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像抱小孩兒那樣,他貼著沈光霽的胸口,側臉靠在沈光霽的肩頭。


    沈光霽輕輕拍他的背,一下又一下,隱約還能聽見沈光霽唱搖籃曲。


    到底是不是搖籃曲呢,就隻有一句話不停重複。


    “小遠,別哭了。”


    小遠是在叫誰?


    他失神地望向窗外。


    雨密得像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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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隻有一章,不小心超字數了,幹脆當兩章(鴿子人發言,下次見或許就是下輩子(但是會爭取盡快投胎的。


    第12章


    徐遠川一覺睡了整整十六個小時。從昨天下午五點多,到今天早上九點多。睜眼的時候感覺渾身骨頭都被人打斷重組過,動一動就要再次斷裂開。嗓子疼,眼睛也疼,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是舒服的。而且很餓,昨天剛好在晚飯時間“陷入昏迷”,沈光霽嚐試過叫醒他,根本叫不醒。


    他暈暈乎乎爬起來,沒看見沈光霽,坐著等了一會兒,沒等來房間外有動靜,心想沈光霽可能不在家。他揉揉發漲的太陽穴,慢吞吞掀開被子,這時才發現床單被套換了新的,絨麵貼在皮膚上很舒服。


    然而他身上還是一絲不掛。


    接著磨磨蹭蹭下了床,把床邊椅子上沈光霽換下來的浴袍胡亂往身上套,動作幅度稍微大點都腰酸背痛。


    太胡來了。


    他想,下次還是得跟沈光霽一起健身,不能光盯著看,否則進行一些體力運動的時候容易像個提線木偶,光吃虧不說,事後還虛弱。


    廚房裏仍然什麽都沒有。徐遠川摸著肚子打了個哈欠,給自己衝了杯蜂蜜水。


    不知道是昨天做太激烈的緣故,還是一覺睡太久的緣故,也可能是空調一直沒有關,門窗又一直緊閉,頭暈得像大腦缺氧。


    他走到玄關試了一下,發現沒被反鎖在屋裏,於是在沈光霽的浴袍上又套了一件沈光霽的羽絨服,捧著沈光霽的水杯,悠哉悠哉踱步到走廊唿吸新鮮空氣。


    今天也是個大晴天。


    他看見沈光霽在樓下,穿著和滿地銀杏落葉色係很搭的卡其色大衣,手裏提的東西像是早餐,臉上笑容溫和,在跟昨天讓他幫忙搬家的老師聊天。


    沈光霽今天把頭發紮起來了。


    徐遠川把胳膊搭在護欄上,不經意露出點笑容來。他其實很喜歡看沈光霽紮頭發,會讓他迴想起在北城的第一次遇見。


    沈光霽平時很注重形象,每天要穿的衣服都會在前一天晚上準備好,不論春夏秋冬,十天半個月內都見不到他穿重樣的。出門前發型也會精心打理,哪怕是像今天這樣看似隨意地紮個小馬尾,背地裏說不定得折騰多久,可以說是服裝造型比表麵功夫還要完美。


    徐遠川以前還吐槽過,說想不通人為什麽要用四位數的吹風機,像他的頭發,洗完在樓下晃兩圈就幹了。他完全沒有這方麵的愛好,是衣服就能穿,隻要別碼數太小勒著他,太大都無所謂。他媽媽給他買的衣服就總是太小,所以他喜歡穿沈光霽的衣服。


    樓下很快結束了話題,沈光霽從手中的袋子裏取出來一杯豆漿遞過去,說“這麽早肯定還沒來得及吃早餐吧,這個還是熱的”,老師接下了,沈光霽又給他遞紙巾。分別前的最後對話是,沈光霽說“有任何事直接給我打電話就行”,老師說“真的多虧有你”。


    徐遠川有時也分不清,沈光霽那些樂於助人的行為到底是內心善良,還是希望別人都說他好。如果是內心善良,善良的人容易得精神病,如果是希望別人說他好,那說明他的願望是做個好人,會想做好人,又說明他的內心應該有點善良,歸根結底,難怪沈光霽有點精神病。


    看見沈光霽進了樓道,徐遠川轉過身,麵向沈光霽即將走來的方向,等沈光霽出現在二樓走廊,並且和預料之中一樣收斂了笑意,徐遠川反倒笑得開心。


    他迎上去,接過沈光霽手裏的早餐,順便把手上的蜂蜜水塞到沈光霽手裏,莞爾道:“既然豆漿隻剩一杯了,那你就喝這個吧,我跟你換。”


    沈光霽端著自己的杯子欲言又止,但皺了皺眉,還是沒說什麽,眼神示意徐遠川進屋去。


    徐遠川站在門口不動,張開雙臂,笑出兩個酒窩,“先抱我。”


    “為什麽。”


    “哄我啊。”徐遠川說:“我昨天睡著了,誰知道我的獎勵有沒有被你忘掉。”


