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在朝會上大發雷霆,這個並未出乎百官意料。


    宮中發生那麽大事情,皇帝自己又遇刺,崇禎肯定會有所發泄,倒黴的隻是那些涉事官員。


    對於皇帝宮中之事,很多人都心中有數,這不是什麽秘密。


    大明皇帝除了洪武和永樂外,沒有哪個能完全掌握朝政。


    意外落水的不算,皇宮中發生意外也很正常,比如嘉靖差點被宮女勒死,朱常洛被一個賊子闖入差點打傷,還有後來的紅丸案。


    群臣都低頭承受著崇禎雷霆之怒,再無人敢為涉事官員出頭。


    他們很清楚現在無論為文官還是勳貴說話都會被誅連。


    崇禎罵一通後,喘口氣繼續道:


    “犯人已經轉到刑部,大理寺和督察院協助刑部,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你們務必在兩天之內,將所有涉事人員定罪。


    若有人敢為犯官求情同罪,若發現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官員禦史徇私枉法包庇犯官同罪,第三天全部在太廟處死,夷三族!”


    刑部尚書馮英,督察院施邦昭,大理寺卿林義渠急忙出班躬身施禮:


    “臣,遵旨!”


    朱慈烺坐在小板凳上一句話不說,知道把犯人移交刑部三司會審是皇帝老子在保護他,不想再讓太子帶上濫殺無辜的帽子。


    崇禎自己事情處理結束,群臣開始期待皇帝下一步動作,正常情況下應該宣布皇太子不再監國。


    自己身體已經恢複健康,加上文官集團和勳貴給他的壓力,一般崇禎皇帝在發泄後都會做出讓步,這是他一貫做法。


    崇禎皇帝緩緩站起身來,目光看向勳貴們,勳貴是他比較相信群體,現在卻讓他徹底寒心。


    先是成國公朱純臣和陽武侯薛濂等人,現在又出現襄城伯李國禎和定國公徐允禎謀逆刺殺皇帝。


    在場的勳貴還有二十多家,可在崇禎心裏除了駙馬都尉鞏永固和新樂伯劉文斌外,他看誰都不順眼了。


    其實崇禎看順眼的這兩位勳貴,在明末確實表現不錯,至少他們能夠做到與大明同在,不像其他勳貴先降流寇後投建奴。


    駙馬都尉鞏永固前麵已經說過這裏不提,劉文斌同樣是外戚封爵,他姑母乃是崇禎皇帝的生母,兩個人乃是表兄弟。


    但曆史上鞏永固和劉文柄兄弟都沒有受到重用。


    流寇圍攻京師,其他勳貴大多閉門不出,劉文柄兄弟幾人卻自發前去守衛京師。


    劉繼祖守皇城東安門,劉文耀守永定門,鞏永固守崇文門。


    當北京城破時,崇禎問劉文炳,你家的家丁能巷戰嗎?


    他迴答:


    “寡不敵眾,但家裏已經堆滿薪柴,準備閉門自焚。”


    於是就有了君臣相約而自盡的橋段。


    北京城破,劉文炳家人中有人上吊、有人自焚、劉文炳自己則是投井自殺。


    皇恩浩蕩,用自殺表忠心,表明絕不投降流寇。


    崇禎目光從勳貴身上移開,隨後看向文官朝班。


    以前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謙謙君子,此時崇禎看著都想吐,都是空談誤國的逆臣賊子。


    強忍心中悲憤與惱怒,崇禎緩緩說道:


    “諸位愛卿,國困民乏流民四起,建奴寇邊,遼東局部淪喪……”


    群臣頓時眼前一亮來了精神,心裏暗想:


    “看看,果然不出所料,崇禎皇帝要收迴太子監國之權了……”


    崇禎目光再次看向群臣,雖然他不懂心理學,但能看出有部分大臣表情發生了變化。


    他心裏冷哼一聲,嘴上卻說道:


    “皆朕之罪也……”


    崇禎這一句話,頓時讓群臣突然有些懵逼,為何皇帝突然認錯,並未提廢除太子監國之事?


    崇禎今天就是為報複群臣而來,看到群臣懵逼,他暗暗冷笑,他要讓這些自私自利的亂臣賊子徹底絕望,於是繼續說道:


    “朕自即位以來,建奴屢屢入關侵擾,闖賊荼毒河山,禍亂百姓,越演越甚,各省災情並起,致使無數饑民背井離鄉。”


    “朕每念至此,俱是肝膽欲碎,痛不可當,王朝衰敗,賊寇蜂起,肆逆滔天,竊據萬裏,皆是朕之過!”


