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醜的眸光瞪向秦爺,極力隱忍著怒氣。看徐奶奶的傷勢便可知,這一腳的力道有多重,如果真的踹在自己的腦袋上,不死也要成癱傻。


    想到此,她不由得更加感激和心疼徐奶奶。聽稱唿,她們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可是徐奶奶卻為她挺身而出受了傷,這份恩情,她定要報答。


    她暗自握緊藏在身後的拳頭,看秦爺的樣子,怕是有些拳腳功夫的,如今的她身形尚小,而且營養不良又手無縛雞之力,來硬的根本就鬥不過,但是,這並不代表她會淡忘今日的仇,日後等她有了能力,定要讓欺負她和徐奶奶的人付出百倍代價。


    「怎麽著,腦子清醒了、還會扶人、還能瞪眼?」秦爺銅鈴般的眼珠盯著阿醜,一抬手臂就猛地拽起她的衣領,「怎麽就不會交孝敬錢?」


    阿醜的身子懸在半空中,難受的窒息感襲來,她的小手本能地想要扒開秦爺的手臂,卻無能為力。


    「秦爺、秦爺,您放了阿醜吧!」徐奶奶跪在地上,看著快要窒息的阿醜,急切想要上前求情,誰知秦爺又是一腳將她踹開,幸好這次的力氣不大,沒有聽見徐奶奶再咳嗽。


    「嘖嘖,這張臉真是醜得嚇人,把你賣去勾欄院還得賠錢,不中用的東西。」秦爺滿臉嫌棄,手臂一鬆就把阿醜扔在牆腳。


    硬邦邦且凹凸不平的牆麵撞擊著她的骨頭,一陣陣疼痛折磨得她緊咬牙關,她卻不服輸地強忍著,沒有發出聲音。


    彼時家世顯赫,從未受過凍挨過打,即便後來紀氏藥業破產陷入困境,卻也沒有如同今日這般像是要被打落十八層地獄一般的苦痛。


    這一切,猶如一場噩夢。


    然而,近似於裂骨的疼痛告訴她,這一切不是夢,她必須勇敢麵對。


    冷靜下來後,她迅速分析現況,她不知秦爺素日為人如何,如果排除性格因素,他今日會如此行事,無非有兩個目的,一是要錢;二是不能讓她們一老一小破壞他在這群乞丐當中的威信,畢竟有這麽多雙眼睛在看著。


    阿醜忍著全身疼痛,趕緊爬起來跪下磕頭道:「秦爺,我再也不敢了,秦爺,您饒了我吧,我是一時糊塗,求您大人大量,蒙您大恩大德……」


    秦爺一揮手,「行了行了,本來就醜,磕著頭更難看,今晚還讓不讓老子吃飯了。」一副不耐的樣子。


    阿醜輕舒一口氣,麵上還是唯唯諾諾的,心裏卻是暗自咬牙—— 能屈能伸,韓信還有胯下之辱,來日再找你這殘暴無良的禽獸算帳。


    「你們把孝敬錢交上來,其餘的,老子就寬宏大量,不管了。」秦爺把頭轉過去,似乎不願多看她一眼。


    她捏緊拳頭,心想,第二個威信的問題解決了,第一個錢的問題,怎麽辦?


    思索一陣,她誠懇地開口道:「秦爺,今日實在情況特殊,拿不出來,明日補上,成嗎?明日,我們雙倍補上。」


    秦爺冷笑一聲,一隻腳踩上破敗的欄杆,在屋簷下斜睨著伏地磕著響頭的阿醜,語氣是輕蔑的鄙夷,「要是人人都照你這個樣子,今日說明日雙倍補上,明日講後日四倍補上……」


    說到這裏,語氣突然轉為暴怒,他那一雙銅鈴眼瞪得更大了,「嘴上說補多少日,銀子還是到不了老子手上,你當老子是驢腦子嗎?你他媽的講多少倍,都不是老子的錢!」


    阿醜聽見他的怒喝,身子不由得發顫,剛才的痛意還未消散,要是再來幾下,死也就罷了,最怕弄成脊椎受傷、半身不遂,那真是老天和她有仇了。


    「秦爺,阿醜知道您是怕開了這個先例,日後大夥都會效仿,可是,如今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呀,您今日就算打死我們,我們也是兩袖空空,您什麽都得不到不說,還白費力氣,若是您答應,明日我們就奉上雙倍的孝敬錢,您不是賺了嗎?」她陳述利害,希望秦爺可以在權衡利弊之後,答應她們。