    沈光霽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繼而很自然地走近他,用沒拿杯子的那隻手在他腰上摟了一下,肩膀碰了碰肩膀,到這裏就算結束。不像戀人擁抱,倒像一些需要假客套的社交場合中一個不走心的敷衍動作,一般情況下,比較符合這類行為的心理活動是“真他媽受不了,趕緊結束趕緊滾”。


    不過徐遠川足夠感動了,歡歡喜喜進了屋,齜牙咧嘴往沙發上坐,無比虔誠地開始享用他的早餐。


    剛咽下第一口豆漿,他就轉頭看向門邊的人,低低喚了聲:“沈光霽。”


    沈光霽在稱唿這件事上沒有要求,不至於故意找茬說徐遠川沒大沒小,然後借機欺負他。


    “說。”


    沈光霽把外套脫了掛起來,坐在徐遠川對麵的椅子上,兩人中間隔著茶色玻璃的矮茶幾,茶幾上除了剛剛帶進來的早餐,還有幾顆透明的鍵帽。沈光霽昨天晚上失眠,心情煩躁,在客廳大掃除,從沙發底下找出來的。


    徐遠川的目光就停在那裏。


    他問:“你最近怎麽了?”


    沈光霽微微一怔,但語氣還是淡淡的,說了個疑問詞,疑問卻很少,“什麽。”


    徐遠川抬頭看他,眨眨眼睛,說:“對我特別好。”


    沈光霽差點要問他“好過嗎”,忍住了。心想,看來對他好也挺容易的。


    下午沈光霽有事要出門,徐遠川渾身難受,隻想躺著,然而行動並不打算附和意念,沈光霽穿外套,他也跟著穿,沈光霽站在鏡子前紮頭發,他就站在旁邊誇沈光霽真好看。


    沈光霽看出來徐遠川是要跟自己一起出去了,神色變了又變,最後抬起胳膊,大手罩在他頭頂,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說:“你待在家。”


    “待在家”,多好聽的一句話,這分明隻是教師宿舍而已。


    徐遠川立馬點頭了。


    “行,在家等你,早點兒迴來。”


    他學著說了一次,心跳有點快。


    他想,這大概就是人們時常提起的所謂“幸福感”,油然而生,灌滿一整個胸腔。頻繁體驗有益於延長壽命,並發症是當下看什麽都順眼,莫名其妙感謝一切,甚至想說活著真好。


    沈光霽扶著徐遠川坐迴沙發上,等他慢悠悠靠在抱枕上才轉身走。


    沒走兩步又被叫住了。


    “等一下,老師。”


    沈光霽迴頭,徐遠川滿懷期待地衝他招了招手。他猶豫的時間很短暫,可能隻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猶豫了。然後退迴兩步,坐在徐遠川身邊,沉默著等徐遠川的下文。


    徐遠川的表情從詫異到驚喜,他沒想到沈光霽能搭理他。於是非常放肆地湊近,在沈光霽臉上親了一口。


    十分誇張的反應,有點像剛學會用親吻來表達喜愛的小朋友,迷迷糊糊用嘴唇在喜歡的長輩臉上笨拙地觸碰。


    “我好喜歡你。”


    突然跑到嘴邊的話也敢直接說,沒有顧慮,純粹又直白。


    實際上徐遠川是一時衝動,通常情況下有這種衝動他都會先征求沈光霽的同意,從不擅自行動。被沈光霽弄死不是大問題,他隻擔心沈光霽會從此以後不允許他靠近,那麽多次想要擁抱卻不主動也是這個原因,他認為自己今天完全是被沈光霽破天荒的態度衝昏了頭腦。


    雖然他的頭腦很清醒,但他可以強行說成糊塗了,平時沒有這個推卸責任的機會。


    這時沈光霽看了他一眼,興許覺得他這個樣子傻得可憐,竟然也湊過去在他臉上碰了碰。很輕的一下,連觸感都不明顯,要靠心理暗示捕捉。


    然後沈光霽走了。聽見門被反鎖的聲音,徐遠川才恍惚從雲端降落。


    他深吸口氣,掀開被子坐起來,迅速跑到門邊的窗戶往外看。這個窗戶外麵就是走廊,等沈光霽再走遠些,就能看見他離開的方向。


    沈光霽的背影一走遠,徐遠川立即迴房間把衣服穿好,衣櫃裏拿到哪件是哪件,頭發亂糟糟的沒管,飛快從窗戶翻出去。


    房間的防盜窗跟玄關旁邊那個不一樣,這邊有一個安全門能打開,隻是徐遠川今天身體不舒服,翻窗的動作不太流暢,落地也沒站穩,摔在草地上,沾了一身幹枯的草,把沈光霽的外套弄髒了。他猜沈光霽看見會生氣,有點慶幸站起來的瞬間感到腳踝一陣劇痛,假如表現得嚴重一點,沈光霽說不定會願意同情他。


    他本來不想這麽幹,沈光霽以往把他鎖在家他都會安分待著,本身也不是多好動的人。可今天太奇怪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孩兒都懂的道理,沈光霽就不可能對他這麽溫柔,一定有別的原因。


    沈光霽去的方向範圍太廣,何況沒人規定他必須一條直線走到頭,背影消失在徐遠川視線之後拐了多少個彎誰都不清楚,徐遠川仍然隻能用表麵跟蹤實際偶遇的方式往一切有可能的地方猜。


    那邊有教學樓、有畫室、有展廳...


