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脈迴到武揚鏢局時,一路上累積的熊熊怒氣,足夠把四周都燃燒起來——


    “夫人!”


    清晨起來在武場上練功的鏢師們看到她,都很熱切地打著招唿。


    在他們眼中,宋雨脈不但美若天仙、性情溫馴,氣質更是優雅端莊,簡直挑不到半絲缺點,對於能娶到她這種賢妻的總鏢頭,大夥兒是又妒又羨。


    前陣子總鏢頭居然笨到讓這麽好的妻子迴娘家,甚至一度還傳出她是被休離的,幾個鏢師還甘冒生命危險,大膽臭罵了袁睿一頓。


    由此可知宋雨脈在鏢師們心目中崇高的地位。


    “夫人,你來看我們練功嗎?”


    “夫人,是不是這迴又準備了什麽甜湯給兄弟們喝?”


    “夫人……”


    煩死了,這群滿身臭汗、髒兮兮的男人,雨脈雙手捏握成拳,緊靠在身側“夫人,你來找總鏢頭嗎?他不在這兒呢?說也奇怪,他從沒遲到過……”


    聽到“總鏢頭”二個字,雨脈眸中的怒焰轟地一聲衝上腦門,終於隱忍不住地吼道:“滾!”


    一聲憤怒的嬌斥把一千鏢師都嚇傻了。


    “夫……人?”


    眼前這個眼露兇光,渾身帶著殺氣的女子,真是一向嬌柔婉約的總鏢頭夫人嗎?大家都愣住了。


    “夫人,你怎麽了?該不會中邪了吧?”一個膽子還算大的鏢師走上前去詢問道。


    “滾!”語落,那名鏢師已經被打飛出去,撞倒牆邊一排木架。


    現場一片死寂,就連那名被打倒的鏢師也忘了喊痛,全部的人都瞠目結舌,一臉的不敢置信。


    “還有誰耍跟我過招的?”她冷泠地睥睨全場。


    在場的鏢師不約而同地退了一步,不隻因為她的架勢駭人,更因剛剛她出招時每個人都看出她的武功高深莫測,全鏢局能贏過她的,大概就隻有總鏢頭了……


    “哼,膽小如鼠。”雨脈不層地嗤道。“看你們個頭那麽大,原來不過是孬種。”她故意激他們。


    也算他們倒楣,她現在正好一肚子怒氣,找不到人發泄。


    “夫人,你說這話太過分了!”


    禁不住挑撥,幾個大漢跳出來,出手便往雨脈身上攻去,這迴沒人敢輕敵,使盡全力,目的是要扳迴男人的麵子。


    “唉啊!唉啊!唉啊!”


    隻聽得一連串的哀嚎,那幾個壯漢全被打倒在地,爬也爬不起來。


    “真沒用!全給我站起來,重新再過招!”不過癮!她還沒發泄夠呢!


    “夫人,你就饒了我們兄弟吧!”眾人敬畏地仰頭看她。


    她的胸膛因方才的“運動”而上下起伏著,幾縷不馴的發絲垂在臉龐,眼中進出狂熾的怒氣,看起來有說不出的狂野難馴。


    原來這才是她的真麵目——一隻帶著利爪的小野貓。


    “起來!”她暍斥。


    眾鏢師哪敢再戰,紛紛夾著尾巴逃之夭夭。


    “沒用的東西!”宋雨脈悻悻然道,轉身迴房。


    “小姐?”寧兒見到雨脈全身淩亂的模樣大吃一驚。


    “你是怎麽了?身上髒兮兮的。唉啊,怎麽頭發上還沾了幾片青草呢?你到底是去哪兒了,怎麽會搞成這樣?”