    不過,她真不知道一日的孝敬錢是多少數目,到時候,不但要補上雙倍,再加上明天本來要交的,那麽明天就要拿出三倍的孝敬錢。這中間會有多麽困難,她如今無心管也無法管,隻能先這樣答應著,保住命再說,多活一日是一日。


    秦爺眯起了他的銅鈴眼,似乎思索著什麽,半晌才轉過頭向身後喝道:「大頭、二鬼,拿家夥出來。」


    阿醜一聽到「家夥」二字,心裏不禁發虛,這兩個字通常不都是指殺人越貨的武器嗎?拿家夥出來,豈不是要打殺她們?


    思索至此,她暗暗咬牙,這個詭異的關帝廟丐幫到底是什麽樣的行事作風?一句話不順耳就把人痛打一通,多說幾個字就要償命?草菅人命也不是這麽個菅法,人都死翹翹了,他靠什麽賺銀子?誰給他孝敬錢?


    這個秦爺,脾氣如此暴躁,身手又好還心狠手辣,實在是個可怕的人物。


    阿醜緊張地抓住一旁徐奶奶的手,手心直冒冷汗。


    怎麽辦,已經伏低示弱又分析利弊,還是沒能改變秦爺的主意,她才重生這麽一會兒就要再次魂歸地府了嗎?


    正當她驚恐未定時,秦爺的聲音再次響起,「今後,就按阿醜和老太婆的例子,誰要是交不上孝敬錢就吃二十大板,第二日補上雙份,第二日要是交不出的話……哼,老子的手段,大夥兒都是見識過的。」


    聞言,阿醜懸著的心才落下來些許,可是,要打板子啊。


    她看了一眼身旁白發蒼蒼、嘴角還帶著血痕的徐奶奶,眉心蹙起道:「秦爺,徐奶奶的板子,我替她挨。」


    「阿醜,你不要命了,四十大板啊,你怎麽能呀?」徐奶奶抓著她的手臂,不許她上前。


    阿醜卻隻是拍了拍徐奶奶的手,小聲說:「徐奶奶,若我們都受了傷,誰照顧我們,明天三倍的孝敬錢又如何是好?」言罷,義無反顧地掙脫她,走上前去。


    站在行刑的長椅前,阿醜看著所謂的「家夥」,嘴角牽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果然是好「家夥」,那板子可是帶刺的。


    淡淡掃視了一眼拿著「家夥」的人,同是乞丐,卻是衣著稍好、模樣稍整潔的大頭和二鬼,她俯身趴在長椅上,咬著牙、閉上雙眼。


    板子重重落下。


    一雙羸弱的手緊抓著長椅邊緣,指甲幾乎嵌進去椅子半分,她的牙齒似乎要咬斷了。阿醜再也忍不住,張口發出淒厲的慘叫,夾雜著雨聲和「家夥」落下的聲音,迴蕩在一片寂靜的關帝廟。


    火辣辣的疼伴隨極劇的刺痛襲來,感到自己的雙腿由難以忍受的皮開肉綻到沉重的麻木,阿醜的腦海中湧出的隻剩下對活下去的渴望。


    活著,她要活著,要好好活著……


    體溫又升高了,意識逐漸渙散,迷蒙中,似乎聽見有誰在說:「秦爺走了,我們打輕點……」


    接著,她便不省人事。


    耳邊傳來一陣清脆的鳥鳴,像極了春暖花開的溫然氣氛,隻是,身上的寒意和雙腿的痛在警告她,今日深秋初晨,寒霜裏,風盡頭,滿地血紅。


    紅的,不是楓葉,是她的雙腿。


    一丈紅,不就是這樣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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