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人數本來隻有七百多人,看到流寇軍中有女人。


    他們這些人衝的更來勁,似乎有包圍流寇的想法。


    義軍的背後大約一裏左右是一道川,地勢稍微開闊,利於騎兵作戰。


    並且是一個三岔路口,有更多的迴旋餘地。


    高桂英立刻叫親兵們到老營裏收集來一些包袱和雜物,交給劉芳亮。


    並低聲交待幾句,隨後率領老營的人馬很有秩序地向後移動。


    這時背後三四裏以外,人喊馬嘶越來越近,應該左光先的追兵到來。


    前有頑敵後有追兵的險惡局麵,讓一些人更加心慌了。


    李雙喜賀金龍等幾個大將,立即率領兩百人馬殺過去。


    賀金龍他們去後,高桂英率領老營直接退到川裏,這樣不會遭受夾擊。


    後麵劉芳亮高一功幾百人馬要抵擋住左光先的追兵是不可能的。


    倘若左光先衝了過來,這股義軍,不管男女老少,全部要玩完了。


    劉芳亮和高一功合計一番,決定慢慢退下來。


    等後麵的殺聲更近了,劉芳亮他們已經退到一處狹窄地區。


    在撤退中,他們把流寇最後一些金銀財亂七八糟都亂拋灑地上。


    官兵們看到金銀頓時兩眼放光開始都爭搶財物,導致隊伍大亂。


    “殺……”


    劉芳芳高一功趁機率領麾下返身殺迴,老營的人馬也奮勇上前,在官兵和鄉勇中拚命衝殺。


    劉芳亮高一功兩杆銀槍如同蛟龍入海,幾乎是一槍一個,麾下老營流寇也是異常勇猛。


    盡管官軍人數眾多,但多數都在搶東西,顧不得廝殺,加上地勢狹窄隊伍無法鋪開。


    擁擠之中,完全成了無組織的一群亂兵,失去了作戰能力,轉眼間被殺死殺傷好幾百,隻能向後潰逃。


    劉芳亮和高一功並不追殺,立即命令隊伍前隊變後隊快速前進。


    前麵賀金龍雖然很猛,可隻有一百多人,隻能搶先一步占了險要地段防守。


    全部將士都下了馬,利用路旁一個懸崖作掩護,用箭和石頭抵禦官軍。


    官軍一時不能近身,就用箭矢和火銃向上仰攻。


    金龍李雙喜知道自己人數太少,又無火器,不能夠死守多久。


    馬上派一個弟兄去報告夫人,讓她趕快設法逃走,不得已時就扔掉老營眷屬。


    高桂英接到報告並沒有驚慌,對來人說道:


    “你迴去告訴你們雙喜賀金龍,能守多久就守多久,盡力多守一陣,我們自有辦法!”


    士兵走後,高桂英看一眼麵前堵住去路的眾多官兵,又聽一聽背後的喊殺聲和火銃聲。


    此時她心裏已經有了與女兒自盡的念頭,但她注意到周圍的許多人都在驚慌地望著她。


    同時臨突圍前,闖王囑咐她的幾句話也在心上一閃。


    她馬上鎮定下來,對周圍的人說道:


    “都不要慌,沉住氣。我們一定會衝到河南!”


    以防突圍中不至於同女兒失散,她和女兒騎在一匹馬上。


    又叫一個親兵遞過來一個戰鼓,她催馬到陣前親自擂鼓督戰。


    官兵看見一位女將在督戰,猜想著一定是李自成的妻子高氏,紛紛向她射箭。


    她的左右親兵不斷有人中箭,一個親兵抓住她的馬韁哀求:


    “夫人,您後退幾步擊鼓,這樣太危險!”


    高桂英用鼓槌在他的手上一敲,喝道:


    “放開,你若害怕自己後退即可,咱不怪你!”


    親兵無奈隻好放手,隻能緊緊在她身邊保護。


    高桂英擂鼓同時又輕鬆一磕馬鐙,坐騎玉花驄又在箭雨中向前邊進了幾步。


    見夫人親自擂鼓,流寇擔心她安危同時士氣也開始高漲。


    一些手臂酸軟有些拉不開弓的弓手突然感覺又有了力氣……


    “慧英,射那個穿紅袍的!”


    “張材,射那個旗手!”


    “慧梅,射近處這個當官的!”


    ……


    她一邊擊鼓,一邊指揮麾下射殺對方指揮官。


    “噗……”


    突然,她的右腿上中了一箭,差不多有一寸深。


    高桂英趁著將士們不注意,她一咬牙拔出箭,又撕下一塊裙擺把傷口緊緊勒住。


    很快,剛停下片刻的鼓聲再次被擂響……


    慧英看見夫人中箭,又看見鮮血已經把她的棉褲染紅一大片,急忙說道:


    “夫人,你退下,把戰鼓給我!”


    高桂英搖搖頭:


    “不準聲張!快,快射那個騎白馬的!”