    也難怪寧兒會被嚇壞了,她自小服侍雨脈,從沒見過她哪一天不是整整齊齊、幹幹淨淨的。就算是雨脈小時候,也從不像其他四個小姐一樣調皮愛玩,永遠從容優雅得像個小公主似的。


    “小姐,你沒事吧?你的樣子……怪怪的……”寧兒憂心地說。


    宋雨脈走到銅鏡前,見到鏡中的那個女子,不禁一呆。


    那是她嗎?那個雙頰泛紅,看來憤怒而脆弱的女子是她嗎?她暗暗心驚。


    從未在人前失去理智,總是成功地藏起自己真正情緒,而掌控局勢的她居然也會有失控的一天……而那個有能力激怒她到這個地步的人——


    是“他”。


    怎麽會這樣呢?會不會他在她心目中的分量,比她所想的還要大上許多?


    雨脈清楚看見鏡中女子眸中的慌亂……


    “總鏢頭,你要想想辦法啊!”


    “是啊!兄弟們已經撐不下去了。”


    “再這麽下去,遲早會鬧出人命……”


    袁睿看著眼前東倒西歪,一群鼻青臉腫的鏢師,蹙緊了眉。


    “夫人三天兩頭就拿我們當沙包練,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承受不了啊!”


    自從那天以後,宋雨脈再也不隱藏她強悍嗜武的性子,幾乎每天都要找這群倒楣的鏢師練練拳,試試各種新奇古怪的兵器,弄得整個武揚鏢局可說是哀鴻遍野、慘不忍睹。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她以為這樣搗亂胡鬧,他就會受不了而休了她嗎?


    雨脈呀雨脈,你未免太小看我了……袁睿臉上雖不露聲色,心裏卻冷笑道。


    這些弟兄雖然無辜,卻也正好給他們機會鍛煉鍛煉身手,至於被打……是他們自己技不如人,可怨不了誰。


    “唉,睿兒,看來你也得好好說說雨脈了!”


    穀函月雖偏袒這個媳婦,不過,身為當家主母,也不得不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娘,您也認為她不對?”


    “也不能說不對,練武是好事嘛。要當武揚鏢局的女主人總不能一點功夫都沒有,說起來,這媳婦兒的武功還真不是蓋的。”說著說著,穀函月難掩對雨脈的滿意,嘴角不由得往上揚。


    察覺眾人責難的目光,她才正色道:“可也不能拿鏢局裏的兄弟作靶子嘛。”


    袁睿苦笑,所有人中,對雨脈的真麵目最“欣然”接受,還不改其愛護疼寵的,就屬娘了,真不知該說是娘的肚量大,還是這對婆媳真的有緣。


    “袁睿!”大廳外傳來淒厲的慘唿。“救命哪!”


    袁睿疾衝出廳外,眼前的景象令他不由一怔——


    裴驥在地上不停打滾,嘴裏還喊著:“癢……好癢……袁睿,快救救我……這女人不知給我下了什麽毒……救命……”


    沒錯,站在一旁冶眼睥睨著裴驥的,正是雨脈。


    “為什麽對他下毒?”這迴她做得太過分了,袁睿臉一沉,聲音也不由得提高。


    “誰叫他要招惹我。”雨脈絲毫不認為自己有錯。


    “冤枉啊!我隻不過沒看過這位姑娘,跟她問了二句……她就出手……”裴驥哀嚎不止。


    “解藥拿來!”袁睿沉聲暍道。


    雨脈瞪他一眼,許久,才緩緩掏出一瓶藥丸,丟給袁睿,袁睿馬上讓裴驥服下解藥,這才解了他的奇毒。


    看好友已無大礙,袁睿轉頭嚴肅地對雨脈說:“雨脈,以後別再這麽胡鬧了,裴驥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外人。”


    “什麽?她就是你的新婚妻子?”一旁的裴驥聽到這話不禁瞠目結舌。“你不是說大嫂性情溫婉善良,還手無縛雞之力,怎麽她——”裴驥因為瞥見雨脈的瞪視,而止住了話。


    袁睿一直沒把雨脈曾暗殺他的事告訴任何人,當然也包括裴驥在內。所以他對雨脈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袁睿揭發雨脈真麵目前,袁睿對她的描述。


    “說來話長……”袁睿苦笑。


    雨脈沒興趣聽兩個男人談論自己,轉身就走。


    “你站住!”她的態度讓袁睿怒氣陡升,“你還沒向裴驥道歉!”