    這下群臣更加懵逼:


    “這這皇帝這是什麽操作……罪己詔?”


    崇禎故意停頓一下看看群臣表情,稍微停頓了一下繼續道:


    “朕,德不足以邀天眷,恩不足以安民心!”


    “朕,每日三省吾身,痛定思通,銜恥含憤,愧對先靈!”


    “朕,不敢自我寬容,銜恥含憤,愧對先祖,然佞臣為亂朝綱,多圖自保,鮮思守疆,朕多番哀痛國朝無魏征陳湯之臣……”


    曆史上那些二臣們一聽又傻眼了,皇帝自己自責的好好的,怎麽突然又把矛頭指向我們,難道皇帝精神出現問題……


    但和這些自私自利曆史上的二臣們相比,一些忠於大明的朝臣卻個個心如刀絞。


    比如李邦華,楊廷麟,孟兆祥,劉文柄,鞏永固,程國祥倪元璐等等,他們眼中已經有淚水落下,雙膝一軟緩緩跪倒……


    王承恩站在崇禎皇帝身旁,此時胸前官袍已經被淚水打濕。


    朱慈烺心疼皇帝老子,雙眼發紅強忍即將流出的眼淚……


    曆史上崇禎多次放下一個皇帝的尊嚴,下罪己詔,昭告臣民。


    甚至不惜給自家臉上抹黑,更不怕敵對勢力用來攻擊大明皇帝。


    在下罪己詔時口無遮攔,來了個官場腐敗大揭底。


    然而問題揭露出來後,他還是無法改變腐敗的官場,更無法逆轉局勢。


    自曆史上第一位下達罪己詔的漢武帝之後。


    華夏曆史上數百位皇帝,敢下罪己詔的隻有寥寥數人。


    即便有些皇帝做的再差,也會為了保全自己的臉麵,他們避而不談自己的錯誤。


    曆史上下過罪己詔的幾個皇帝,一種是推崇的,一種是批判的,而推崇的似乎比較多。


    但像崇禎皇帝這種致命的自我批判,實乃罕見。


    更何況崇禎的自尊心極強,也很脆弱。


    他能多次下罪己詔,足以說明他內心是真想中興大明。


    事實他也一直在為中興大明而努力,可是卻越努力越糟糕。


    甚至有人說他,幹脆什麽都不做大明也不會亡這麽快……


    崇禎皇帝慈愛的看一眼傷心的太子朱慈烺,緩緩走下禦階麵向滿朝文武,突然調大音量:


    “吾兒太子朱慈烺,有神武之略,上聖之姿,乃紫微帝星轉世,佐朕監國,朕敬禪神器,授帝位於他!”


    “什麽?皇帝說什麽?是不是吾耳朵出了問題?”


    崇禎皇帝這幾句話如同晴天霹靂,皇極殿中立時炸了鍋,文武百官相顧而視,臉上皆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那些期待皇太子不再監國的大臣都想買塊豆腐撞死,心裏都是瘋狂拒絕皇帝禪讓。


    “不不,不會的,這絕不可能,今日皇帝明明是宣布廢除太子監國的,怎麽可能突然演變成帝位禪讓?”


    “不對,不對,劇本絕對不是這樣寫的,崇禎皇帝又不按套路出牌了,那麽多文官禦史和勳貴用他們全族生命扞衛崇禎帝位,怎麽可能皇帝會反其道而行……”


    突然有些自以為聰明的大臣瞬間醒悟,肯定是皇太子威脅崇禎禪位,不然以崇禎的性格絕對不會禪位。


    可是他們看看傻坐在小板凳上的小殺星。


    發現昔日大開殺戒的小殺星,此時也是一臉懵逼的看著皇帝老子,這表情絕對是裝不出來的……


    朱慈烺自己也一度懷疑自己耳朵出現問題,皇帝老子才三十歲不到,怎麽可能會禪位,這絕不可能!


