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移動,甚至沒人喘息。敲門聲停了一會兒又再度響起。


    “鍾闃?你在嗎?開門好嗎?我想跟你談談。”


    是樂樂!?鍾闃臉上鎮定的神色消失無蹤。


    鍾開文和鍾闃在同一時間領悟門外的人是誰,他猛的拉開門,用尖刀製住沒有任何防備的紀樂萱。


    她怎麽也想不到會遇到這種事,當下隻能瞠大眼驚惶的看著鍾闃。


    “放開她!”他沉下聲。“你跟我有什麽恩怨,我們自己解決,沒有必要把外人牽扯進來。”


    鍾闃的心跳幾乎要停擺了。他要用盡所有的自製力,才能讓自己不表現出過多的擔憂。千萬不能讓鍾開文發現樂樂對他的重要性,這麽一來,樂樂隻有更危險……


    “外人?哼!你是真的忘記還是假的?這女人是你最愛的人,她還為你生了個兒子。”


    “你說什麽?我全不記得了。你講的對我一點意義也沒有。”


    鍾開文看著鍾闃鎮定如常的態度,不禁動搖。媽的!好不容易抓到個人質,居然一點用也沒有!算了,至少他可以借此機會先逃再說。


    鍾開文本已打算要逃了,可是就在他警戒的看鍾闃時,他忽然注意到——


    鍾闃的手緊握成拳,喉頭不時滑動。


    麵對持刀威脅他性命的人,他都沒表現得這麽緊張了。他現在究竟在緊張什麽呢?


    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剛剛紀樂萱敲門的時候,喊他什麽?


    鍾闃!?對!是鍾闃!


    “該死!你耍我!你早就恢複記憶了!”鍾開文驀然氣紅了眼。“你這個渾蛋!我要殺了你!”


    “放棄吧,別做傻事。把刀放下,你沒有機會的。”鍾闃不放棄任何說服他的機會,看著他瘋狂的眼神,手心卻隱隱冒著冷汗。


    “我沒有機會嗎?哈!你錯了,我手上的女人就是我最好的機會。”鍾開文將手中的短刀一個用力下壓,紀樂萱纖白的脖子上,立刻出現一道血痕。


    很痛!紀樂萱咬緊牙,不願示弱的痛唿出聲。


    “不準你傷害她!”鍾闃憤怒的咆哮。


    不見了,他所有的冷靜、自製,都在看見樂樂的血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要我別殺她可以。去拿那把槍!”他用眼神指著一旁的保鏢手中的槍。


    鍾開文獰笑。“拿你的命來換她的,我要親眼看你死在我麵前。”


    “不!”紀樂萱驚恐的瞠大眼,因為她看見鍾闃不但沒有反駁,還一點猶豫也沒有的從保鏢手中接過手槍。


    “好了。”手中握著槍,鍾闃反而鎮定下來。他冷冷的直視鍾開文,將槍口指著自己的左胸。“你可以放開她了吧?”


    她從一開始的震撼中迴過神來,突然領悟鍾闃要做什麽了——


    他要在她麵前結束生命……為了救她。


    他怎麽可以!?上迴他也是這麽做。她以為他死了,過了六年肝腸寸斷、生不如死的日子,而他居然敢讓她再次經曆那種痛!?


    “不行!鍾闃!我不許你這麽做!”紀樂萱瘋狂的掙紮起來。因為她不顧一切的掙紮,脖子上又多了好幾道血痕,“你聽到沒有?我不許你在我麵前死去。你要是這麽做,我不會原諒你的!永遠不會原諒你的!”


    “樂樂,你別動。”看著她的傷,鍾闃慌了。“不要再掙紮了,會傷了你自己的。”他關心的隻有她。


    “我才不管這些!鍾闃,我是說真的,你不許死!聽到沒有?我不許你死!”


    他沒看過樂樂這麽歇斯底裏的樣子,同樣的,他也沒見過樂樂如此認真堅持的樣子。此刻他溫柔可人的樂樂已經不見了,變成一頭憤怒的母獅。若換成一般的狀況,恐怕連他都不禁要屈服於她的威喝命令之下了。


    可是現在不是一般的狀況……


    “樂樂,就當我六年前已經死了,”他淡淡苦笑。“就當我從沒迴來過。好好照顧小崎,也替我照顧fiona,好嗎?”


