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象升決定速戰速決,不再搭理林慶業,他的目光看向朝鮮軍陣。


    在朝鮮的王旗之外,清楚看到載著朝鮮王的馬車和一眾穿著穿著紅袍青袍的朝鮮大臣。


    他們和建奴鑲黃旗一起,將朝鮮王拱衛在中間,一眾鐵甲長槍的肅殺之中,倒也顯得頗為不同。


    不過大部分士兵穿著雜色棉甲、甚至是無甲無胄,像是流民一般的朝鮮士兵。


    因為人數少,所以建虜兵馬全部集中於中軍,兩翼都是朝鮮兵和一些用於騷擾的蒙古騎兵。


    建虜兵馬雖然是不多,但卻是氣勢洶洶,即便是那些漢人包衣,大部分也都披甲,看起來也都是有幾分戰力的。


    盧象升根本不會在乎這些朝鮮士兵,隻要擊殺他們的軍官,他們立刻就會潰散而逃。


    盧象升舉起望遠鏡作戰建奴陣中火炮,既然建奴已經嚴陣以待,肯定也會布置火炮。


    終於,盧象升發現火炮位置,但不在建奴軍中,全部都是朝鮮人的炮兵。


    雖然看不清楚,但盧象升知道,朝鮮人沒有新式火炮,有的隻是古董一般的老舊佛朗機和一些大將軍炮。


    “噠噠噠……”


    突然,馬蹄聲急促響起,幾個穿著紅袍的朝鮮官員向這邊奔馳過來。


    他們在距離天雄軍方陣三百米左右地方停下,遠遠的扯開嗓子,開始大喊了起來:


    他喊的朝鮮語,很多明軍將士都聽不懂,但林慶業沈器長等人的臉色卻都是變。


    原來是朝鮮王李倧責怪林慶業為何不去拜見?同時嚴令他帶著麾下的朝鮮士兵,立刻脫離明軍,返迴王陣,不然以叛國論處!


    叛國,那可是滅族的大罪。


    聽完之後,沈器長氣憤無比,他取出弓箭,就要將傳令的朝鮮官員射於馬下。


    “慢著!”


    林慶業急忙阻止。


    隨即,林慶業向盧象升抱拳請令:


    “盧大人,末將有話要對他們說,請大人準許。”


    盧象升點點頭:


    “去吧,注意安全!”


    “謝大人!”


    林慶業拍馬而出,在兩方數萬人的注視之中,向朝鮮王旗緩緩而去。


    一直走到朝鮮軍陣前八十步左右才停下,林慶業方才勒住韁繩,然後翻身下馬。


    盯著朝鮮王旗看了片刻,才把目光看向朝鮮王李宗的馬車。


    隨後對著李倧的馬車行跪拜之禮,他雙膝跪地,磕頭,頓首,再磕,再頓首……


    林慶業表情無比凝重,所行的乃是見王的最大禮節。


    李倧的馬車邊,一個白發蒼蒼的朝鮮官員高聲喊叫:


    “率兵迴來,恕你無罪……”


    林慶業聽出是金自點的聲音,但他仿佛沒有聽見,跪拜完畢之後,他重新翻身上馬。


    隨後拍馬在朝鮮軍陣前來迴奔走,同時高聲用朝鮮族喊叫著什麽……


    他喊的是朝鮮話,大明將士和建虜人都聽不懂,但從他的表情和語氣中,卻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悲憤。


    林慶業從大明對朝鮮的三百年血恩,一直說到丙子胡亂的屈辱。


    如今大明王師到來,朝鮮卻向建虜屈膝,想到建奴以及李宗朝廷對百姓的殘害,就算是王上降了建奴,他林慶業絕不也不會投降蠻夷。


    他林慶業對朝鮮不是不忠,而是大忠。因為朝鮮乃是大明藩國。


    真正的忠義之士應該是為朝鮮普羅眾生作想,讓百萬朝鮮百姓早日從建奴鐵蹄下解救出來。


    絕非聽從投降建奴的傀儡王上話語,與大明王師為敵!


    林慶業一邊催馬來迴奔走,一邊高聲唿喊,直到唿喊的嗓子都啞了。


    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讓讓朝鮮士兵聽到,說到激動處,他滿臉是淚,不能自己。


    對麵軍陣中的朝鮮兵都受到了觸動,微微有所騷動。


    大纛之下,黃衣黃甲的遏必隆,最初還聽的饒有興趣,想知道林慶業要說什麽!


    但聽到最後,他意識到不妙,立即側頭叫過一個朝鮮翻譯:


    “此人是誰?他在鬼叫什麽?”


    “主子,他想策反朝鮮兵……”


    翻譯立即把林慶業的話完完本本告訴遏必隆,氣的遏必隆暴跳如雷,急忙大叫:


    “來人,快放箭射殺他……”


    “嗖嗖……”


    遏必隆一聲令下,建奴陣中弓箭手立即對著林慶業射箭!