    朱慈烺突然起身跑到崇禎身旁跪倒放聲痛哭,他是真的心疼皇帝老子,他是真的被皇帝老子感動到:


    “不不,父皇不能禪讓,您還很年輕,皇兒年幼無法扛起大明中興的重擔,請父皇收迴成命……”


    其實崇禎是真心禪讓,他真的不想做這個皇帝,尼瑪太難了。


    吃不好睡不好,後宮幾個美女都被晾幹了,被罵被懟他也忍了,為了那點私利,居然又刺殺又下毒,目的就是逼他廢除太子監國。


    好啊,你們不是牛逼嗎?你們不是想威脅朕嗎?那麽朕就讓太子上位,讓吾兒好好收拾你們,看看是你們壞水多,還是吾兒子彈厲害……


    看到皇太子跪拜謝絕,群臣立即跪倒大哭:


    “陛下不可,陛下正當年,大明還需要您來中興,嗚嗚……”


    這次和以往不同,正常情況下禪位要三辭三推,正常操作走個流程。


    可這次至少有大半朝臣是真的舍不得崇禎禪讓,他們不願意麵對小殺星,甚至有大臣抱住崇禎大腿泣不成聲。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對崇禎皇帝有多忠心,其實他們隻是為不能繼續忽悠崇禎而傷心而不舍……


    崇禎已經把這些人的嘴臉看的清清楚楚,見他們一個個像死了親爹似的傷心,崇禎突然感到一陣快意。


    “玩啊,你們不是喜歡和朕玩嘴皮子嗎,今日朕不給你們玩了……”


    一不做二不休,崇禎直接來個幹脆,他高聲說道:


    “好了,都平身,朕意已決,你們也不要搞什麽三辭三讓了,傳旨,明日太子直接登基稱帝,禮部準備一下……”


    崇禎說完,用力從大臣手中抽迴腿,對王承恩眨一下眼睛,兩個一起離開皇極殿。


    群臣隻能眼巴巴看著崇禎離去,直到遠遠傳來崇禎哈哈大笑的聲音,他們才仿佛從噩夢中驚醒……


    “恭喜殿下,快上座……”


    黃德功和孫應元笑容滿麵,一人抱著朱慈烺一個手臂,硬是把皇太子架到龍椅上。


    大殿中英國公張世澤,子爵周遇吉,順天巡撫楊廷麟等太子黨,個個嘴巴都咧的比瓢還大,他們都是從龍之功。


    黃德功和孫應元把皇太子按坐在龍椅上,馬上迴到皇極殿上對著朱慈烺便拜:


    “拜見吾皇,萬萬萬萬歲!”


    其他太子黨急忙跪下拜見:


    “拜見吾皇萬萬萬歲!”


    人家乃是正宗禪讓,誰都無法說什麽,幾位內閣閣臣相互對視一眼,隨後上前拜倒:


    “老臣,參見吾皇萬萬歲!”


    無論願不願意,看到內閣已經拜倒,誰敢不拜,群臣急忙跟著內閣一起跪倒拜見新皇:


    “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慈烺感覺一切都像在做夢,曆史上那麽愛權的皇帝老子居然就這麽禪讓了。


    看著下麵跪倒一大片的文武大臣,朱慈烺居然半天忘記讓他們平身……


    突然看見程國祥一個勁向他眨眼間,朱慈烺才緩過勁,急忙說道:


    “諸位愛卿,快快免禮,平身!”


    群臣急忙謝恩平身:


    “謝陛下天恩,吾皇萬萬歲……”


    朱慈烺移動一下身體,穩穩當當坐在龍椅中間,看看滿朝文武,突然發現剛剛站位發生了變化。


    上朝時文官都在左班,武官站在右班。


    現在一看黃德功孫應元他們率領武官直接站在左班,而文官都乖乖站到右邊……


    朱慈烺微微一笑道:


    “諸位愛卿,希望你們與朕君臣一心共攘大業,救國家於災難,倒萬民於水火,早日中興大明,讓天下盡歸我汗土。”


    群臣急忙齊齊躬身:


    “臣等誓死追隨陛下,再造大明朗朗乾坤!”


    朱慈烺微笑點點頭:


    “今日早朝到此結束,三司會審之後,把逆臣斬於太廟之後,朕正式繼位登基,退朝!”