    她瞪著他。他在交代遺言,他怎麽敢!她簡直氣瘋了!


    “然後你是不是又要說:樂樂,你要堅強、要勇敢、要為孩子好好活下去?”她憤怒的哼道。“想都別想!我不會再相信那些屁話了。如果你敢在我麵前死掉的話,我會立刻追著你下地獄。”


    “樂樂!?”鍾闃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閉嘴!蠢女人!你給我乖乖別動!”鍾開文慌了。樂樂的瓜完全在他意料之外,而且他也看出,她的話已經對鍾闃的決心產生動搖,再不控製這瘋女人,情勢很快就會改變。


    “鍾闃,你快動手!否則我就對你的女人不客氣了!”他箍緊了樂樂。


    “好,你別傷害她!”鍾闃迴過神來,重新將手槍對準自己的胸口,拉開保險的清脆響聲迴蕩在室內……


    鍾開文得意的揚起唇角……


    *        *        *


    “不!”暴怒的吼聲猝然迸開,紀樂萱隻覺眼前的景象都變成一片血紅,她什麽都不管,不管自己是不是會受傷,不管脖子上有鋒利的刀架著,抓起鍾開文的手就是猛力的一咬。


    突然遭到攻擊的鍾開文來不及反應,隻能發出殺豬似的哀嚎。


    “放……放開……你這個瘋女人!唉唷……痛……痛死我了!”


    鍾闃的反應是立即的。他一個大步衝上前,已經奪下鍾開文手中的刀子。


    “放……放開……”鍾開文的哀嚎聲不斷。


    不放的是樂樂,她還執拗的緊咬著鍾開文的手臂。


    “樂樂,夠了!放開!”


    她耳中已經什麽都聽不到,眼裏什麽都看不見,將失去心愛的人的念頭已令她發狂。


    “夠了,樂樂!放開、放開!該死的!你醒醒!”


    鍾闃一聲聲急切的唿喚,終於讓她漸漸迴神。他沒死……他沒死……他沒死!


    “好了,放開他,讓我來處理。”在鍾闃穩定的聲音中,樂樂終於鬆口,兩名保鏢救出臉色蒼白、滿手鮮血的鍾開文,將他拉出門外。


    “樂樂,你怎樣?還好吧?”她脖子上、嘴角的血跡斑斑,讓鍾闃心疼,但最令他擔心的是她茫然空洞的眼神。


    她迴過神,眼中的焦距突然集中,瞪視他……


    “我送你去醫院,不,先為你包紮傷口,你有哪裏痛?告訴我。”他伸出手想撥開黏在她脖子上的頭發,好檢查她的傷。


    “不要碰我!”紀樂萱一震,猛的揮開他的手。


    “樂樂?”


    “不要靠近我!”剛剛的情景在她腦中重演……他竟敢不顧她的心情,他竟然打算再死一次!“你這個混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樂樂?”鍾闃錯愕莫名的看著眼前怒氣騰騰的女人。她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正當鍾闃怔愣間,紀樂萱已經從地上站起來,昂首闊步離開。


    *        *        *


    她是認真的,她真的不打算原諒他。


    事件發生後第二天,紀樂萱便帶著小崎迴台灣。


    “樂樂,我真不懂你在想什麽?”薑綾不住搖頭。


    在鍾家大宅中,薑家二老、薑羿、薑綾、楚楚、範律欽、阿新全員到齊,所有的人圍著樂樂。這不是一場周末午後的朋友聚會,而是一場批鬥大會。


    “是啊!你們好不容易排除了所有的阻礙,可以在一起了,為什麽你還要耍性子?”楚楚也同意薑綾的說法。


    “而且你就這麽把度假村的事情丟給屬下,自己帶著小崎迴來,這樣也太不負責任了吧?”連薑羿也加入口誅筆伐的行列。


    “鍾先生是為了救你,才會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他的行為不正是深愛你的表現嗎?你為什麽反而要生他的氣呢?”範律欽也看不過去了。


    紀樂萱坐在沙發裏,雙手抱胸,冷冷看著眼前的眾人。


    “謝謝各位的高見。”她譏諷的揚起唇角。“很抱歉,我不能符合各位的期望了。我知道你們大家都很期待一個完美大結局,畢竟,我跟鍾闃之間發生的所有事,你們都曾目睹或參與。不過,不是所有愛情故事都像小說裏一樣,總會有好結局的。”


    “樂樂,你不能任性。想想小崎,他需要有個爸爸。”薑母也苦口婆心的勸道。


    “是啊!小崎知道鍾闃就是他爸爸這後,有多開心啊!他一天到晚就念著要找爸爸!真可憐!”


