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你是在跟誰說話呢?”


    李文忠的目光時不時往窗台那邊瞟去,這讓傅友德覺得非常奇怪。


    聽到傅友德詢問,李文忠打了個哈哈。


    “沒有,沒有,我這人有個自言自語道壞毛病。”


    “讓你們見笑了。哈哈哈……”


    傻子都能看的出來,李文忠臉上的笑容很勉強,說是敷衍也不為過。


    既然李文忠不願談起這個話題,傅友德自然不好強求。


    於是傅友德說道:“二十四萬大軍在這裏駐紮了大半年,咱們別說是曲靖的城頭,咱們連烏撒的城門都沒摸到。”


    “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啊,你說要是朝廷要是問責下來。”


    “你說這一槍未放,一箭都沒射的,仗打成這樣,咱們要如何上書向朝廷陳情啊?”


    為了這事,傅友德這幾天白頭發都掉了不少。


    他跟沐英在私底下溝通過不少次,沐英跟他有一樣的煩惱。


    而李文忠卻跟個沒事兒人一樣,每日照常吃吃喝喝,睡得比誰都香。


    李文忠說道:“老傅,你這就有點鹹吃蘿卜淡操心了。要我說啊,沒有仗打,咱們就該吃的吃,該喝的喝。”


    “反正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我們的主帥都不著急,你一個副將跟著瞎著什麽急啊?”


    “……”


    傅友德一時語塞,他現在算是發現了朱文正、李文忠還有朱樉這幾個要是生在太平盛世,他們仨一定是那種混吃等死的衙內惡少。


    因為這三人的秉性根本是一模一樣,不僅貪財、好色、而且胸無大誌。


    傅友德在心裏哀歎一聲:“這朱家大院出來的,隻有太子和沐英是個正經人,其他的跟類人猿沒什麽區別。”


    李文忠不知道的是傅友德在心裏已經把他和朱樉兩人劃了等號。


    見傅友德沉默不語,李文忠還以為他的情緒低落。


    於是李文忠安慰道:“老傅,你其實用不著這麽擔心。我表弟這個人平時雖然看著有些不太著調,但是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他還是站得住腳的。”


    聽到這話,傅友德更加鬱悶。


    “曲靖城裏駐紮的十五萬元軍對我們虎視眈眈,戰事隨時都有可能一觸即發,正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軍中有糧,心中不慌。軍中無糧,焉能有不敗之理?”


    “……”


    “眼下都要火燒眉毛了,秦王還有閑心去玩女人。”


    “主帥尚且整日不務正業,這不是讓下麵的將士有樣學樣嗎?”


    “……”


    “這種混吃等死的日子再持續下去,將士們會越來越懈怠的。等到軍心渙散,再悔之晚矣就來不及了。”


    “……”


    李文忠一臉無語的表情,要是他李文忠真是一個新兵蛋子,或許還會被傅友德一番話,感動到熱淚盈眶。


    很可惜他李文忠從軍都快三十年了,現在是一個正兒八經的老兵油子。


    李文忠調侃道:“老傅啊,不是我說你大半夜的不睡覺跑這,給我洗腦來呢?”


    傅友德雖然沒聽說過什麽是洗腦,不過略加思索,傅友德還是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老李啊,我說的不是危言聳聽啊,咱們再這樣下去是真的很危險……”


    傅友德還沒說完,李文忠就忍不住打斷他。


    “老傅啊,你從軍比我早,軍齡比我還長好幾年。至於下麵那群丘八是什麽樣的人?”


    “我相信你比我更加清楚。軍心渙散個狗屁,不用去戰場上賣命就能白拿錢糧,那群丘八還巴不得天天這樣。”


    傅友德當然知道,李文忠說的都是實情。


    占據絕大多數的底層小兵,升官和發財都跟他們無關。


    他們成為軍戶的理由很簡單,是因為那三十畝土地和打仗的時候能領到一些軍餉。


    他們在戰場上拚了命的立功,無非是為了能多領一些賞錢。


    無論時代如何變遷,養家糊口都是大部分人的生活常態。


    “可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咱們總歸是要向朝廷交差的啊。”


    李文忠斜著眼睛,瞥了一眼窗戶紙的邊角上一團不大不小的黑影。


    李文忠壓低了聲音,向傅友德說道:“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沒有必要瞞著你了。”


    聽到這話,傅友德把頭湊近了一些,他催促道:“老李,你就給我透個底吧。要不然我這心裏總是不上不下的,一整宿,一整宿的睡不著覺。”


    李文忠說道:“表弟雖然沒有跟我明說,不過從他平日的言行裏,我還是看出來了一些門道……”


    傅友德奇怪道:“你早先不是還跟我說你什麽都沒看出來嗎?”


    李文忠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還要不要聽?你要是不想聽就趕緊迴去睡覺,我還懶得在這裏陪你。”


    傅友德趕緊賠笑道:“你說,你說,在你說完之前,我保證不再插一句嘴。”


    李文忠又繼續說了下去:“表弟這個人雖然不怎麽著調,他對國家大事還是挺上心的……”


    “跟老羅猜的一樣,自從上次北伐結束,表弟被召迴了京城,一直被他爹壓製了這麽多年。”


    “我跟你說啊,表弟心裏要是沒有半點怨言,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李文忠還沒說完,傅友德還是忍不住插了句嘴。


    “說句實話,這些年來,陛下待秦王不薄,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李文忠罵道:“狗屁的不薄,你剛剛說的這話敢在我表弟的麵前講嗎?”


    正所謂拳怕少壯,換作是年輕的那會兒,傅友德或許還有一些勝算。


    可惜他現在是快滿六十歲的老年人了,要是真的動起手來,秦王不把他活活撕成兩半才怪。


    見傅友德老實了下來,李文忠繼續說:“這幾年,我老舅是給表弟加封了不少官職,又是大都督又是錦衣衛都指揮使的,還有雜七雜八的什麽東閣大學士、還有左右十二衛大將軍、天蓬上將軍什麽的……”


    “可是這一長串的官銜看著還挺唬人的,除了錦衣衛指揮使有點作用之外,其他的官職是一點實權都沒有……”


    傅友德又忍不住插嘴:“陛下都把拱衛紫禁城的上直親軍十二衛交到了秦王的手上,這還不算對秦王信任有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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