    在戰爭緊急關頭,往往一個偶然的成功會產生很大影響。


    慧英不再堅持,立即張弓搭箭,一箭把那個騎白馬耍大刀的將士射下馬。


    而這個人正是對方的千戶,他一死,官軍登時就慌了起來。


    這時劉芳亮和高一功也率領麾下殺過來。


    眾將士看見高夫人親自擂鼓督戰,一個個拚死向前,連那些受了重傷的也不肯後退一步。


    劉芳亮把紅纓槍一揮:


    “兄弟們,跟我殺敵!”


    他和高一功帶著兩百多麾下旋風般衝殺入對方人群。


    隨著一道道血箭噴出,頓時把對方幾百官兵殺的衝亂,急忙四散而逃。


    這次不但殺散擋路官兵,還奪得了幾十匹戰馬和不少幹糧。


    急匆匆又走了幾裏路,聽不到官兵追殺的喊殺聲,高桂英才命令隊伍停下,趕緊休息吃些幹糧。


    看到夫人流血過多,臉色已有些蒼白,慧英撕破衣服含淚蹲在她身邊,輕輕她把傷口重新纏好。


    盡管很疼,但是高桂英強忍著疼痛,沒有發出一聲呻吟,對她來說心裏痛苦遠遠超過肉體!


    她左右看看問道:


    “金龍沒有迴來麽?”


    慧英低聲道:


    “夫人,他們沒有迴來!”


    大家向賀金龍最後扼守的那個山口的方向傾聽,已經聽不見喊殺聲音。


    高夫人心中明白,眼淚不禁落下:


    “金龍的赤膽忠心,我們永遠不能忘記!”


    李雙喜和張鼐道:


    “娘,我們去救他迴來!”


    高夫人搖了搖頭,她知道如今那一帶全是官兵,派人去不但無法救賀金龍,還會徒然再丟掉性命弟兄!


    還會有正在搜索她的行蹤的官兵追來,於是她果斷下令起行,繼續向河南方向前進。


    在高桂英說到賀金龍的赤膽忠心時,幾裏外山腳下的賀金龍,在血泊中睜開眼睛。


    在他的身邊堆滿了義軍和官兵的屍體,有的互相疊壓,有的互相緊抓,甚至人還有微弱呻吟。


    他聽了聽,似乎明白了大部分官兵已經離開了這一處戰場。


    剛才那一陣極其壯烈的廝殺過程,賀金龍很快地迴想起來。


    原來他剛剛派去一個弟兄催促夫人趕快衝出一條血路突圍,官軍就攻到懸崖下邊。


    大約有幾百個官兵向上射箭,讓他的兄弟們不能抬頭。


    另有一群步兵從旁邊的小路爬上來,眼看著就要奪占這個地方。


    賀金龍身體已經三處受傷,血流不止。


    他手下的大部分弟兄不是已經戰死,就是是身負重傷倒下。


    在這萬分危急時刻,他寧願戰死也不讓官軍衝過山口去追趕夫人。


    於是不斷對弟兄們道:


    “兄弟們,一定要堅持住,隻要有一個人活著,龜孫們別想過這道口子。


    鐵牛,你不能拉弓,快幫助拾箭!”


    他一邊說一邊用全部力氣舉起來一塊石頭,向快要爬上來的官兵砸去。


    石頭狠狠砸在一個官兵的腦袋,此人大叫一聲,向下倒去。


    又衝倒了後邊的人,幾個人一起從陡峭的小路上滾跌下去。


    同時賀金龍自己也又中一箭,他沉重地哼了一聲,隨後倒了下去。


    官軍因在懸崖下死傷很重,暫時停止了進攻,隻不斷向上放箭。


    過了一陣,又來到一隊官兵,突然賀金龍聽見有人在懸崖近處大聲喊道:


    “金龍叔!金龍叔!不要射箭。我是國勇,特奉四叔大人之命,前來尋你。金龍叔!金龍叔……”


    賀金龍揮手讓弟兄們暫停射箭,抬起身子問道:


    “國勇,你來尋我做啥?是來找我送死麽?”


    “金龍八叔,咱們都是賀家人,咱們副將大人特意命我前來救你。


    他要你切莫在此死守,白送性命。八叔,快帶著你的弟兄們跟我去,既可保住性命,又有官做。


    八叔,趕快跟我走吧,莫辜負咱們副將大人的一番好意!”


    聽到賀人龍派人來勸降,賀金龍憤怒說道:


    “你休要勸老子投降!咱們雖然都姓賀同族,可是你們是朱家朝廷的鷹犬,我是‘闖’字旗下的戰將,各保其主,路分兩條。


    我賀金龍生是‘闖’字旗下的人,死是‘闖’字旗下的鬼,寧可在此戰死,決無投降之理,快滾!兩軍陣上,休怪你八叔的利箭不認親!”