    看到對方射箭,神器長和崔英一急忙發聲叫道:


    “林大人,快快退迴來……”


    明軍大陣中,一些朝鮮兵都高聲大叫:


    “林指揮使,快迴來呀!”


    但林慶業卻並不後退,依然在大喊大叫。


    他要勸說王上和朝鮮軍民,不要助紂為虐,不要隨著建奴和王師作戰。


    一定要本著初心,調轉槍口,反戈一擊,和王師共擊建虜!


    他聲嘶力竭,即便麵對射來的箭雨,也沒有絲毫的畏懼。


    林慶業拔出長刀,一邊格擋,一邊縱馬奔馳,想要將他想說的話繼續喊完。


    隻是箭雨猛烈,而且在箭雨之外,幾十個蒙古騎兵已經拍馬包抄而來,很明顯想捉拿他。


    林慶業當然不會讓韃子包圍,看到蒙古騎兵出動,他立即調轉馬頭就跑。


    見追不上,蒙古騎兵也沒有再追,亂射了十幾支箭,退迴本陣。


    迴到陣中,林慶業身體一晃摔下我摔下下馬……


    “林大人……”


    沈器長等人急忙下馬將他扶起,片刻後,林慶業緩緩睜開眼睛。


    他輕輕推開沈器長,強撐著身子站起,又開淚流滿麵的哭道:


    “我死不足惜,隻是不忍見到王師和我朝鮮相互殘殺啊……”


    建虜大纛之下,遏必隆聽完翻譯的話,催馬來到朝鮮王李宗馬車前冷冷一笑道:


    “朝鮮王,你以為呢?你的臣子,說本王脅迫於你,要你棄暗投明,反戈一擊,你可願意?”


    李倧嚇的臉瞬間被嚇的慘白,腦袋搖的像是撥浪鼓,急忙尷笑道:


    “他胡說八道,本王忠於大清,絕無二心,林慶業背叛本王,乃是亂臣賊子,請王爺殲滅之。”


    遏必隆淡淡一笑,眼神裏都是不屑,隨即臉色又嚴肅起來:


    “傳令下去,埋鍋造飯,將所有的肉都燉了,朝鮮兵亦人人有肉,吃飽喝足之後,隨本王滅了這股明軍!”


    “喳”


    朝鮮兵平常很難吃到肉,遏必隆將李倧奉上的豬肉,全部恩惠給朝鮮兵,也算是鼓舞士氣了。


    林慶業無果而還,所有人都明白,不論是跟隨林慶業的少數,還是跟隨朝鮮王的朝軍主力,雙方都不可能因為簡單的言語和恐嚇,就改變立場。


    李倧是朝鮮王,雖然反複無常,首鼠兩端,麵對遏必隆,他絲毫沒有王的尊嚴。


    但他畢竟是王,畢竟是朝鮮之主,朝鮮上下還是以他為首的。


    而跟隨林慶業和沈器長的少數軍士,現在成了叛逆,已經是沒有了退路,除了戰,他們再沒有其他選擇。


    建虜和朝鮮聯軍埋鍋造飯,明軍這邊同樣也開始燒柴架鍋。


    不論盧象升還是遏必隆,都無意將戰事拖到明日。


    他們兩人心中的想法一致,那就是,今日滅掉對方。


    一場近十萬人的大戰即將展開,不可能在短時間結束戰鬥,如果實力接近,極有可能大戰好幾天。


    眼前肯定先讓麾下將士們吃飽喝足才有力氣戰鬥,不然餓肚子的士兵無法和對手拚體力。


    遏必隆認為他兵馬勝過明軍,並且背靠漢城,若不敵可退迴城裏堅守,因此信心十足。


    盧象升則是擔心遏必隆會帶著李倧退迴城裏,那一來,情況就會變的複雜,他不想打攻城戰。


    造飯之中,雙方的遊騎兵都沒有閑著,不住的靠近對手探查軍情。


    建奴時不時施放弓箭,騷擾明軍,而明軍則以線膛槍擊殺對手。


    弓箭對線膛槍,還是護國軍夜不收神神槍手,結果可想而知。


    若不是盧象升不想嚇退建奴,建奴遊騎早就打的一個不剩。


    在此期間,盧象升和遏必隆都在和麾下將官開會,商量具體戰術。


    一個時辰後,雙方都用過了午飯,吃飽喝足準備作戰。


    建虜一方,首先響起鼓角之聲。


    遏必隆帶著李倧等人登上了臨時搭起的望樓,徐徐觀望明軍陣勢。


    此時的遏必隆臉色無比凝重,他仔細的觀望,一絲一毫也不放過。


    片刻後,遏必隆對具仁垕說道:


    “具仁垕,聽說你朝鮮五衛都總府、五軍營中最精銳的是忠佐衛和忠武衛,是嗎?”


