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動亂之後)

    陽光普照大地,空氣中到處都流淌著春的氣息,春的芬芳,又一個春天來到了。

    公路上飛跑著兩輛銀白色的皇冠牌小汽車,前麵一輛車裏坐著汪洋一家四口人,後麵一輛裏坐著秦大哥、思恩和思澤。

    車子前擺放著一個白色的小巧玲瓏的漂亮菱形玻璃瓶,瓶子裏用淺藍色的魔幻水浸泡著五彩繽紛的雨花石,這些在陽光下顯得色彩斑斕的雨花石,不禁勾起了思月的陣陣思緒,汪洋雖然經曆了無數的磨難,但思月送給他的這些雨花石仍然完好無損地保存了下來,他像愛著思月那樣地愛著這些雨花石,像保護自己的生命一樣保護著這些雨花石,到香港去時,他特地買了魔幻水將它們養起來。思月看看雨花石,又看看旁邊的汪洋,心中升起對丈夫無限的柔情和深深的敬意。

    車子在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上行進著,一路上樹木蔥籠,溪水潺潺,繁花點點,千裏雪山昂然屹立,峰姿各異,銀蛇飛舞。

    遍山都飄揚著威嚴的風馬旗,大片大片的嘛呢堆在陽光下閃爍著動人的神密色彩。

    孩子們“哇塞!哇塞!”地叫著,猶如當初汪洋第一次進入藏區的激動和好奇。

    峽穀、溪流、瀑布、草甸,一個個美麗的景色不斷地退到他們的身後,汪洋不禁感慨到:年年歲歲景相同,歲歲年年人不同啊!

    “你瞧,你們爸爸都成詩人了。”坐在旁邊的思月欣賞地看著汪洋,對坐在後排的孩子們說道。思月已將她兩根又長又粗的長辮盤成了高高的發髻,不但美麗動人,氣質就更是顯得高雅迷人。

    “哦,爸爸是詩人囉。”七歲的兒子和女兒一起拍著手叫起來。這是一對雙胞胎,兒子汪思華老大,女兒汪思妮老二,兩個小家夥聰明伶俐、活潑可愛。

    “嗬嗬,汪洋啊,聽你這麽一吟啊,我倒有一個想法。”思月說。

    “是嗎?說說看。”

    “你對這個地方這麽有感情,這裏的自然環境又是那麽的美,我們可不可以在這裏成立一個旅遊公司呀?”

    “這個想法不錯,不過,這事以後再考慮吧,現在公司的事情還很多,很多事情還沒有理順呀。”

    “我看這事交給舅舅去辦,你就放心地去理順你的事無妨呀。”

    “哈哈哈……,有道理,我們可以雙管齊下兩不誤,就照夫人說的辦吧。”

    當初的秦大哥,經查實證明,的確是汪洋的舅舅,汪洋的媽媽是秦大哥的表姐。秦大哥自從上次在尼瑪鎮同汪洋分別後,一直在西藏偷偷地做生意,積累了一定資金,返鄉後他找到思月,告知了汪洋的情況,又由他同思澤一起到尼瑪鎮,從格西鎮長那裏得到了汪洋的消息,最後找到了汪洋。

    迴到家鄉同思月成了婚,文化大革命已經結束,政策放寬了,汪洋在秦大哥那裏借了一些錢,開了個小餐館,生意也還不錯。

    有一天,汪洋正在店裏忙著,馬幺弟和快嘴丫一人肩上扛著半邊豬肉朝這邊走了過來,改革開放後,馬幺弟與苟軍、李守春共同合資辦了一個生豬屠宰場,生意做得很不錯,趕上這樣的好時代,馬幺弟的發財夢仿佛是春風得了意,春筍發了芽,整日忙得樂嗬嗬的,自我感覺從來沒有這麽好過,要命的矮小身材仿佛依稀也從夢寐以求的渴望中長高了一般。

    “汪洋兄弟,今天要什麽肉,哥哥我一定給你留下。”馬幺弟一付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慷慨樣子。

