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坐在好友開的小酒店“關外”裏,關潔琳歎了一口氣。


    “怎麽了?”吧枱後,一個給人舒服感覺的女人問道。


    “世界上的好男人都到哪裏去了!?為什麽我都碰不到一個順眼的?愛情!我需要愛情!”


    秋晨搖搖頭。


    “小姐,你未免太貪心了吧!你隻要勾勾手,有多少男人捧著心,等你施舍一點感情;你通訊錄裏的男人名單,都比國語字典還要厚了,你的約會也都排到明年以後了,這樣你還說什麽找不到愛情?拜讬,知足一點好不好?”


    “可是,那些男人都不是我要的。”噘起紅灩灩的櫻桃小口,潔琳露出無辜的表情。


    “你到底要什麽?照你這樣流連在眾多男朋友之間,也不是辦法。”是好朋友,秋晨才說出真心話。


    “我要什麽?我要的跟一般女人一樣啊!我想要有人愛我。”


    “他們──”秋晨雙手比一個很大、很大的姿勢。“全部都很愛你。”


    “可是我還是沒有信心。我覺得自己的心像一個無底洞,需要很多、很多的愛情才能夠填滿;我需要很多、很多男人告訴我,我很美、我很值得愛。”將頭靠在吧枱上,她的表情就像個失落的孩子,惹人疼惜。


    就是這樣的表情吧?秋晨心想。


    也許潔琳自己不知道,但是她常常有意無意的流露出這種表情,就好像在說:嘿!救救我,我迷路了!我好寂寞、好孤單、好害怕,陪陪我好嗎?


    這樣的表情,最是讓男人無法抗拒。


    “唉……”這迴歎息的換成秋晨。


    “你還是沒有從以前的傷痛裏恢複過來,對嗎?”


    潔琳的臉色一白,顯然是迴想起過去……


    青春期對很多人而言都很難熬,對潔琳而言,簡直是一場惡夢。


    痘痘!她的臉上長滿了痘痘。別人是一兩天就會消的痘痘,她是長了好幾年,而且還是那種又紅、又腫、還長膿的可怕痘痘。


    那讓她好幾年都低著頭走路,對自己的信心全部都毀掉。


    偏偏上高中以後,她暗戀上學校的高年級學長。


    終於,她花了好幾個晚上徹夜不眠,寫了一封信,她顫抖著、克服了恐懼和自卑,將信送出。她永遠記得那天是學長上課的最後一天──


    “你那麽醜,他會看上你才怪!別不自量力了。”女同學看見她偷偷摸摸的把信放進學長的抽屜。


    毫不留情的嘲弄狠狠撕扯了她的心,她狼狽的把信收迴。


    然後畢業典禮時,她看見學長跟一個漂亮的女孩在一起……


    醜八怪是注定得不到王子的,王子隻會和那些跟他一樣層次的女孩在一起,想要得到愛情,她就得改變自己。


    於是,她下定決心要讓自己變美麗。


    她花了好多好多的努力,去學習有關美麗這件事情。現在她是一家化妝品公司的美容講師。


    她臉上的痘痘早在大學時期就不見了。現在她每天都要花一、二個小時保養皮膚、準時十一點睡覺、不吃油炸的東西、不碰麻辣火鍋、每天吃三種以上的水果……盡管如此,她還是常常在惡夢中驚醒,直到見著了鏡子才能安心。


    惡夢的內容千篇一律──她再度長出滿臉的痘痘,所有人都對她露出惡心的表情……


    這就是為什麽她要跟很多男人交往的原因。她需要從男人的眼中得到讚賞、她需要得到肯定、她需要很多很多的愛情,才能讓她免於恐懼。


    “你真的有病!”秋晨搖搖頭。


    “也許吧!”她承認。“但是也許哪一天,我遇到對的那個人,就定下來了。”


    一個男人的愛就能滿足她嗎?其實關潔琳也不大確定。


    盡管玩遍愛情遊戲、周旋在眾多男人之間,“愛情”對她而言還是像海市蜃樓,很多人都信誓旦旦她們曾經見過,她卻懷疑它是否真的存在。


    “我走了,等會跟peter有約。”關潔琳站起來,決定不再去想這些煩人的問題。


    “peter不錯。你別再玩了,好好跟他交往吧!”雖然不知道好友聽不聽得進去,秋晨還是提出建言。


    “他是不錯啊!可是richard也很好,alex家裏有錢,ben長得比較帥,john溫柔體貼,gorge工作穩定,還有……”


    秋晨惡狠狠的瞪她一眼。


    潔琳噗哧笑出來。


    “好啦好啦,跟你開玩笑而已嘛!我會好好考慮的啦!”