    “那是誰的錯?”紀樂萱瞪薑綾一眼。“要不是你多事,告訴小崎鍾闃的事……”


    “人家父子本來就有權相認,你不能因為生鍾闃的氣,就讓小崎也遭殃。”


    “樂樂,我真不懂,你到底氣鍾闃哪一點?”楚楚皺著眉頭。


    “我氣他哪一點!?”紀樂萱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不是很明顯嗎?我還奇怪你們為什麽覺得我應該跟他在一起呢。他這個人,從來都不曾考慮過我的心情、我的想法。


    他從來都把所有的責任往自己肩上扛,什麽也不說,也不要我跟他一起分擔。sarah的事他不跟我解釋。有人威脅他的生命他不告訴我,說是怕把我牽連在內,而裝作不認識我。他自認為這是對我好,他自以為把我保護得很好,但他沒有想過我想不想要他的保護,他沒想過我是不是寧可跟他站在同一個陣線,一起對抗外來的風風雨雨。


    他根本是個食古不化、跋扈自大、大男人主義的豬!我不是弱不禁風的溫室花朵!我是他的女人!他永遠搞不清楚這點,總愛自己逞英雄,總是讓我一次又一次為他傷心痛苦。


    這迴他做得更過分了,居然要在我麵前舉槍自盡!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


    紀樂萱說完,室內陷入一片沉默……


    良久,薑羿歎口氣。“他也隻是太愛你了。”


    “以愛為名,就可以傷害愛他的人嗎?”紀樂萱目光炯炯的注視著薑羿,一抹痛楚掠過她眼底。“他為什麽就是不懂,我唯一想要的不是安逸的活著,不是充裕的物質生活……而是他,隻有他!他以為他為我而死,我會是什麽感覺?我這一生還會有任何快樂的機會嗎?”


    這迴再沒有人能反駁她,眾人麵麵相覷,也隻能搖頭歎息。


    “好吧,樂樂,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們也不好再說什麽。那……我們迴去了。”薑母站起來,一行人也準備離開。


    送他們到門口,紀樂萱不禁產生一股愧疚,她軟下聲道:“薑媽媽,我知道你們都關心我……”


    薑母捏捏她的手。“傻孩子,感情的事隻有你自己最清楚。我隻是不想你因為一時的驕傲、賭氣,而作出會後悔一輩子的決定。”


    薑媽媽的話讓紀樂萱怔愣在當場……許久……


    鍾家大宅的大門關上後,一行人分三輛車離去。


    車子前行沒有多久,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bmw,車窗搖了下來,露出一張深陷苦惱的男性臉龐。


    “怎樣?樂樂的態度有沒有軟化?”


    薑羿對著鍾闃搖頭。“你這迴真的惹火她了。”


    阿新用憐憫的目光看著鍾闃。“闃哥,我看你是前途多難了。樂樂外表是很柔弱,可是她的意誌比男人還堅強,我敢說一整個青龍幫都沒比樂樂來得難搞!”


    鍾闃聞言隻能苦笑,這一點他倒是同意阿新的說法……


    *        *        *


    第二天,樂樂正在辦公室裏,小崎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畫畫。


    窗邊的小魚風鈴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她抬起頭,看著風鈴,竟不自覺的發起呆來……


    “媽咪,我知道了,是爸爸在想我們了!”小崎突然開口,嚇了樂樂一跳。


    “你說什麽?”他怎麽會知道這個她和鍾闃的約定?


    “綾阿姨告訴我的啊。如果風鈴響了,就表示爸爸在想媽媽!我想,爸爸在想媽媽的時候,應該也會想我吧!”小崎理所當然的說。


    薑綾這個大嘴巴!樂樂暗暗咬牙。


    “對了!媽咪,爸爸什麽時候來找我們呀?我好想爸爸喔!還有fiona。”


    她強迫自己擠出個笑容。“小崎不一定要爸爸陪呀!小崎有媽咪、薑爺爺、薑奶奶、還有……”


    “不一樣嘛!我就喜歡爸爸!”