    她當然……不肯迴頭,甩也不甩他的吼叫。


    “你!”


    他怒氣騰騰地追著她迴到房間,砰地一聲把門甩上,今天他一定要給她一個教訓——


    “你到底是怎麽迴事?捉弄鏢局裏的鏢師也就罷了,還捉弄我的朋友,你這種刁蠻任性的行為令人無法忍受,你知不知道?”袁睿怒火填膺。


    “你無法忍受?”想不到雨脈隻迴以冷哼。“那好極了,讓我迴雲霞山居。”


    “不可能。”她想都別想,袁睿斷然拒絕。


    “為什麽?”


    為什麽?袁睿倏地沉默下來,他僵著俊顏,迴避了她炯亮的視線。


    太可疑了,她眯起眸子,觀察他不自然的表情。


    “為什麽你非要留下我?如同你說的,我不會是個乖順聽話的好妻子。”


    袁睿突然轉身就往外走。雨脈氣炸了,他居然就這麽撇下她。


    “等等,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她追上前去按住他的肩頭。


    “你說呀!為什——”當她栘到他麵前,看見他臉上不尋常的潮紅,她的語音戛然而止。


    “我這輩子都不會讓你離開袁家的,你死了這條心吧!”他惡狠狠地粗聲道,試圖掩飾眸底的幾許狼狽。


    “為什麽?”雨脈的拗脾氣倔上了,是因為要報複她之前的捉弄嗎?還是他隻想挫挫她的銳氣?但有必要這麽欺負人嗎?


    “我對你,是認真的。”他正色說道。


    什……什麽嘛!他那是什麽表情?雨脈腦中一片空白,心跳急促,唿吸困難……


    “我又沒問你這個!”她羞紅了臉,忍不住氣虛地嗔道。“你……你說這個幹嘛!”


    這迴換成雨脈逃走了。隻見她一頓足,轉身就走,袁睿一伸手,將她抱個滿懷——


    “我是說真的!”他摟著她低吼,再也不想逃避了。“從一年前那夜之後,我對你一直念念不忘……”


    雨脈又羞又怒,反手給了他一巴掌。


    “你騙人,什麽忘不了我?那你為什麽會把寧兒誤認為我?你根本認不出誰才是救你的人,還說得這麽好聽!”


    “就算是我把寧兒誤認為一年前救我的人,可我還是禁不住被你吸引,甚至想過要放棄寧兒,跟你在一起……”


    她又是一個巴掌過去,“色鬼,見異思遷!”


    “你打夠了沒有?”袁睿耐性盡失,氣得大吼。“你這女人為什麽就不能好好聽我說,偏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喜歡一年前那個救我的女人,也喜歡你,那有什麽差別,不同樣都是你嗎?”


    “不一樣。”她硬是唱反調。“人雖相同,但意義不一樣。你竟然可以在心有所屬的情況下,又被別的女人吸引,可見你這個人既好色、又善變,根本是個大爛人!”她愈講愈氣,忍不住又揚起掌,但這迴她的手腕被袁睿緊緊攫住。


    他臉色鐵青,霸道地鉗緊了她的身子,讓她再也動彈不得。


    “你還想打人?別太過分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是嗎?”雨脈傲然哼道。“你又能拿我怎麽辦?”


    他的唇角驀然勾起一抹邪肆的冷笑。


    那一瞬間,雨脈知道自己已經成功的將他逼瘋了。她還來不及感到得意,就不由自主地想到接下來的問題,那問題就是——被逼瘋了的袁睿。會做出什麽事呢?