    “嗬嗬,我說幺弟哥,你還是悠著點吧,你累倒了沒什麽,別把嫂子累壞了哈。”汪洋感激地揶揄著說。

    “還是汪洋弟弟知道心痛嫂子,哪像他呀!白眼狼一個,沒心沒肝的,巴不得我哪天早死了才好哩。”快嘴丫畢竟還是快嘴丫,一張嘴巴厲害得仿佛一把尖刀也休想插進她這池水裏來。

    “你看看,沒良心了不是?叫你不要背你偏要背,現在倒怪我了?”馬幺弟裝出哭腔,滿臉委屈地看著快嘴丫。

    “哈哈哈……”汪洋一陣大笑。

    “別光顧著笑了,快說,我可是要扛不動了哈。”馬幺弟被半邊豬肉壓得更顯矮了,說著裝出一付不堪重壓的可憐兮兮的樣子。

    “給我留一個座墩,10斤五花肉,兩付豬雜。”

    “好的!”

    “謝謝老同學了哦!”

    “謝什麽謝,我們那麽多年的老鄰居、老同學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再說了,過去哥哥我也有很多不對的地方,多虧老同學你不記較哩!”

    “過去的事還提它幹什麽,君不見‘堅冰已經打破、航向正在開通’了嗎?大家努力加油幹,要叫日子變個樣,哈哈哈……”

    “是呀!是呀!哥哥我能幫的忙就得幫,不看在你老同學的麵子上嘛,還要看在我們兄弟媳婦的麵子上嘛!”馬幺弟看著從裏麵走出來的思月,故意提高了嗓門說。快嘴丫接著“就是嘛!就是嘛!”地應和著,順勢在馬幺弟的腳上就是狠狠地一腳,馬幺弟“唉喲!”地一聲大叫,看了看思月和汪洋,吐了吐舌頭,“嘿嘿”地笑著跟在快嘴丫後麵離去了。

    “汪洋,拿私章,有掛號。”郵差送來一封香港的特掛,原來是他的奶奶王茜去世,叫他到香港去處理有關事宜。

    這樣,汪洋繼承了一大筆遺產,迴來時同時也帶迴了奶奶帶到香港去保存的《夢江南》。汪洋迴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奶奶的要求,建起了頗具規模的“長江竹藝股份有限公司”,下設旅遊、餐飲、航運等多家分公司,思恩、思澤、秦大哥等,都成了公司裏的得力助手。

    汪洋從香港迴來後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曆經曲折、曆盡艱辛、千迴百轉,終於從新疆找到了父親曾經勞動改造過的建設兵團,終於找到了父親的遺骨。據說父親是槍傷發著缺醫少藥,活活痛死的。汪洋淚流滿麵、無限悲傷地把父親的遺骨運迴四川,又懷著無比沉重的心情把父親的遺骨安葬在母親的旁邊。看著父母的墳墓,不知母親泉下是否有知,她要等待的愛人終於迴來了,終於迴到了她的身邊了,但卻是以這種不堪迴首、不忍目睹的情形迴到她的身旁的,他們終於可以長相守了,可以天長地久地長相守了,但卻是這樣讓人懼動悲情地長久相守在一起了,當時在場的何媽媽、思月早已泣不成聲、淚流滿麵地哭昏了過去……

    “唉……嗬……嗬……!”

    汽車剛在山腳下停下,山上就傳來一陣尖利的口哨聲,接著從山上跑下來了幾個人。

    “哈哈哈……,汪洋!”最先跑下山來的是三朗布措,他一拳頭打在汪洋肩上。

    “哈哈哈……,三朗布措!我可是想死你了!”汪洋毫不客氣地迴敬了一拳頭。

    “哈哈哈……”兩個人熱烈地擁抱著傻笑,又高興得滾倒在地,就像當初第一次摔跤一樣。

    “秦大哥,我還認識你!紮西德勒!” 三朗布措給秦大哥鞠了一個躬。

    “這位是你的兄弟媳婦,思月。”汪洋指著思月說。

    “哈哈哈,弟媳好漂亮!歡迎!歡迎!紮西德勒!願你的美麗像我們雪山上的雪蓮,永不凋謝!”

    “兄弟過獎了,汪洋可是一天到晚都念著你哩,嗬嗬!”