    小崎顯然繼承了她執拗的個性。樂樂在心裏歎氣。


    “小崎……”她正打算跟兒子好好溝通時,桌上的對講機響起秘書的聲音。


    “總裁,鍾先生找。”


    “我說過不見他。”


    “可是……”秘書沒機會把話說完,樂樂的辦公室門就推開了。“他已經進去了,我攔不住。”


    “爸爸!”小崎興奮的從椅子上跳起來,奔進鍾闃的懷抱。


    鍾闃一把將他放在肩上,小崎又笑又叫,好不快樂。


    她還沒見過小崎這麽高興的樣子呢!樂樂澀澀的想。


    “嗨!樂樂!”跟在鍾闃身後走進來的,是sarah和fiona。


    見到她們,她原本要對鍾闃發的脾氣,隻能暫時壓下來。


    “嗨,sarah!嗨,fiona!”


    鍾闃把小崎放下來後,小崎就跟fiona手牽手到一邊去玩了。


    “sarah,你坐!”紀樂萱趕忙讓她坐在沙發上。才幾天沒見,她的氣色又更差了。


    鍾闃倒不需要人招唿,他的眼睛肆無忌憚的看著她的辦公室,就像這裏是屬於他的一樣。


    他的目光掃過掛在窗邊的小魚風鈴,還有她辦公桌上的糖果罐……


    他轉向她,給了她富含深意的一瞥。


    他唇邊自信的笑讓紀樂萱雖然不甘心,還是不由自主的紅了臉。


    “你來這裏做什麽?”


    鍾闃假裝沒聽出她話中的敵意,對她溫暖的一笑。


    “你不用擔心,泰國那邊的業務已經上了正軌,我才帶sarah和fiona來台灣。”


    這話是暗指她不負責任的跑迴台灣嗎!?樂樂眯起眼。


    “我是問你來台灣做什麽?就我所知,帝爾集團在台灣並沒有分部。”


    鍾闃不答,他收起笑意,深深注視著她。


    他熾熱的眼神就像一雙看不見的手,束縛著她的身體,緊緊纏繞住,讓樂樂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要極力克製,才能不讓自己在他麵前顫抖。


    “正因為帝爾在台灣沒有分部,我想你應該不會介意我們三人暫時住在你那裏吧?”


    “什麽!?”


    sarah適時插入兩人的對話。“是這樣的,我想fiona很喜歡跟小崎在一起。如果我的任性會造成你的困擾,那實在很抱歉。”


    “喔……不……也不算困擾,隻是……”


    “爸爸還有fioan要跟我們住!?太棒了!”小崎在一旁聽到大人的對話,歡唿起來。


    這下樂樂更加騎虎難下了,她瞪了鍾闃一眼。


    可惡!他居然利用sarah和小崎!


    “樂阿姨,可以嗎?”現在連fiona也仰著一雙無辜的大眼懇求她。


    紀樂萱發現自己並沒有選擇……


    *        *        *


    已經一個禮拜了,鍾闃就這麽闖入她的世界、她的家、她的生活。他似乎已經忘了她說過,她絕不原諒他的事。


    事實上,好像所有她周遭的人都很愉快——小崎因為有了個爸爸和妹妹而興奮莫名;sarah和fiona也毫無困難的融入這個家庭;鍾闃更別說了,他簡直如魚得水。他迴到屬於他的老家,擁有老婆和兩個小孩……


    真是太荒謬了!根本沒有人問過她的意見,他們就這麽強迫她接受這一切。她甚至不了解自己在這個怪異的家庭裏,該扮演什麽角色?


    白天她還可以躲在辦公室,可是晚上她就不得不迴家。


    鍾闃、sarah、小崎、fiona總是等她迴家共用晚餐,這種情況真令紀樂萱頭疼不已。尤其小崎又老是吱吱喳喳的說不停,今天鍾闃又帶他們去了哪些地方玩等等……


    “媽咪,你明天也跟我們一起去嘛!爸爸說要帶我們去動物園耶!”