    賀國勇又向前走幾步,相距五十步左右,大聲叫道:


    “八叔!李闖王突圍不成,已經拔劍自殺,高桂英也已經被擒,你還不趕快跟我走麽?”


    金龍聞言頓時絕望,他猛的拉開弓,罵道:


    “尼瑪,老子射死你這個小雜種。”


    “嗖……”


    他本來想射對方喉嚨,但此時氣力很弱,箭矢並未射到對方。


    賀金龍本想再射一箭,突然感到一陣眩暈,失血過多讓他再次昏迷過去。


    “報督帥,”


    聽到李自成夫人還在逃,數萬官兵立即向高桂英她們出現的地方追來。


    白杆兵,秦兵,天雄軍也有三千多人加入搜尋隊伍。


    論翻山越嶺作戰,秦良玉麾下白杆兵無人能敵。


    於是在白杆兵的幫助下,三支大明強軍率先發現高桂英她們逃跑的蹤影。


    很快,得到消息的各路官兵紛紛趕來,一萬多官兵前堵後截把高桂英他們幾百人半包圍在一個山腳下。


    五百人不到,該如何與過萬官兵作戰?還有機會脫身嗎?


    無論是高桂英,還是劉芳亮和高一功,此時都知道插翅難逃。


    左光先賀人龍等總兵們,看著高桂英他們藏身之處眼睛放光,若抓到李自成夫人絕對大功一件。


    聽說李自成已經自殺,再抓住高桂英這些人,闖營流寇徹底被剿滅幹淨。


    他們這些總兵跟著各個剿匪總督追殺李自成好幾年。


    剿匪總督換了一個又一個,可李自成總能死裏逃生,今天開始一切都結束了!


    “殺進峽穀,活捉高桂英……”


    幾位總兵幾乎同時下達進攻命令,官兵如蝗蟲般衝向峽穀口!


    高桂英抽出一把短劍,迴頭對劉芳亮等人說道:


    “感謝兄弟們追隨闖王血戰多年,如今闖營已經山窮水盡,你們若有人想投降朝廷,我高桂英不會怨恨,也絕不阻攔。


    但作為闖王李自成夫人和女兒,我們絕不能被官兵生擒受辱,兄弟們高桂英先走一步了……”


    高桂英說罷,揮劍斬向女兒的喉嚨,她想先殺女兒然後自盡!


    “嫂子不可……”


    聽到高桂英說話,劉芳亮就感覺不對,他馬上悄悄靠近高桂英。


    果然所料不錯,高桂英竟然要先殺女兒隨後自殺。


    他大叫一聲,快步上前一把抓住高桂英手臂。


    “嫂子,先等等,咱們在往前走一段路看看,若真的不能逃生,我絕不阻攔……”


    “娘,您不能這樣……”


    李雙喜和張鼐雙雙跪倒在高桂英腳下放聲大哭。


    闖王讓他們來保護夫人和女兒,怎能看著夫人在眼前自殺。


    高一功上前拿下姐姐手中寶劍道:


    “姐,看看情況再做決定……”


    “夫人不要啊……”


    這時其他將士都上前相勸,十幾個眷屬上前緊緊拉住高桂英泣不成聲。


    高桂英心裏很感動,眼淚忍不住洶湧而出。


    “活捉高桂英……”


    外邊喊殺聲再次傳來,已經可以清楚衝在最前麵的官兵人影。


    “兄弟們,來世再見……”


    高桂英自知難逃,她除了自殺沒有任何退路,她彎腰撿起一把長劍就要自殺!


    突然,腳下傳來一下輕微顫動,眾人都是一愣,同時把目光看向剛撿起長劍的高桂英。


    “地龍翻身?”


    高桂英喃喃自語一句。


    可她話音未落,大地突然猛烈抖動起來,高桂英身邊人馬瞬間全部跌倒,頓時一片驚唿……


    劉芳亮雖然和戰馬一起摔倒,但他並未驚慌失措,反而趴在地上開心大叫:


    “嫂子,地龍翻身,天不絕我闖營啊……”


    他話音未落,大地再次開始顫抖起來,期間還傳來一陣陣巨響。


    開始還很興奮的劉芳亮,此時身體也隨著大地在顫抖,別看他說的好聽,誰能保證山不會塌下來砸死眾人……


    不知過了多久,大地終於安靜下來,四周一片靜悄悄的。


    劉芳亮抬頭悄悄看向官兵追來的方向,突然震驚從地上彈跳起來,張大嘴巴不可思議的看著對麵……


    高桂英,高一功,李雙喜,張鼐等等,此時都從地上爬起來。


    當眾人看向劉芳亮時,發現他表情不對,急忙順著他目光看向的地方望去,個個臉上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原來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突然出現一座小山,把官兵全部擋在山的另外一邊,絕處逢生讓很多人都喜極而泣……


    還是劉芳亮第一個反應過來,急忙大叫道:


    “嫂子,咱們得救了,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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