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天的飛雪中,一群盤羊如履平地般地從陡峭的斷岩處穿過,來到一片草甸,它們是否想在這片草甸上找到隻有春天才會有的它們喜歡吃的嫩草,但草甸上再也沒有春天的嫩草和鮮花了,所有的嫩草和鮮花都被季節收藏起來了,剩下的就是饑餓和蕭索的枯黃,就是這蕭索的枯黃也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得嚴嚴實實,讓人找不到一點春的信息,羊群們隻好繼續無望地前行。

    一隻腳有點跛的盤羊終於掉隊了,它孤單地獨自來到森林裏,它在森林裏小心冀冀地左顧右盼,不時用鼻子在雪地裏嗅嗅,不時又在樹林中站著一動不動,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著,仿佛在找尋它遠去的夥伴,仿佛要看出森林裏隱藏的天敵和陷阱。它的眼裏除了機警,剩下的就是慈愛了,它的角短而細,不難看出它是一隻母盤羊。在這大雪紛飛的嚴冬,它也想給它的孩子找尋一些吃的東西嗎?

    可是再機警的動物也躲不過獵人們早已為它安下的機關。你瞧見了嗎?這隻盤羊照樣逃不出這個悲慘的結局。它好像發現了什麽,驚喜地蹦跳到一棵鬆樹下,它認為那裏有它想要的東西,但是,還沒有獵取到它所想要的東西,就聽到“啪”地一聲巨響,它就被一根冰冷的鐵夾子死死地夾住了,它本能地想轉身逃走,可是已經晚了,鐵夾子被兩根粗粗的鐵鏈分別拴在另外兩棵大樹上,當鐵夾發出響聲的那一刹那,兩邊的鐵鏈就像聽到命令一般,同時騰空而起,幾乎與兩邊的大樹拉成一條直線,然後又像橡皮筋那樣在空中上下彈跳了幾下,盤羊就像一條幹臘肉那樣被橫掛在空中了,鐵夾之牢,鐵鏈之緊,任何聰明強健的動物隻要被困其中,誰都休想有半點逃生的希望。由此也可見我們的人類是多麽的足智多謀啊!

    鐵夾深深地陷進了盤羊的腳杆,鮮血流到已被刮掉皮肉的白骨上。被刮掉的皮肉血淋淋地拖在地上,可憐的盤羊在橫空的鐵鏈上掙紮著,顫抖著。一切努力都無濟於事。越掙紮,腳下的傷口撕扯得越厲害,鮮血已將地上的白雪染紅。最後,盤羊無望地放棄了,可惜它不知道悲慘的命運就在於它放棄與不放棄的一刹那之間。它可憐地哀號著,眼裏流出了悲涼的淚水。

    此時,幺爸正和大媽在背糞。他們將背上山的糞均勻地撒在地裏。大媽撒完一背糞後,坐在旁邊的一塊朽木上休息。

    幺爸不愧是一個出色的獵手,他有獵人敏感的嗅覺和聽覺,甚至還有超乎常人的第三感覺。此時,他就以超乎常人的第三感覺感覺到已經有獵物上勾了。他仿佛感覺到了遠處森林裏的情況,仿佛聽到了激動獵人心魄的鐵夾聲,他興奮得丟掉手中的活,直奔森林而去。

    “喂,嚴木初,上哪裏去?”

    “去看看我的套,有獵物上套了。”

    “好呀,這下你二嫂有東西補充營養了,這年頭,有錢也買不到東西的喲。”

    大媽笑著說,她擦了擦汗,背著背兜又向山下走去。

    幺爸來到他安鐵夾的地方,放慢腳步,慢慢靠近獵物。他看見了那隻被夾住的盤羊,他又端起獵槍描準盤羊。“呯!”地一聲巨響,可憐的盤羊一槍斃命,幺爸興奮地走上前去,解開鐵夾鐵鏈,將100多斤重的盤羊扛在肩上,輕鬆地唱著歌迴家了。

    奶奶在三樓上翻曬牛毛,風吹著她銀白的頭發,她顫抖著用手遮擋著耀眼的陽光,若有所思地遙望著遠方的雪山,默默地思念著她遠方未歸的兒子。

    因為我是難產,所以才請來了喇嘛為我念經祈禱。

    在我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天,念經祈禱的喇嘛們都已散去了,隻有那個領頭的大喇嘛還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後,他把爺爺叫了出去,神秘地對爺爺說:

    “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你們家會有不斷的災禍啊!”

    爺爺的眼睛睜得很大,大嘴唇艱難地啟動著,有話要說,卻又張不開嘴。

    “她會給你們家帶來血光之災。”

    伴隨大喇嘛說完“血光之災”的那一刻,爺爺的臉色就變得越來越難看,仿佛離去的大喇嘛從此帶走了他的所有希望,仿佛大喇嘛在他的心中埋下了一顆隨時都會爆炸的定時炸彈,隨時隨地都會威脅著他的生命,不去掉定時炸彈就難以讓他的心得到平靜。

    不管大喇嘛說得對不對,也不管是不是我的原因,總之在我長大的曆程中,正如大喇嘛所言,我們家的確發生了不少的災難,這是後話,我會慢慢講給你聽的。

    自從大喇嘛走後,我就看見爺爺不斷地窺視我,好像我真的就是那玫定時炸彈,好像我的名字真的就叫“血水之災”。他的目光讓我感到他不懷好意,我確定他不懷好意,但是我無能為力,但有阿媽在我身邊,她會保護我的,我終於放寬了心。

