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歲月的皺紋裏尋你

    過客終是過客,是年華裏無意綻放的曇花一朵。

    他鄉再走他鄉,是紅塵裏注定刻下的年輪一段。

    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風雨。沒有幾許動蕩離愁便也不算真正走完青春。一路顛簸,一路成長,一蓑煙雨。幾段離索,幾段愁緒,幾段詩情畫意。被恩賜的相逢都值得感謝,哪怕遍體鱗傷,也隻為下次笑得更加堅強。

    怨月恨花煩惱,不是不曾經著。好在三毛雖然受盡情傷,卻仍有一份初心,仍留一絲渴望。

    畢業在即,三毛決定跟從他的德國男友迴他的故鄉,並在那裏繼續深造學習。三毛為了籌集旅費,便找了一份工作,在馬約卡島上當導遊。那裏山脈綿延,風光如畫,法國女作家喬治和鋼琴詩人肖邦曾在那裏相依相戀,並讚歎:“詩人和藝術家所夢想的一切,造物主都在這裏創造出來了。”

    在馬約卡的那段日子裏,三毛帶著一批批遠方的客人,一趟又一趟地遠走,縱使千遍觀賞,終究還是看不厭那場美麗。也許三毛那時便早下決心,要閱盡世間所有美景,望斷天下遍地繁華。

    三個月後,所掙旅費變為一紙機票,三毛啟程東柏林,又是一場遠行、一場揮別,走走停停、分分合合,好在更改的是地點,不變的是執念,還有那輾轉相送的黃昏依然。

    初到柏林,這裏的氛圍與馬德裏千差萬別,德國人天生勤奮刻苦,細致嚴謹;再沒了西班牙的那抹悠閑自得。三毛申請到西柏林自由大學哲學係讀書,可難題又擺在眼前,隻有拿到高級德文班畢業證書,才能正式進入大學。

    為了速成德語,三毛進了歌德語文學院。“我的課業,重到好似天天被人用鞭子在背後迫著打似的緊張。這使我非常的不快樂。時間永遠不夠用,睡覺吃飯乘車都覺得一個個生字在我後麵咻咻地趕。”三毛倍感壓力,也便更不敢懈怠。她每天單閱讀時間,就達到十六個小時以上。

    終於三個月後,一個最初德語水平為零的中國姑娘,通過自身的努力與勤奮,獲得了初級班結業證書,也給歌德學院留下了一份光榮的記錄。此時的三毛並未沉浸於讚揚和喜悅中,她又一鼓作氣報了中級班,還是那般艱辛,但一紙歌德語文學院的畢業證書,還有德語教師資格的取得,讓三毛所有的努力都有了歸屬。

    那個把她帶到德國的男友,亦如所有德國人般刻苦。他的畢生理想就是當一名外交官,他的努力也更甚三毛,就連睡覺時都放著小錄音機,他能給三毛最大的陪伴就是每天拿出一段時間,在三毛身邊讀書,這對他來講已經是最深切的愛意與最奢侈的付出了。

    三毛生性浪漫,她能忍受生活拮據,卻不會甘心情感貧乏。終於在一九六九年的冬天,三毛因為考試失利,被男友數落了一通,一氣之下,她將書包埋在雪中,不想再將自己埋沒在書海,她渴望去一睹高牆以外的風采。三毛到東柏林辦理簽證。來到柏林牆前,三毛手持中國台灣護照,卻被拒之門外。

    就在此時,一位英俊的東德國軍官出現在三毛麵前,他問她遇到了什麽麻煩,然後又熱情地幫著三毛辦理了臨時簽證、拍快照、出關。此刻,三毛早已被他的英俊臉龐和古道熱腸深深打動。

    在辦完簽證,出了關卡後,三毛驚訝地發現那位德國軍官竟站在那裏,默默等著她。他將她送上車站,正值隆冬,卻沒有一絲寒意,他們靜靜相望,都盼著時間停擺,因為誰也不忍心道出那一語離別。一輛輛車轟鳴而過,三毛都選擇了錯過,直到末班車駛來,軍官硬著心腸,親手將三毛推至車上。

    那是在三毛乏善可陳的德國時光裏,唯一的一場波瀾驚豔。三毛在心底珍藏了一生一世,因為沒有結果,便更添了幾分悲劇的壯麗。就這樣,他們生生上演了一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那個德國男友用埋頭苦讀代替了花前月下,也用一段愛情換取了一番成績。他終於當上了外交官,事業有成也需賢妻相伴,他想到了婚姻。他拉著三毛的手,到百貨公司想買結婚禮品,他問三毛:“可以買一條雙人床單嗎?”三毛搖頭。他豁然發現,三毛拒絕的不隻是一條床單,還有他們的愛情。

    一年後,三毛和他揮手道別,三毛的下一站是美國,她的規劃裏沒有他。可他的人生裏卻不能沒有她,那個癡情的外交官,將青春交予三毛,也將他往後二十多年的人生都交予了三毛。他等她,等著和她再走進那百貨公司,等她同意買下那條雙人床單,一等就是二十年。

    都說人的一生至少要遇上兩個人,一個溫柔了時光,一個驚豔了歲月。三毛就是這般幸運,那場柏林之旅,她被那熱心的東德軍官驚豔著,更被那癡情的外交官溫柔著。

    一九七一年,三毛在美國芝加哥城的伊利諾伊大學,申請了一個主修陶瓷的學習機會,並在那裏找了一份能夠自給自足的工作,在伊利諾伊大學法律係圖書館,負責英、美、法各國書籍的分類工作。日子輕鬆自在,偶爾翻翻書籍,偶爾出去遛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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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新的感情就在那般輕鬆自在的日子裏,輕鬆自在地來了。這迴是一個中國同胞,是三毛堂哥的好朋友,起初是受三毛堂哥所托,他對三毛關懷備至。“每天中午休息時間,總是堂哥的好同學,準時送來一個紙口袋,裏麵放著一塊豐富的三明治、一隻白水煮蛋、一枚水果。”到後來,這般關懷變成了日久生情。