    “老天保佑,他不罵我就好了!” 三朗布措朝汪洋扮了個鬼臉,嘿嘿地笑著。

    “哈哈哈……”

    ……

    汪洋一一給三朗布措作了介紹,大家說說笑笑地向山上爬去。

    大家快樂地行進在彎曲陡峭的山路上,思月同兩個孩子都是第一次爬這樣高的山,心情極為興奮、愉快,他們還一路唱著歌,好像並不知道什麽叫累。

    山徑兩旁是鬱鬱蔥蔥粗大筆直的冷杉、雲杉,不時飄出樹林清新的暗香,偶爾還傳來山雞醉人的鳴叫,處處顯示出原始森林的神秘。

    一路上可以看見杜鵑樹上開滿了大紅、粉紅、雪白的杜鵑花,一樹樹、一枝枝、延綿數裏、還有燦爛的紫藤纏繞其間,開出星星般浪漫的紫藤花,滿山遍野的杜鵑花,熱烈地綻放著,它們嬌貴如牡丹,豔麗如月季,燦爛如芍藥,非常美麗,仿佛在歡迎這批遠到的客人。

    隨著海拔的不斷升高,爬山不再那麽輕鬆,個個都顯得氣喘籲籲,唿吸也顯得沉重起來。

    “汪!汪!……”一個藏族小孩子牽著一條如小牛犢般高大的草地藏狗,藏狗朝兩孩子大叫,兩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大的狗,嚇得躲到了汪洋和秦大哥身後。

    “啾!啾!” 藏族小孩招唿著,草地藏狗乖順地不叫了,小孩子友好地嘿嘿笑著,高高的鼻梁,微微凹陷的眼窩,卷曲的黑發,健康發亮的皮膚,讓汪洋想起了第一次在尼瑪鎮上見到的尼瑪。

    “這是我和卓瑪的兒子,叫紮西日措。”

    “哈哈哈……”汪洋不禁又大笑起來,他想起了班上的三個斯高讓,又想起了轉山會時的哈姆基,他在心裏罵著三朗布措,幹嘛給兒子取個這樣的名字。

    “你別笑,這名字是喇嘛念經取的。”

    “有你的!”汪洋大笑。

    我的家,有高高的山,高高的山上長紅葉,

    我的家,有藍藍的水,藍藍的水下遊小魚,

    我的家,有寬寬的壩,寬寬的壩上好童年,

    野草莓,格桑花,悠悠的白雲纏山腰,白雲深處是我家。

    孩子們很快地熟悉了,紮西日措教汪思華和汪思妮唱著他們的兒歌。

    “咱們快走吧,大家都等著哩,本來說好是星期一舉行落成典禮的,因為你有事來不了,一拖再拖,可不能再拖了,今天都已經星期四了哦,縣長、鎮長都在上麵等著哩。”

    “真是對不起呀!對了,學校取的什麽名字?”

    “最先取的‘汪洋希望小學’,後來按你的意思改成‘祥麟希望小學’了。”

    “好啊,我就是這個意思,爺爺他老人家知道我這樣做,一定會含笑九泉的。我的爺爺辛勤了一生,這些錢都是他一輩子積攢下來的,這些錢,是我奶奶帶到香港才得以保存下來的,還有那幅《夢江南》竹編工藝品,也多虧奶奶保存下來了,我們已經組織了足夠的人力和物力,一定要將這門工藝傳承下去,使之發揚光大。”

    ……

    百靈鳥唱著圓潤、甜蜜、動人的歌,成群的畫眉鳥樸啦啦地從樹上又飛到樹叢中,藍天、白雲、草甸、溪流都沉醉在陽光下無盡的美麗之中。

    突然,從山上傳來一陣陣鑼鼓聲和鞭炮聲,在燦爛的陽光下,汪洋看到一張張熟悉的笑臉,卓瑪、羅爾日、格西鎮長、尼瑪……,他們像高原盛開的格桑花,笑得那樣的質樸、敦厚、善良……

    “我……迴……來……了!”

    汪洋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對著群山大吼。

    “唉……嗬……嗬……!”

    三朗布措將食指和中指放入口中,腰朝前一弓,漂亮地打了一個尖利的口哨,音色粗獷、渾厚、豪放……

    群山將他們的聲音傳向高遠的藍天、青青的牧場、漭漭的森林……,交相迴應,經久不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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