    有畫室。


    徐遠川決定先往畫室去,渾身酸脹,腳踝疼,走不了太快,恨不得校車假期也開,難受到意誌都不那麽堅定了。


    幸運的是,他終於猜對一次。


    第13章


    學校的畫室是單獨的一棟樓,每一層分別屬於不同的院係,服設專業隻有大一上學期需要來這裏。沈光霽在三樓有一間單人畫室,他不經常來,但一來就會待很久。


    徐遠川不認為這二十平米地裏能藏什麽秘密,他又不是沒來過,怎麽今天就不能來。


    抓著扶手上了三樓,先看見畫室走廊滿牆的噴漆塗鴉,用色明豔,圖案大膽,看起來十分猖狂。


    大一的時候就聽自己班的老師說,這跟沈光霽的風格極其不搭,但確實是沈光霽的作品。徐遠川那時就在想,沈光霽興許是個騙子,他總在撒謊,人是,畫也是。


    接著沈光霽的那間畫室接連有人出來,他們不是校內的人,臉上表情不多,手上搬走的,是沈光霽的油畫。


    徐遠川下意識要去攔住他們,可沈光霽跟著出來了,他隻好忍住衝動,扯出一個難看的笑來,盡可能隻表現出好奇的樣子,“老師,你要換畫室嗎,怎麽把畫兒都搬走了?”


    這是他和沈光霽在一起的那天就約定好的,假如有外人在場,他們就是最普通的師生關係,如果徐遠川不接受,那就不要在一起。


    徐遠川從沒想要得到別人的肯定或者祝福,隻要沈光霽自己能承認他們“在一起”,他就什麽都能答應。


    當時是那麽想的,還覺得“地下情”很刺激,沒想到實踐起來根本不是那麽迴事。如果誰有可以讓時間暫停的特殊能力,他一定會在開學之後去求那個人幫他暫停幾分鍾,他要在廣播站大喊:你們都認識的那個沈光霽和服設大三的學生徐遠川是情侶!喊完就離開現場,然後讓時間繼續,這樣所有人都能莫名其妙得知這件事情,就好像上帝把這個認知灌輸進了他們腦子裏。


    沈光霽沒立即迴答徐遠川的問題,他把徐遠川扶進畫室坐下,耐心地給他把外套上沾到的草一根根清理掉,還笑著說:“我的天,你一個服設的學生,穿的這是什麽啊。”


    語氣像在跟關係很親近的人開玩笑。


    徐遠川低頭看自己,沈光霽的冬季外套裏,竟然是一件沈光霽的秋季外套,秋季外套裏,又是沈光霽的睡衣,偏偏褲子是自己的運動褲。鞋帶也散了,一路上都沒想著係,包裹著一層淺色的灰,過後很難洗。他伸手在頭上抓了一把,一覺起來頭發也又卷又翹。還半邊身子沾著草,毫無生命力的樣子跟他現在的表情很像。


    “就這些了吧?”門外有人問沈光霽:“要沒有了我們就先過去,迴頭算好錢發給你。”


    沈光霽應了一聲,察覺到徐遠川要起身,用力按著徐遠川的肩膀,“別動。”


    等人都走遠了,聽不見樓道裏的腳步聲,徐遠川才抬頭看向沈光霽,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沉聲問:“你要去哪兒?”


    沈光霽挑了挑眉,手腕意外的有點疼,“你想說什麽?”


    “你之前說把畫兒都賣了,因為我沒親眼見到,所以你說什麽我信什麽。”徐遠川指著空蕩蕩的門外,“這就是你說的賣了?”


    他站起來,鬆開沈光霽的手腕,低著頭,花了很大力氣讓唿吸平穩,然後小心翼翼去牽沈光霽的手。生怕會被拒絕似的,手指剛碰到沈光霽的掌心,又自己退開了,改為抓著沈光霽風衣的袖口,抓得太緊,掐出幾條難看的褶皺。


    “你不可能把你的畫兒賣給外行,就算真的要賣,你一定會親手送到對方手裏。你今天...你剛才,明顯是要把它們送走,為什麽,帶去哪兒?”


    沈光霽還是沒迴答,“怎麽出來的?”


    徐遠川卻不會迴避沈光霽的問話,“翻窗。”


    沈光霽剛剛就發覺徐遠川的走路姿勢不對勁,又問:“扭傷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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