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周正和孟波出來以後,二人麵色如常,臉上連一絲絲的表情變化都沒有。


    朱樉詫異萬分:“老周、老孟,你們倆進去的時候,沒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嗎?”


    周正和孟波相互對視了一眼,他們顯然沒有聽懂秦王的問題。


    於是周正反問道:“小人愚鈍,不知王爺問的是哪種味道?”


    朱樉壓低了聲音,對二人說道:“就是茅房裏的那種味兒。”


    秦王的話,讓二人跟丈二的和尚一樣摸不著頭腦。


    周正扭過頭,向孟波問道:“老孟,你聞到過茅房裏有味兒嗎?”


    孟波茫然搖頭,“小老兒,沒聞到過。”


    周正說道:“對啊,茅房裏挺幹淨的,哪有什麽怪味兒啊?”


    孟波附和道:“今天早上,我還在茅房裏吃早餐來著。”


    周正若有所思道:“我覺得茅坑裏有一股梅花的淡淡幽香,那味道還怪好聞的。”


    孟波猛吸了一口,滿臉都是懷念的表情。


    “對啊,你還真別說那味兒除了有些衝鼻子之外,還挺勾人的,勾的人心裏怪癢癢的。”


    周正深有同感,拚命點頭。“就是,就是。”


    “如果要用一句來形容,就是聞一聞,精神抖擻,嗅一嗅,神清氣爽。”


    “……”


    “……”


    周、孟二人的對話,一句比一句駭人聽聞。


    真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


    把朱樉和劉璟這對君臣聽的是頭皮發麻,君臣二人站在一邊根本插不上一句嘴。


    劉璟朝著朱樉翻了一個白眼,雖然他沒有明說,不過那眼神不言而喻。


    就像在跟朱樉吐槽,看看你手下的這群烏合之眾,都是一些什麽牛鬼蛇神啊?


    有句話叫臭味相投,


    別看朱樉和劉璟認識才不到兩天,這對君臣仿佛相知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彼此之間隻需要一個眼神就能讀懂對方的內心。


    劉璟輕輕咳嗽一聲,壓低了聲音說道:“臣有一言,不知當講還是不當講?”


    朱樉無奈道:“那我要是說不當講呢?”


    劉璟笑道:“古人雲忠言逆耳,既然大王不願意聽,那臣更應該麵陳大王,盡忠職守才是為臣之道。”


    說到這裏,劉璟一臉正色道:“不瞞大王,臣觀其二人的麵相,皆是心術不正之人,一生注定難成大器。”


    “大王終日與小人為伍,難免會受天下人的恥笑。”


    劉璟的小心思被朱樉一眼就看穿了,大明朝的讀書人,尤其是江南地區的士人,他們之中有不少都是傳承了數百年的世家大族,除外還有世代為官的官宦之家。


    他們目空一切,甚至敢藐視皇權。


    就連同為讀書人的北方士人都是他們鄙視的對象。


    朱樉心想:“唐末因為黃巢起義,滅絕了五姓七望的士族門閥。才讓天下寒門有了出頭之日,我是不是該學學老朱同誌給江南的士人送上一個闔家團圓的大禮包呢?


    看到秦王托著下巴,半天不說話正在發呆。劉璟有些心急了,他問道:“大王,大王……大王沉默不語,是臣說的有什麽不對嗎?”


    朱樉輕聲一笑,“沒什麽,你說的很對。”


    聽到這話,劉璟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劉璟心想:“看來傳聞有假,秦王這個人還是很聽勸的。”


    隻見朱樉背著手,麵帶微笑的念起了詩。


    “華軒繡轂皆銷散,甲第朱門無一半。”


    “含元殿上狐兔行,花萼樓前荊棘滿。”


    “昔時繁盛皆埋沒,舉目淒涼無故目。”


    朱樉一邊念著,一邊搖頭晃腦。


    結果朱樉的下一句話,差點沒讓劉璟嚇的魂飛魄散。


    “內庫燒成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


    別看秦王的臉上笑意吟吟,一句天街踏盡公卿骨把劉璟聽的手腳冰涼,遍體生寒如墮冰窖一般。


    他的腦海中隻有一個畫麵,光啟二年,黃巢帶兵殺入長安,大唐三品以上的官員全部處死,家眷和族人一律誅殺,史書記載黃巢尤憎官吏,在長安焚市肆,殺人滿街,縱殺八萬人。


    時年,大唐的京城長安,遍地都是公卿、官員、士人還有百姓的屍骨。


    可以說黃巢毀滅的不僅是大唐留在世間的最後一抹餘輝,還有在中原大地上傳承了上千年的門閥製度。


    在劉璟驚恐的目光中,朱樉笑著說:“開個玩笑,孤覺得李商隱的這首詩還挺不錯的。”


    聽到這話,劉璟小心翼翼的提醒:“大王,這是韋莊的《秦婦吟》。”


    朱樉厚著臉皮笑道:“是嗎?反正韋莊跟李商隱都是一個時代的人。”


    劉璟再次糾正道:“韋莊是前蜀的宰相。”


    朱樉又說:“唐末也是唐。”


    朱樉這話倒是沒有說錯,嚴格來說李商隱跟韋莊相差不過二十三歲。


    劉璟心裏清楚秦王剛才念的這首詩,不僅是對他們父子的警告,同樣是對江南所有士紳的警告。


    至於秦王有沒有成為下一個黃巢的實力,劉璟就連一丁點的懷疑。


    因為眼前的這位爺敢跟開國皇帝掰手腕,他絕對有那個掀桌子的能力。


    而且跟洪武帝相比,眼前的這位爺更加的百無禁忌、隨性而為。


    劉璟相信,隻要真的惹怒了秦王,他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踐踏這人世間一切的規矩和禮法。


    看到劉璟滿麵愁容的樣子,朱樉笑著說:“小劉啊,小劉。你在想什麽,我心裏清楚的很。而我在想什麽,你卻猜不到。”


    “所以你在擔心我將來會拿江南的士族開刀對不對?”


    聽到秦王發問,劉璟輕輕點了下頭,算是默認了。


    朱樉又說:“我這個人非常的單純,生平沒有其他愛好。就是喜歡廣交天下的好友,不管是陌生人還是曾經的敵人,隻要能放下心中的成見,與我誌同道合,就是我的朋友。”


    “但是我希望你記住一點,我不希望有人騎在我的頭上,對我指手畫腳,哪怕這個人是我的親生父親。”


    “小劉,你知道了嗎?”


    劉璟自然聽得出來,秦王平淡的語氣裏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劉璟想起了臨行之前,父親劉伯溫對他說的話。


    那一日,劉伯溫語重心長地說:“古人雲伴君如伴虎。璟兒,你要記住,永遠不要試圖用道德去約束一個君王。”


    “因為道德的枷鎖,最後隻會成為套在你脖子上的奪命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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