    那天,爺爺坐在火塘邊,心事重重、坐立不安地吸著煙,吸了幾口,甚覺無味,扔掉煙蒂,走到神龕前,又往香爐裏加了炷香。這香爐小巧玲瓏、端莊神聖、潔白無暇,是他曾經從一個印度傳教士那裏買來的。他跪在蒲團上,嘴裏不斷地念叨著,不知在向神靈祈禱著什麽。

    爺爺來到光線暗淡的樓梯角落裏,貓著身子在各處看了看,確定屋裏沒有其他人了,重又悄悄迴到樓梯角落,一聲不響地蹲在那裏,好像在等待著什麽。

    阿媽出去了,爺爺跟著進來了。他蒼老而混濁的臉上沒有一點光澤,雙眼露出冰冷的光。

    “我不要你!我不要你!你出去!”我預感到可怕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阿媽!阿媽!我要阿媽!我要阿媽!”我大聲地吼,我要讓阿媽聽到我的聲音,我要讓她快來保護我。

    “不要鬧!不要哭!我這就送你去一個你喜歡的地方。”爺爺小聲地說,唯恐阿媽馬上迴到屋裏。

    “不要!不要!你不要來抱我!”

    我盡力哭喊著,竭力躲避著。可是我還是沒有逃脫那雙蒼老的手。他把我抱起來了,又在我的身上裹上了一件阿媽的藏袍,抱著我出了家門,在飛雪中一路狂奔。

    爺爺抱著我穿過樹木蔥籠的原始森林,森林裏雲霧繚繞,樺木、冷杉、紅杉和落葉鬆的樹技上掛滿了飄逸的山掛麵,樹下的草叢中還留有窪窪殘雪,可是它們都不知道此時的我多麽需要它們的幫助啊!

    爺爺抱著我在茫茫的草地上奔跑。風“唿唿”地吹著,他心慌意亂,高一腳淺一腳,差點摔倒。

    他終於累了,在一塊岩石上坐下休息,大氣喘定後,抱著我又繼續走。

    這裏叫狼峽穀,四麵環山,山脊陡峭,風聲鶴唳,罕有人跡。大概是到了他覺得理想的地方了,爺爺把我放在地上,對著蒼天磕了幾個頭。

    “蒼天別怪我,達布(孩子)你也別怪我,不是我無情,你來到了一個你不該來的地方,你來到了一個你不該來的時候,為了我們全家,我不得不這樣做。讓狼收養你吧,狼的命硬,什麽災難也不怕。”

    他又朝山穀深處磕了一個長頭,用阿媽的長袍把我重又包了一下,慢慢地退迴原路,走了幾步,轉過頭看看,仿佛想把我抱迴去,最後還是下決心丟下我走了。

    冰凍的河流,陡峭的山峰,被風吹得亂舞的樹葉,瘋狂地向我靠攏,仿佛要將我掩埋。天上的月亮看見了我,對我輕輕地說:

    “這孩子有雙黑溜溜的眼睛,多逗人喜愛呀!”

    從阿媽的藏袍上我又聞到了阿媽的奶香味,我以為我又迴到了阿媽的懷抱,所以我就“呀呀”地對月亮說著“是呀!是呀!”。

    被風吹落的樹葉從我的臉上飄過,有點癢癢的,我禁不住“咯咯”地笑起來。

    月亮很快被烏雲遮住了,她不理我了,奇怪的是阿媽的藏袍居然沒有了往日的溫暖,也不見阿媽溫暖的手來撫愛我,我知道她最愛我的小腳腳了,隻要她來到我的身邊,她總要先摸摸我的小腳,然後用她柔軟溫馨的雙唇在我的臉上親吻,直到吻得我癢癢的笑了,她才肯放手,今天怎麽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阿媽也不要我了嗎?我真的是定時炸彈,真的是 “血光之災”嗎?

    天黑了,我餓了,沒人要我了,我不懂什麽叫悲傷地悲傷著大哭,淒慘的 “哇哇”之聲在大山中微弱無助地迴蕩。

    山穀中傳來了“嗚嗚”的狼嗥聲,顯得也是那樣的淒迷悲傷,這聲音正好同我斷斷續續的哭聲交相唿應。

    四隻綠熒熒的光柱慢慢向我靠近,兩隻身強體壯的棕色狼出現了。它們警惕地四處觀察著,確定沒有危險了,才朝我跑了過來。

    母狼用舌頭舔著我的臉,仿佛要舔淨我臉上的淚痕,充滿了母性的柔情和愛意。我仿佛感覺到了阿媽的溫暖。我不哭了,充著母狼“啊啊”地說個不停,好像在有意討好一樣。

    公狼的個子有小牛犢那麽高大,長得很結實,毛色油光滑亮,目光炯炯有神。它始終警惕地注視著四周,再一次確定沒有危險了,它才走到母狼身前,用鼻子與母狼相互碰碰,輕聲地“唿唿”了兩下,然後就用它那有力而尖利的牙齒,叼起地上的我,一路小跑,在暗淡的月色中消逝在大山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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