的。”


    陳風又被震驚了,“我去...這是多少?”他一邊問一邊打開看,點了點數,“兩千呢。”


    徐遠川點頭,“給你包兩千,卻隻給我轉一千,迴去必須得罵他。”


    陳風感覺拿著燙手,“要不你還是拿走...”


    徐遠川沒接,“收著吧,他知道是你給我買的手機,沒用紅包全額退給你我已經挺詫異了。”


    “這麽在意我給你花錢?”陳風摸摸下巴,“好能吃醋,我又開始羨慕你了。”


    “屁。”徐遠川說:“這麽給你解釋吧,假如你養了條狗,你是狗主人,這狗就是你的所有物,狗的吃喝拉撒都得你負責,突然有一天,別人給你家狗買了個豪華狗窩,你是不得給這人迴禮?”他似乎把自己給說服了,“今天你的狗要出去找朋友玩兒了,如果花了朋友的錢,你又得給人迴一次禮,所以幹脆給狗錢,省去這個步驟,懂?”


    陳風抓重點的能力顯然比不上他的學習成績,“什麽品種的狗這麽牛?”


    徐遠川想給他一拳,“操,老子打比方,你他媽真把我當狗。”


    陳風笑了笑,擺擺手,又把話繞了迴來,“這是愛嗎?”


    徐遠川也笑,“反麵教材,好孩子不要學。”


    話是那麽說,但徐遠川認為那的確是愛,徐遠川對愛的理解不是很具體,他當下在做的每一件事,他都能定義為是被愛驅使。比如他去買蘋果,是因為愛吃蘋果才會買,比如今天來找陳風,他當然也很愛陳風,如果一定要做名詞解釋題,他大概會在答卷上寫:愛是一切我願意讓它發生的事。


    沈光霽或許持有反對意見,他經常不讚同徐遠川的觀點,連同不信任徐遠川的愛。


    他以前問過徐遠川,知不知道什麽是表演型戀愛,他認為徐遠川就是那樣的,原話是:你不會愛人,你根本不愛誰,除了你自己,你誰都不在乎。


    而徐遠川笑著不停反問他:所以你才一次又一次試探我,想看看我會不會覺得無趣,然後離開,對嗎?你沒發現這恰恰說明你愛我嗎?不然你為什麽在意我的愛是真是假?第四年了,沒試探出結果你就繼續唄,假如我能演一輩子,那你就試探一輩子,到頭來我們還是白頭偕老了,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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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第31章


    陳風的暗戀對象叫鄭賢禮,不知道因為什麽事情耽擱了,來得很晚,而且相遇的地方非常微妙,在酒店的廁所裏。


    陳風酒精過敏很嚴重,但被他爸逼著給人敬酒,沒兩口就不行了,脖子和胸口浮出大片的紅疹子,徐遠川好不容易勸住,趕緊把陳風帶去衛生間,讓他用涼水衝一下發紅的地方,接著鄭賢禮就這麽毫無預兆地進來了。


    他看起來很疲憊,沒完全睜開眼睛,一直緊皺著眉。徐遠川見他站在水池邊,往陳風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陳風彎著腰在衝水,喊了一聲“幫幫忙”。


    徐遠川知道這話是跟自己說的,陳風壓根兒就不知道鄭賢禮在這,但徐遠川站著沒動,因為陳風話音剛落,鄭賢禮就十分自然地上前,幫陳風把過長的發尾握在手裏,另一隻手往陳風慘兮兮的後頸上澆涼水。


    陳風以為在幹這事的人是徐遠川,半點沒不好意思,巴不得多涼快一會兒,沒想到一起身,徐遠川已經不見蹤影了,他盯著鏡子裏的鄭賢禮緊張到語無倫次。


    鄭賢禮倒是沒反應,他太困,想過來洗把臉,陳風不用幫忙了,他就低頭洗臉,沒管陳風是什麽時候出去的。


    他來得晚,空位不多,以防被迫跟亂七八糟的人客套,幹脆坐在陳風旁邊,這桌都是學生,至少不會有人強行給他介紹對象。


    徐遠川不是很理解,他看陳風緊張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一副cpu要燒幹的樣子,突然發覺自己可能是有點不太要臉,畢竟他第一次見沈光霽的時候就莫名其妙杵別人跟前不走了。


    不過也難說。


    徐遠川想,沈光霽突然對他溫柔,主動吻他的時候,他的狀態好像跟這差不多。


    第一次知道原來這種狀態在別人的視角裏慌張這麽明顯,強裝鎮定一點用都沒有。


    天氣實在太熱,下午徐遠川和陳風哪兒也不打算去,就窩在酒店房間裏打遊戲。徐遠川點了外賣,但沒聽見手機振動,門鈴響了才發現有個未接。


    見不得通知欄多個東西,他順手點進去,意外發現通話記錄的頁麵讓他有點震驚。


    近期隔三差五就有一通海外來電,通話時長多半在一分鍾左右,最近的一次甚至是昨天上午。


    陳風把外賣袋子打開,拿出兩杯冷飲,給徐遠川把吸管都插好了,卻看見他還坐在床邊發愣,忍不住問:“怎麽了?”


    徐遠川把手機給陳風看,隱瞞了自己的手機大部分時間都在沈光霽那裏這件事,隻說:“這七八個電話都不是我接的。”


    陳風一看號碼,很快就明白,“叔叔還是阿姨?”