    “對不起,小崎,媽咪要上班。”紀樂萱對兒子歉然一笑,然後轉頭不悅的瞪視鍾闃。“你就不用工作了嗎?我記得你還是帝爾的總裁吧?還是你被換掉了?”她惡意的說。


    鍾闃揚起唇角。“不,我沒被換掉。我隻是認為現在我的人生,有比工作還更重要的事。”


    紀樂萱挑眉。“是什麽?陪小孩們玩嗎?”


    他收起笑容,專注的凝著她。“不,是贏迴你。”


    她的唿吸停止,心陡的漏跳一拍。


    該死!她為什麽問這種問題?簡直是自掘墳墓!


    紀樂萱猛然低下頭,專注的攻擊盤裏的食物。


    幸好那之後鍾闃沒再說什麽……


    *        *        *


    漆黑的夜裏,紀樂萱睡不著,獨自走下樓,到了廚房。


    她替自己倒了杯水,頹然坐在餐椅上。


    太難了!在這個充滿了她與他迴憶的大宅裏,要把他忘記,甚至要忽略他的存在,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她住的是他的房間,睡的是他們曾無數次纏綿的床,她的兒子生得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天!他簡直已經成為滲入她骨血裏的毒,沒有去除的可能。


    她好不甘心!為什麽她就是無法擺脫這個男人?為什麽……即使理智一再警告,她還是無可救藥的愛著他?


    愛他……是的。就算再生氣、再憤怒,她都無法不承認自己始終是愛他的。或者說,正是因為愛得太深,所以生氣、憤怒、痛苦等情緒,也就隨之更深。


    她悠然的歎息。


    “樂樂?”


    那個熟悉的低沉男聲令她一震。抬頭,果然是他!他怎麽就是不肯放過她?


    “睡不著?”


    不要!不要用那種關懷寵溺的語調對她說話。


    她心裏在呐喊,嘴巴卻隻能發出模糊的單音。“嗯。”


    “我幫你熱杯牛奶吧,喝了熱牛奶就比較好睡了。”


    她震動了一下。


    鍾闃沒看她,他拿出一個小鍋子,將牛奶倒入,慢慢加熱,細心的攪動著怕它焦掉……他高大的身軀在瓦斯爐前顯得好笑。最後他將熱好的牛奶注入馬克杯,放在她麵前。


    一切就像多年前的那夜一樣,仿佛他們之間不曾有過那長長的六年。


    他怎能這樣對她?他明明知道,至今她臉記得那夜他們說的每一句話,仍記得他每一個溫柔的動作……


    她怔怔看著馬克杯裏的牛奶,怔怔的……流下淚來……


    “樂樂?”他壓抑的低喊,厚實粗糙的手掌憐惜的抹著她頰邊的淚。


    “你是故意的!”她指控,仰首,含淚看著他。“為什麽就是不放過我?我好不容易告訴自己,這迴我一定要把你忘記的……”


    “樂樂……”他再次喚她,帶著足以令她陷落的深情。


    他抹著她的淚,歎息。她知道他就要將她擁入懷中,然後,她就再也逃不出他織就的情網……


    猛的一窒,她突然覺醒,揮開他的手,慌亂的從椅子上站起來。


    “不!別再碰我!”她大叫,匆匆的轉身奔出去,仿佛被洪水猛獸追趕著……


    *        *        *


    紀樂萱明顯的瘦了下來。


    這幾日掙紮在對鍾闃想割舍又難以斷絕的情感之中,她睡得不好,胃口更差。


    她覺得自己正站在人生一個很重要的十字路口,等待著燈號的轉變,決定她與鍾闃的結局——是牽手,或是永遠的分離。


    “sarah,你覺得怎樣?今天身體有沒有舒服一些?”


    紀樂萱走進sarah房中。今天鍾闃帶著孩子們出去玩,屋裏除了傭人,就隻剩她們兩個。


    最近sarah的身體又更弱了些,隻能躺在床上,連房門都很少出去了。


    “還不就是老樣子。”sarah撐起一個讓人不由心疼的虛弱微笑。


    紀樂萱在sarah床畔坐下來,握住sarah細瘦的手,怔怔望著出神。


    sarah歎了口氣。“樂樂,我沒有多少時間了。可是我真的希望在我走前,看你跟david有好的結果。”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紀樂萱苦笑。


    “我不懂。你是愛他的不是嗎?”