    站在一旁,一直默默無語,麵無表情的朝鮮禁衛營大將具仁垕,突然聽到遏必隆問話,頓時大吃一驚,急忙躬身迴答:


    “大人,您說的不錯,忠佐衛和忠武衛都是我朝鮮百裏挑一的勇士。”


    遏必隆瞬間露出和善的微笑:


    “那好,那就令他們立刻出陣,一個攻擊明軍左翼,一個攻擊右翼,拿下頭陣者,重重有賞!”


    具仁垕這下徹底懵逼了,李衡麾下大軍才是主力啊,他禁衛軍乃是朝鮮王李宗的親衛軍,怎麽會打頭陣?


    “喏!”


    他答應一聲,但是並未傳令,而是把目光看向朝鮮王李宗。


    朝鮮王李宗此時此具仁垕還要懵逼,把他禁衛軍打沒了,以後誰來保護朝鮮王室?


    可是麵對遏必隆冰冷的目光,膽小如鼠的朝鮮王根本不敢反抗,隻能無力的點點頭。


    具仁垕會意,隻能命人傳令……


    “咚咚咚……”


    朝鮮軍陣戰鼓突然擂響,具仁垕令旗所指處,忠佐衛和忠武衛先後而出。


    在兩個指揮使的喝令下,排成三列,前麵大盾,中間弓箭鳥銃手,最後刀斧手,向明軍左右兩翼,緩緩壓去。


    忠佐衛和忠武衛的確是朝鮮為數不多,能夠拉出來一戰的隊伍。


    按朝鮮定製,一支為一千五百人,現在麵對大明王師,從指揮使到下麵的普通軍士,都是不想戰的。


    奈何王上已經歸順建奴,他們此時更就在陣中,不戰家人都會被遏必隆斬殺。


    在大將軍具仁垕的嚴令之下,他們不得不硬著頭皮往上攻。


    明軍陣中望樓。


    盧象升舉著千裏鏡,一直在盯著遏必隆大纛所在的地方。


    當聽到建虜陣中鼓角大起,兩支朝鮮軍隊分別從左右兩翼衝出之時。


    盧象升已經看出,這是遏必隆在試探軍力,同時也是在驅趕朝鮮人充當炮灰。


    兩支朝鮮隊伍,忠佐衛和忠武衛在兩個指揮使的督陣之下,舉著大盾,唿喊號子,自我壯膽,向明軍左右兩翼緩慢壓近。


    盧象升立即傳令:


    “楊國棟張岩不要動炮,把朝鮮人放到八十步再開銃,本帥想看看朝鮮人戰力如何!”


    “喏!”


    傳令兵立即把盧象升命令傳達下去。


    左右兩翼出擊的各一千五百朝鮮兵,小心翼翼緩緩接近明軍左右兩翼方陣。


    方陣左翼天雄軍虎營主將楊國棟淡淡看著朝鮮兵,他眼中露出譏笑。


    當朝鮮兵進入一百步左右時,楊國棟手中令旗一揮,第一排一千槍手齊刷刷端起線膛槍,隻等主將一聲令下。


    “開火!”


    看到朝鮮兵接近八十步,楊國棟一聲令下,一千杆線膛槍立即噴出一道道怒火:


    “砰砰砰……”


    此時對麵朝鮮軍前排鳥銃手剛準備點火,突然聽到對麵響起一陣激烈的爆豆般的聲音。


    “噗噗噗……”


    隨著爆豆般聲音響起,朝鮮兵陣前立即飛濺起團團血霧。


    前排幾百人瞬間倒下五百多少,看到身邊同伴一片片倒下,朝鮮兵打傻了。


    “娘啊,快跑,王師果然厲害……”


    不等長官命令,就聽見有人喊快跑,朝鮮兵立即一窩蜂的就往迴跑,身後扔下幾百具屍體。


    指揮使假意嗬斥製止,不但沒有製止住,反而也被裹挾的逃了迴來。


    天雄軍右翼方陣和左翼幾乎雷同,一陣排槍過後,朝鮮兵立即逃跑了。


    天雄軍虎營主將楊國棟和獅營主將張岩二人也有點懵逼:


    “尼瑪,朝鮮人就這點戰鬥力?還不如國內流寇強大……”


    朝鮮兵戰鬥力低下不假,可他們大多數人不願意為建奴和王師拚命也是真的。


    不然也不會槍聲一響,他們馬上掉頭跑路。


    望樓上盧象升也沒有想到朝鮮兵戰鬥力這麽弱。


    看到朝鮮兵退迴去,盧象升立即給炮兵傳令,讓他們盯著朝鮮炮兵。


    一旦朝鮮人開炮,他們必須在對手開炮之前打掉對方炮兵陣地。


    若朝鮮炮兵不動,天雄軍炮兵也不要妄動,以免嚇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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