    “我不清楚。”徐遠川上一次接到他媽媽的電話還是大學開學不久,那個號碼他沒存,手機又換了新的,根本沒有印象了。至於他爸爸,他甚至在心裏默認這個人死了,如果真的是,那屬於詐屍。


    “你老師沒有告訴你?”陳風問:“可是他能跟你父母說什麽啊?”


    “也不一定是說什麽,可能單純是找對了人打聽我。”徐遠川笑了笑,眼裏一片平靜,“不管他了,再說吧。”


    徐遠川雖然好奇,但也沒放在心上,遊戲照樣打,陳風把把遇人猝死,他把把單四上分,注意力都用來笑話好兄弟了,根本想不起沈光霽。


    可晚上八點,突然接到沈光霽打來的電話,問他在哪。


    徐遠川一愣,說了酒店名字,非常為自己考慮地補充說明:“陳風假期住這兒,外邊兒太熱,沒什麽好玩兒的,所以我們迴來打遊戲。”


    沈光霽沉默了一會兒,大概是在看導航,然後說:“半小時後下樓。”


    “你來接我?”徐遠川一下把手裏的空杯子捏癟了,“真的?”


    電話掛斷以後,陳風看著徐遠川笑,感歎道:“我的天啊,你不是說你們在一起有好幾年了嗎?怎麽他來接你而已,你要這麽開心啊?”


    徐遠川的表情僵在臉上,“這時候不能代入一下你哥接你?”


    陳風立馬改口,“一會兒送你下去,我看看讓你一見鍾情的老師長什麽樣兒。”


    結果沒看成。


    八月初,晚風都是熱的。晚高峰堵車,他們在樓下等了快一個小時,抽完了那盒煙,還是沒見到沈光霽人影。徐遠川望著頭頂的紅綠燈,說他沒耐心等了,準備走路去地鐵站,這時候去還能趕上最後一趟車。


    徐遠川目送陳風上樓,陳風背影消失後,他一轉身直接盤腿坐在馬路邊,接著給沈光霽打電話,被掛斷之後繼續打,連續被掛斷六次,終於放棄,手機揣迴衣兜裏,腦袋靠在電線杆上,懷裏抱著一件校服,要不是因為學生多半都放假,大概會被路過的人以為是離家出走的高中生。


    他就這樣等了沈光霽兩個小時。


    看了時間才知道是兩小時,等待的過程還以為已經要半夜三更。


    車流不那麽擁擠之後,沈光霽的車停在徐遠川麵前,徐遠川坐太久了,腿有點發麻,他吃力地站起來,歪著腦袋看沈光霽的側臉,沈光霽一迴頭,他就眯起眼睛笑,越笑越難過,很討厭這種情緒,於是上前拉開副駕駛的門坐進車裏,順手把校服扔到後座上,這個動作讓他離沈光霽近了一點,這樣會心情好。


    “為什麽掛我電話啊?”他隨口問,實際上答案不重要。


    然而沈光霽也的確沒迴答,隻是沉默著把空調溫度調低了一點。


    “我覺得我需要一個解釋。”徐遠川說:“你在用我的手機跟誰保持聯係?”


    這次倒是希望沈光霽能迴答,至少他想知道假如他迴撥這個號碼,能聽見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可心裏默念三秒鍾,又不期望答案了,轉頭問沈光霽:“著急迴家嗎?請我看場電影吧,就現在。”


    沈光霽遲到一個半小時,徐遠川就找了一部九十分鍾左右的電影,是部愛情片,徐遠川自己都覺得氣氛很怪。


    這個點對於夏天來說不算晚,電影院裏雖不熱鬧,但也有三三兩兩的人在等檢票。


    徐遠川跟沈光霽中間隔著大約一個人的距離,旁人能看出來他們是一起的,但關係又似乎不太親密。不過臨開場前,沈光霽去買了一杯冰可樂,走在隊伍末端,把擦幹淨水汽的杯子給了徐遠川。


    他們的座位在影廳最後一排,周邊沒有人,徐遠川坐下來,把飲料放在一邊,去牽沈光霽的手。


    沈光霽的手比他的大很多,掌心溫度滾燙,他每次握住都會心跳加快。


    有時徐遠川也不明白,心跳這種反應為什麽沒有時限,一生都為同一個人心動這種事他根本就不相信,所以這是怪事,要靠次數多一些來習慣。


    “老師,你越來越不愛說話了,而且隻在我麵前這樣。”徐遠川低著頭,看沈光霽的手背,嘴邊露出點笑容來,不由自主的,“我以前會為此高興,因為感覺這是真實的你,別人看不見你這一麵,所以我很特殊。可人都是貪心的,我很自私,還是希望我的每句話你都有迴應。”


    照舊沒等來迴應,臉上的酒窩也沒消失,他握著沈光霽的手晃了晃,笑道:“哪怕是一個動作呢?”


    沈光霽也把目光往下沉,和徐遠川一樣,看著他們掌心相貼、十指相扣的手,“沒刪通話記錄,打迴去就能知道是誰了,何必多餘問我。”


    “是我的父母嗎?”徐遠川問:“他們之間的誰?”


    沈光霽又沉默了,徐遠川隻好解釋:“我不想跟他們說話,也不想你跟他們有聯係。”他抬頭,直直看著沈光霽,“隨便是誰,你別再理了,因為不管是誰我都會嫉妒他,然後更討厭他,希望他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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