    揮揮手,她扭著小蠻腰走出“關外”。


    秋晨看著好友的背影,再次歎息……


    ☆☆☆


    周末夜的pub,是關潔琳的遊戲場。


    十分鍾前才認識的a君坐在她的對麵,幾句對談,她就把他的底細搞得一清二楚──他在一家外商公司當經理,畢業於美國二流大學的mba,自以為英俊、瀟灑、多金,其實隻是半調子而已。


    好啦,遊戲開始!


    她先對他展開一個甜美的笑,迷濛的雙眼帶著一絲曖昧,光是一個眼神就讓男人停下滔滔不絕的自我吹噓。


    接著,她拿起手裏的餐巾,往男人嘴邊輕柔的抹去。“你這裏沾到了。”


    男人的樣子像被電到,張大了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關潔琳從對方的反應知道,自己又多了一個裙下之臣。


    勝利的快感讓她笑得更加開心,但那一點點的快感,卻很快的就褪去。


    男人更加奮力討好她,可是他的談話卻令她漸感無聊,因為他隻是個言語乏味的人。


    她的眼神開始遊移。今天晚上的帥哥不少,素質不錯,要把他們全都收服也不是難事,可是不知怎地,她卻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獵人與被獵,那是自從她擺脫了臉上的痘痘之後,一直熱衷的愛情遊戲。可是,這個遊戲近幾個月以來,好像越來越難玩了……


    “對不起,有點晚了,我得迴家。”


    “我送你!”a君立刻站了起來。從他興奮的眼神、僨張的鼻孔,她知道他以為她在暗示。


    “不用了啦!我爸爸九點半會開車到前麵百貨公司門口接我,他說女孩子晚上不要在外麵流連,會遇到壞人。”


    屢試不爽,“爸爸”這兩個字成功地澆熄任何男人的熱情。


    “這……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a君苦著一張臉。


    “打電話給我,下次我們一起吃飯。”她安慰他。


    擺脫男人,卻不讓他完全失望,是關潔琳一向的作風。


    “今天晚上跟你聊天很愉快。拜拜!”順便讚美對方一下,當作附加的贈品。男人都吃這一套。


    關潔琳優雅的轉身,留給男人的,隻是一個美麗的背影。


    男人不知道的是──轉身的關潔琳,偷偷吐了吐舌頭。


    天知道她離開家自己住已經好幾年,什麽“爸爸來接她”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扯這種謊,是因為她沒有跟這個人見第二次麵的打算。


    男人當然會相信她的話,可能明天一早就打電話給她,但她的答案將永遠是很忙。


    走出這家店,低頭看表,時間還早。


    要去另外一家店嗎?還是把peter叫出來?或者該約alex?他比較知道哪有好玩的地方。


    正當她站在店門口傷腦筋的時候,一個女人走近她,等她發覺情況不對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啪的一聲,臉頰上傳來熱辣辣的痛,她才發覺自己被甩了巴掌。


    “你──婷婷?你幹嘛打人?”關潔琳張大無辜的雙眼。婷婷是她認識的女孩,雖然稱不上好朋友,但也常一起出去逛街、吃飯。


    “我幹嘛打人!?關潔琳,你這狐狸精!搶了我的男朋友,還有臉問我為什麽打你!?”婷婷怒氣張揚的破口大罵。


    關潔琳愣了一下。


    “ㄡ……你說上次介紹給我認識的那個周應宇?拜讬!婷婷,我是為你好,才故意讓你看見那男人的真麵目。他那麽禁不起誘惑,這麽簡簡單單就移情別戀,這種男人還能要嗎?好在你在結婚前就看清楚他的為人,及早跟他劃清界線,萬一結婚了,那就來不及了。”


    “我不需要你雞婆!我的未婚夫好不好,由我來決定!”婷婷咬牙切齒的瞪著她,顯然對她的“好意”完全不領情。“你講的那一堆,都是在為自己脫罪,其實你就愛搶別人的男朋友!有一天你會遭到報應的!”