    “愛又怎樣?”紀樂萱不否認自己的感情。“可是,光靠愛情就能解決彼此的歧異嗎?以前我年輕,以為隻要彼此相有就什麽都不會有問題。但現在我長大了,我開始懷疑跟鍾闃在一起,是不是真能得到幸福。隻要他的性格不改,我始終還是要擔心害怕,怕他哪天英雄性格一發作,就會再次拋下我離去。”


    “你是愛他的,隻是氣他不懂你的心情。”


    紀樂萱不語,算是同意了她的話。


    sarah偏頭想了一下,隨後展開笑顏。


    “那很簡單嘛!就讓他懂得你的心情就好了嘛!”


    “什麽?”紀樂萱疑惑的仰首望她。


    “如果能讓他站在你的角度,自己嚐嚐那是什麽滋味就好了。”


    sarah的唇畔揚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        *        *


    “樂樂怎麽了!?”


    鍾闃臉色灰敗的自門外急急進入。十分鍾前,他正在與人談公事,接到sarah的電話,話中語意不清,隻提到樂樂遭人綁架了,要他趕快迴來。


    他一刻也不耽擱,馬上飛車迴家。


    sarah滿臉驚惶的在門口迎接他。


    “剛剛有一名蒙麵歹徒闖入,說什麽要找你報仇。發現你不在,他就抓了樂樂,還警告我不準報警,也不能通知任何人,隻說要跟你麵對麵把事情解決。”


    報仇?跟他有結怨的不都已經解決掉了嗎?


    鍾闃雖然心中有惑,但此刻已無暇多想。


    “現在樂樂在哪裏?”他抓住sarah的肩質問。


    “在樓上,樂樂的房間。”


    鍾闃聽完,立刻衝上樓去。


    “樂樂!?”


    樂樂的房門大開,眼前的景象令鍾闃倒吸口氣。


    樂樂遭一名大漢用槍指著頭,挾持在窗邊。


    “你是誰!?放開她!”鍾闃對那名歹徒厲聲吼道。


    “嗬!英雄來救美人了。”蒙麵歹徒冷笑道。“沒那麽簡單。要救她的話,就要拿你的命來換。”


    那名歹徒的聲音讓鍾闃有種熟悉感,可是他抓不住這一閃而逝的模糊感覺。再說,目前的情況也讓他無法靜下心來冷靜分析。


    “可以,你先放了她,我任由你處置。”


    “鍾闃!”紀樂萱氣壞了,他果然死性不改!“我說過不要你再這樣!”


    “樂樂,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必須先保護你的安全。”


    “就隻有你一個人懂得犧牲自己嗎?你以為你很偉大嗎?你能為我犧牲性命,難道我就不能?”


    “樂樂?”她的語氣裏帶著一抹令他膽寒的決心,鍾闃緊皺眉心。


    “這次換我當一次英雄如何?”她勾起唇角。在鍾闃領悟到不對之前她已經迅速抓住那名歹徒手中握的槍,手指扣動扳機——


    “不要!”他驚恐吼道。


    砰!一個震人心弦的巨大聲音響起——


    鍾闃張大無法置信的雙眼,他的血液凍結,渾身動彈不得,腦中隻有一個意念——


    他的樂樂……死了!?


    *        *        *


    “鍾闃……”


    一個遙遠的、輕柔的像一縷歎息的聲音在唿喚他。


    他一動也不動,全身的感覺已經消失,仿佛陷入某種扭曲的異境裏。


    “鍾闃。”那個聲音再次喚他,這次更為堅定。


    他的眼終於對焦。“樂……樂樂?”


    是樂樂沒錯。還有sarah不知什麽時候也走進了房間,而那名歹徒現在則已拉下麵罩,那張臉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薑羿!?


    “這是什麽該死的玩笑!?”他霎時想通了,咬牙切齒的低吼出聲。


    “這不是玩笑。”樂樂憂鬱而認真的凝視他。“現在你可以體會我的感覺了嗎?六年前,當我知道你在基隆外海遇難;在泰國,當我看見你用槍指著自己……你現在知道那是怎樣的感覺了嗎?”