    博士在一次午休時,看著三毛狼吞虎咽著自己做的三明治,便又心生憐愛,他問三毛:“現在我照顧你,等哪一年你肯開始下廚房煮飯給我和我們的孩子吃呢?”三毛被“煮飯”二字驚得一怔。她對他隻有感激,沒有感情。能讓她甘心煮飯的人,曾經有過,或許以後也會有,但現在沒有。

    同上一場離別一樣,都是一個傷心、一個無奈。她是屬於曠野流沙的,是屬於天際雲煙的,她是捉不住的霧、停不了的風。還沒萬水千山走遍,又怎會停駐紅塵人間。

    三毛又要離開美國,這次她選擇重迴中國台灣,博士到機場為她送行。三毛伸出雙手,理了理博士大衣的領子。那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事,也是唯一為他做過的事。三毛遺憾,博士心酸,誰都無可奈何,誰也不忍強求。

    五年時光,三毛早已不複從前,不但積澱了許多學識,更多了一份被時間滌蕩後的淡定從容。迴到中國台北,三毛當上了德語老師。在一年時光裏,她曾在文化學院、政工幹校、家專等輾轉任教。

    迴到台灣,三毛想起了台北武昌街一段七號,一間明星咖啡屋。那裏承載著三毛最美好的記憶,有梁光明、有文友、有故人。也還是這間咖啡屋,但這次卻不再友好,它給了三毛一場逃不掉的劫難。

    那天的咖啡館賓客盈門,三毛隻得和一個男子共坐一桌,他是個落魄卻善言的畫家,他向三毛講著自己的幾度不如意,還有對藝術的幾度癡迷。後來,三毛受邀來到了他的畫室,因為故事講得淒婉,畫作也就變得生動。三毛本就是多情之人,麵對這個潦倒的畫家,她將滿腔同情定義成了愛情。

    那人口若懸河,說著自己懷才不遇,說著三毛是那個拯救他的女神,那時三毛的世界裏盡是純淨,她在嗬護中成長,又在關懷裏行走,她始終相信所有人都是真誠的,所有情感都是真摯的。三毛被他的慷慨陳詞打動了,她要與他結婚,要真正成為他的女神,拯救他的靈魂,歸依他的情感。

    就在將要結婚時,三毛突然發現原來這個不入流的畫家早就是有婦之夫,他不但騙了三毛的情感,更是讓陳嗣慶賠了一幢房子,才就此息事寧人。那一刻三毛的天空再生灰霾。她不明白,如果一個人連情感都可以褻瀆,那又是什麽支撐他得以存活?曆經失敗也等於曆經成長,至少再次麵對感情,她會更加踏實,愛情並不一定要轟烈,千帆過盡後的沉寂才最真實持久。

    為了讓三毛盡快從那場情感騙局裏走出來,及時轉移注意力,樂觀地麵對生活,陳嗣慶便每天帶著三毛去網球場,她在那裏沐浴陽光,也揮汗如雨。在那網球場上,三毛結交了一位四十五歲的男朋友。他是個德國人,成熟又體貼,在中國台北一所大學教書,三毛與他很是合拍,他對三毛更是體貼入微。

    在和德國教師相處時,三毛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平和與安寧。白雲飄兮輕若絮,生如夢兮淡如雲。三毛想或許這就是她最好的歸宿,安度此生形容的也該就是這樣的安定。

    在浩渺星空下,他們兩相依偎。德國教師還是那般溫和,他輕聲問三毛:“我們結婚好嗎?”三毛再沒猶豫,點頭答:“好。”不見那個中年人早已濕了眼眶。第二天,他們就牽著手,去重慶南路挑名片,他們要把彼此的名字刻在一起,一麵德文,一麵中文,再不分離。終究造化弄人,他們與這紙名片的緣分也僅限於此,一麵之緣後它被分解在了廢墟裏。沒人記起,也沒人想要將它取迴,它從天堂跌落人間,成了最苦痛的預示、最悲愴的寫照。

    就在印名片的當晚,也還那片星空,那個帶著滿臉笑容的德國教師、那個還沒來得及一吻新娘的中年男人,突然心髒病發作,猝死在了三毛的懷裏。重過闊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三毛在心裏早已將自己嫁給了她,如今他的離去讓她痛不欲生。三毛想要隨他而去,想必遠方還會是那番溫柔等待。三毛吞下了大量安眠藥,默默閉眼,隻等和那良人去他處再共嬋娟。

    三毛的心願終究沒得到成全,她被搶救過來。她並未感激上蒼慈悲,如若真的慈悲,又怎會允許那勞燕分飛,這此生不見?三毛帶著悲哀載著心酸,又開始了“重生”。像極了多年前的自己,畏縮著卻又不得不將殘忍麵對。

    誰翻樂府淒涼曲,風也蕭蕭,雨也蕭蕭,瘦盡燈花又一宵。又是誰操縱了你這幾段感情路,愛也空空,怨也空空,曆經離索一場空。

    幾度輾轉流浪,幾段風雨飄搖,三毛終歸還是屬於她自己。那些得來複失去,那些相聚複離別,那些曾經擁有從未天長地久。

    “明月多情應笑我,笑我如今,辜負春心。獨自閑行獨自吟。近來怕說當時事,結遍蘭襟,月淺燈深。夢裏雲歸何處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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