    婷婷的大鬧引來路人的圍觀。


    在她大罵一頓,最後戲劇性的跺腳離場之後,關潔琳仍怔怔的站在原地。


    路人們的眼光讓她的雙頰熱了起來,剛剛被打疼的地方還隱隱作痛。


    有一天你會遭到報應。她的腦中不斷想起婷婷在說這句話時的怨毒神情,那仿佛是某種咒語,她打了個冷顫,用手環抱住自己光裸的手臂。


    “你還好吧?”


    突然,有一個聲音自頭頂響起,那是一個好低沉、好好聽的聲音。


    關潔琳抬起頭,發現自己身前站了一個好高的男子。


    突然之間,她感覺到心跳漏了一拍,然後又快速的擂動,一陣暈眩的感覺升起,唿吸停滯、嘴巴張大、手足無措……


    時間好像被拉迴了十年前,那時候她還是個滿臉青春痘、自卑又畏縮的小女孩──


    校園裏不小心地一撞,手中的講義掉到地上,對方忙著說抱歉,還彎腰幫她撿起散落的紙張,交到她手上的時候不經意的指尖相碰觸,一陣強烈的電流讓她的手指發麻。


    抬眸,對上一張英俊得超現實的臉龐,那張臉對她笑著;她漲紅了臉,說不出一句話來,隻感覺臉上的痘痘更紅、更腫了起來。


    她落荒而逃,但從此,視線再也沒有離開過那個男孩……


    “嘿!小姐,你還好吧?”


    男子看她瞪大了眼、失神的模樣,笑著又問了一次。


    就是那個笑容──痞痞的、不經意的,那雙眸子曾經無數次在她夢裏出現。他是她年少時的夢想、遙不可及的王子──他是那個她曾經暗戀過的學長。


    她沒有想過還會再見到他,沒有想過是在她這樣狼狽的時刻。


    “天啊……”她眼前一暗,暈了過去。


    男人伸出雙臂,及時把她鎖進懷裏。


    “嗬!暈倒這招我倒從來沒有見過,這女人果然不愧花花公主之名。”


    男人寬厚的胸膛傳來微微震動,關潔琳隱隱約約好像聽見他的笑聲,她還來不及聽清楚他說了什麽,黑暗就將她包圍……


    ☆☆☆


    迷迷糊糊的張開眼睛,她空茫的注視眼前的天花板。


    這是什麽地方啊?她的小公寓裏不會有這麽高級的裝潢、這麽氣派的燈光。她嚇了一跳,陡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你醒了?”


    關潔琳一震,把目光移向聲音的來源──一個坐在窗邊沙發上的男子。


    記憶一下子湧進她腦海裏,她想起街上的巧遇,還有之後她暈了過去。


    好……丟臉啊!


    她羞紅了臉,難堪的咬著下唇。她緊張的整理自己淩亂的頭發,無助又狼狽的看著那男子。


    周恆宇──她還記得他的名字。事實上,她一直注意著他的消息,那並不難,因為他的父親是國內著名的大企業家,而且身為本城最有價值單身漢之一的他,花邊新聞從來就沒有斷過。


    他一定不記得她了吧!?


    她曾經偷偷幻想過跟他重逢,那時候一定要展現出她最美的一麵,可是……顯然老天跟她開了個可悲的玩笑。


    關潔琳覺得自己糟透了,不過看在周恆宇眼裏,她卻是另一種模樣。


    剛起床的她臉頰紅通通的,淩亂的發增添一種迷人的性感,就好像經過與情人整夜的狂歡;白皙的貝齒輕咬紅唇,更是令男人心癢難耐。


    她就這麽坐在他加大的床中央,纖白的肌膚露在深藍色的被單外,像個迷路的小女孩。


    她果然很厲害,才剛起床,就馬上擁有迷惑男人的能耐。


    那咬唇的模樣、迷濛的眼神,想必都經過長久的練習,才能達到如此爐火純青的地步吧?