    他猛然將她拉入懷中,緊緊的抱在胸前,像要確認這不是夢——她真的活著。


    “永遠……永遠不要讓我再經曆一次這種事。”他緊箍著她的手甚至還微微顫抖著,顯示他的激動。


    “如果你能給我相同的承諾。”她在他懷中幽幽的歎息。


    鍾闃一僵,將她鬆開一些,看見她一雙嚴肅認真的大眼直視著他。


    “如果你能改掉你的個性,不要什麽事都一個人承擔……如果你明白我不要你保護我……如果你不要當我是你的包袱、你柔弱的桔梗花,而是你的妻子、對等的朋友、堅強的向日葵……”


    鍾闃有點了解……樂樂想對他說什麽了……


    “如果你愛我,就給我我最需要的東西。那東西不是我的生命,不是安樂的生活——而是你。


    我最想要的就是你好好的活在我身邊。我不要你當什麽解救我的英雄,我隻要你在任何情況下都想到我。想到我,所以你會珍惜自己的生命,因為那是我唯一要的。”


    鍾闃望著她,久久……


    “我懂了。”


    他慎重誠摯的語氣讓她放鬆下來,淚水再也忍不住滑落。


    鍾闃抱著她,他知道,他們所有的傷痛都即將過去。


    未來,他們將更珍惜彼此。


    *        *        *


    紀樂萱剛從泰國出差一星期迴來,鍾闃在機場等她。


    “小崎呢?”她最關心的還是兒子。


    “他說想薑奶奶,我讓他跟fiona去高雄住幾天。”


    “sarah呢?”


    “我已經安排她住進安寧病房。雖然她很不想住院,可是她的情況真的越來越差了……”


    鍾闃沒再說下去,但紀樂萱懂他的意思。她不禁黯然。


    “那你這個禮拜都在做什麽呢?”她轉移話題,試圖衝淡悲傷的情緒。


    鍾闃眼中閃過一抹可疑的光亮,不過他很快恢複平常的嚴肅。


    “忙著設台北分公司的事。另外,美國那邊也傳了一些公事過來,要我作決定。”


    “你真的決定要把事業重心移到台灣?”


    “是。”他答得毫不懷疑。“我最重要的人都在這裏。”


    紀樂萱微笑,心裏甜甜的。


    他們的車駛進鍾家大宅。


    “帶你去看一樣東西。”拉起手煞車,他突然轉頭注視她,神秘的笑了起來。


    “什麽東西?”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他牽著她的手來到後院。


    紀樂萱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奪去唿吸——


    花海……那是一片黃澄澄的向日葵花海,就如同那天他們在陽明山上看的一樣……


    “天!你真的……”她不可置信的搖頭。“你是怎麽做到的?”


    “很簡單,我說過的,隻要把隔壁的別墅買下來,打通,再把花園重新整理……”


    “很簡單!?這叫簡單!?而且是在一個禮拜以內?”


    鍾闃微笑。那確實不簡單,但絕對值得;為了樂樂,絕對值得。


    “還有更好的呢!”


    他帶她走向前,在花海中間是一座美麗的玻璃屋,現在三麵牆都打開著。裏麵擺了一個小型舞台,舞台的中間是他送她的那架白色的鋼琴。


    她再也說不出話來,淚水盈滿眼眶。


    “失憶的那段期間我常常做一個夢,夢裏有一個開滿向日葵的花園,花園裏有一個舞台、一架白色鋼琴,有一個長發女子坐在鋼琴前彈奏。這個景象有我腦中描繪了長達六年之久,所以我不需要費心去設計,一切就隻要照我夢裏的去做就好了。”


    他凝視著她。


    “為我彈奏好嗎?為我圓這個夢好嗎?這場演奏會,我已經等了好久好久……”


    她的眼中閃過一抹慌亂。“我……已經很久沒彈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


    “你可以的,就算生澀了又怎樣呢?這是一場隻有我們兩人的演奏會啊!”鍾闃的話放鬆了她的心情。


    她坐在鋼琴前,開始彈奏。起初是僵硬的,到後來雙手有了自己的意識,一首“維也納糖果”自然而悅耳的自她指尖流泄而出。


    午後的風微微輕吹,吹過搖曳的向日葵,吹過深情注視著心愛的人的男人,吹過女人滑行在琴鍵間的手指,吹動玻璃屋旁高大的桑樹,吹著……


    窗邊的風鈴響起美麗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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