    王承恩和二喜跟著崇禎皇帝跑了,胡寶又沒有上朝,朱慈烺隻好親口說退朝,隨後離開。


    看著少年天子離去背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幾位大佬暗暗為新皇豎起大拇指。


    新皇登基肯定不能大開殺戒,少年天子心思縝密,既然能想到先殺逆臣再登基。


    馮英林義渠施邦昭立即迴去三司會審,證據口供一切就緒,還審問個毛線,其實就是他們商量定罪而已。


    接下來最忙的乃是禮部,他們要準備新皇登基一切繁瑣禮儀,還要為新皇準備年號。


    朱慈烺為了感謝皇帝老子,準備繼續用崇禎年號。


    可是想到崇禎繼位後大明災難不斷,最終決定不再繼續皇帝老子的年號。


    禮部給朱慈烺準備了七八個年號備選,分別是義興、霆恩、乾聖、興福、鹹嘉等等。


    義興是曆史上朱慈烺的年號,寓意除暴中興,朱慈烺不喜歡。


    霆恩,寓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過朱慈烺還是看不上。


    至於乾聖、興福、鹹嘉這三個年號,則是崇禎皇帝當初登基的時候,朝臣給他備用的。


    崇禎最終四選一,選擇了崇禎的年號,現在看來崇禎是不行的,多災多難!


    剩下的年號皇帝老子都不用,朱慈烺當然更不會用,他把禮部送來的幾個年號直接扔到一邊。


    剛準備好好想個威武的年號,胡寶進來稟告:


    “皇爺,二喜公公求見!”


    “二喜?讓他進來!”


    “遵旨!”


    朱慈烺對兒戲印象還是很不錯,忠厚老實對父皇也很忠心,乃是王承恩的幹兒子。


    皇帝老子退休了,身邊有王承恩,曹化淳,高於民,張國遠等好幾個老太監相陪足夠。


    朱慈烺已經是大明皇帝,可身邊隻有三個小太監,他突然想把二喜要過來。


    “奴婢拜見皇爺!”


    二喜進來馬上跪倒拜見,皇帝和太子畢竟不一樣了。


    朱慈烺微微一笑:


    “二喜,見朕何事?”


    二喜急忙躬身說道:


    “迴稟小皇爺,皇爺讓奴婢問您年號是否確定,若沒有確定,皇爺說您乃是神仙轉世,建議您年號用神武……”


    “神武?”


    朱慈烺頓時一愣,隨後暗喜,


    “臥槽,這個年號逼格是不是有點太大,不過朕喜歡,太上皇老子費心了,嘿嘿嘿……”


    “好好,神武不錯,迴去替朕謝謝父皇。”


    二喜躬身領旨:


    “遵旨!皇爺讓您隨時可以搬到乾清宮,他今日搬到坤寧宮去,奴婢告退!”


    二喜見小爺喜歡神武,急忙領著旨準備退出去。


    朱慈烺卻叫住他:


    “二喜,朕問你一件事,是否願意留在乾清宮?”


    留在乾清宮前程無量,二喜當然願意,他急忙再次跪倒:


    “謝小皇爺,奴婢聽從安排,可皇爺那裏……”


    朱慈烺淡淡一笑,拿出兩瓶茅台:


    “把神仙酒送給父皇,和他說明情況,父皇肯定會讓你過來,去吧!”


    “謝小皇爺天恩,奴婢告退!”


    二喜抱著拉,兩瓶神仙酒開心的一路小跑迴到乾清宮。


    看到皇爺在發呆,他急忙上前施禮,並雙手遞上兩瓶茅台:


    “皇爺,小爺很開心,他準備用神武年號,這是給您的神仙酒……”


    崇禎頓時露出笑容,心裏很是溫暖,兒子願意用他給的年號,說明給他麵子。


    他和朱慈烺一起喝過茅台,知道這酒來之不易,馬上叫道:


    “好酒,快去準備幾個菜,皇爺要喝一杯。”


    “好的,皇爺稍等!”


    二喜馬上去給皇爺準備小菜。


    六個小菜端上餐桌,又給皇爺倒上一杯,二喜菜小心翼翼說道:


    “皇爺,小爺讓奴婢和您說一聲,他身邊侍候的人不多,希望奴婢去侍候他,您看……”


    崇禎端起酒杯小抿一口,放下酒杯笑道:


    “好事,去吧,皇爺身邊還有你義父他們幾個,記住一定要忠於小爺,把小爺侍候好,不然皇爺饒不了你!”


    二喜頓時感覺眼前蒙上一層霧氣,急忙跪倒謝恩:


    “謝皇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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