    要不是他曾經看過她一個晚上換過好幾個男人,他真會為她清純可人的外表所騙!


    厲害!這女人果然厲害!這樣高明的對手,讓周恆宇的興致也提了起來。


    掩下心中的輕蔑,他走向她,臉上掛著溫暖的微笑。


    “你感覺怎麽樣?昨天你在街上突然暈倒了,我不知道該把你送到哪裏,隻好先把你帶迴我家。”


    隻要他一靠近,關潔琳就會感覺到空氣稀薄、唿吸不順。


    她撐起蒼白的笑,“對不起,我……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我以前從沒有暈倒過……”


    她的優雅呢?她對著男人彎著頭微笑的角度呢?她拿餐巾幫男人擦嘴的心機呢?她玩愛情遊戲的從容不迫、應付自如呢?


    遇見這個男人,這些都不見了。


    她不再是縱橫情場的花花公主,而是當年那個極度自卑的小女生。


    她“當然”從來沒有在男人懷裏暈倒過。周恆宇譏諷的想,讚歎她完美無瑕的演技。


    不過他什麽也沒說,坐在她的身邊,床因為他的重量而傾向一邊,自然的,關潔琳的身體也靠向他。


    他身上傳來好聞的清爽味道,加上淡淡的皮革味……她的心跳加快了。


    “你沒事吧?”


    他的手覆在她的額頭上,不會讓人產生不悅,卻又不著痕跡的縮短兩人的距離。


    “沒有發燒。你覺得身體怎麽樣?需不需要送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他的關切眼神,兩眼之間流露出來的真誠,足以令女人痛哭流涕。


    “不……不用了!”關潔琳搖搖頭。


    “你確定?”


    “嗯,我確定。”


    周恆宇對她微笑。


    “你好,我們還沒有正式介紹過吧!我叫周恆宇,這是我家。現在是午夜兩點,你可以放心在這裏睡一晚,如果你想迴家,我可以送你迴去。”


    追女人切忌心急,越是表現出紳士的模樣,女孩子就越沒有心防。周恆宇的表現完美無瑕。


    看盡男人急色嘴臉的關潔琳,對他的翩翩風度更是傾心不已。


    “打擾你了,真不好意思,我叫關潔琳。”


    “哪裏,為這麽美麗的女性服務,是我的榮幸。”


    再怎麽美的女人,對於讚美也是沒有免疫力的,周恆宇相當清楚這點。


    果然,他看見關潔琳的臉頰染上兩朵紅雲。


    “我想……我還是迴家好了。”


    都已經清醒了,也不好意思再打擾人家,雖然她的心裏渴望能在他身邊多待一會兒。


    “ok,我送你。”


    “不用了,叫計程車就可以了。”


    “這麽晚了,我怎麽可能讓你一個女孩子單獨迴去?”


    他的堅持暖了她的心。天知道這麽有紳士風範的男子,在現在這個社會有多難得。


    “好吧!”她咬著唇,愉快的點點頭。


    “你可能想要整理一下,我在外麵的客廳等你。”他對她說,隨後走出臥室,輕輕的關上房門。


    完美、溫柔、體貼,他簡直是所有女人的夢想!


    他一關上門,關潔琳再也忍不住了,她將頭埋進床單裏,遮掩住興奮的尖叫。


    天啊!她好幸運!能遇到這麽棒的男人!


    以前她滿臉痘痘不敢對他表達心意,現在老天爺又將他帶迴她的身邊,那絕對是命運的安排,讓她有機會彌補這個缺憾。


    好!她以她花花公主之名起誓──她絕對要逮住這個男人!


    床單傳來他獨特的清爽香氣,關潔琳將它環繞住自己的身體,想像是蜷縮在他的懷裏。


    她傻傻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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