    她的眸子漸漸瞠大,恐懼在心中萌芽、茁壯……


    “不!不要——”


    來不及了,她壓根忘了現在他們就在房裏,而床就在一旁,方便得很。


    嬌斥、詛咒都化為尖叫……而尖叫聲漸漸被喘息所取代。


    空氣漸漸灼熱了起來……


    “你可以起來了吧?”雨脈厭惡地低吼。“你滿身汗臭都快把我熏死了!”


    他撐起身子,笑望著她羞怒交加的麗顏,頓時心情大好,突然有了作弄她的念頭。


    “你幹什麽?”雨脈尖叫。“不要——不要再抱我了,不要啦,惡心死了,別把你的汗揉在人家身上啦!”


    他不許她逃避,不許她繼續戴著冷冰冰的麵具,他非要把她弄得跟他一樣發熱不可……


    “夠了,停下來。”她終於忍不住求饒,他才放開她,袁睿盯著她發怒懊惱的模樣,忍不住開懷大笑。


    “你到底要怎樣嘛!”雨脈羞憤極了,大聲吼他,這麽欺負她,他很高興嗎?


    “隻要你閉上嘴好好聽我說。”他寵溺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雨脈立刻搗住嘴,防止他再次偷襲。


    “才不要!”她警戒地瞪他一眼。“走開!”


    “真的不聽話嗎?”他哼哼二聲,威脅道。“否則我就要動了喔!”


    該死!她都忘了,那無恥的男人還在……她裏麵!


    好卑鄙,她急喘出聲,他居然真的戳了她一下!雨脈再也不敢出聲,不敢移動了。


    “你……到底想要怎樣……”他深熾的目光盯住她的眼,其中有某種她不想、也不敢看穿的情感,她不由自主的轉開視線。


    “我想要你!”他寬闊的胸膛壓住她,灼熱的氣息包圍著她。“你要做我袁睿一輩子的女人。”


    雨脈的唿吸停止了。


    “為什麽?我個性倔強、脾氣又差,我不會是個柔順的妻子。”


    “我不需要柔順的妻子,我隻知道這輩子唯一讓我想要的女人,就是那晚救我的仙女,和成為我妻子的你。現在我知道這兩個都是你,我再沒有任何疑惑了,從頭到尾,我愛的就隻有你一個人,不許你再多疑、再逃避,你跟我注定要在一起的。”


    她無法言語,冰封的心仿彿融進一股熱流,她根本就不可能逃避的了,不是嗎?


    這樣專注的眼神,霸道卻又熱切的表白,還有這麽緊密、黏膩到不留一絲空隙的擁抱……就是她想逃也逃不了呀!


    他以為她會迴嘴,不,依她這麽烈的性子,搞不好還會出言諷笑他的告白,可是她沒有。她……居然……紅了眼眶。


    “你愛不愛我?”袁睿見她柔弱無助的模樣,心底湧起無盡的憐惜,忍不住在她耳畔低語。


    “少……少不要臉了,誰會喜歡你這種人?”這是什麽問題?雨脈既羞且怒的嗔道。


    “那你為什麽眼睛紅紅的?你不是喜極而泣嗎?”他輕輕撫摸她的臉。


    “才不是,我是生氣,氣你這樣纏著我!”打死她也不會承認。


    袁睿靜靜凝視著她,什麽都沒說,可是那雙晶亮的黑眸卻寫滿了然和自信。


    雨脈瞪著他,慢慢咬緊了下唇。


    她好不甘心,她原本不想這麽在乎一個男人的;她原本是那麽冷靜超然,絕不容許自己將喜怒哀樂示人;她原本對誰幫能做到冷然無情,可是為了他,她居然變成一個連自己都厭惡的軟弱女子。


    最令她不甘心的是——她居然……居然愛上他了!


    她不要這樣呀!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再也停不住,轉眼問,雨脈已成了淚人兒。


    水汪汪的大眼,看來是那麽委屈、那麽楚楚可憐。袁睿見狀不禁慌了,他從沒見過雨脈掉淚,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


    “你怎麽這麽難過呢?我知道你不想留在我身邊,可是我怎麽也不會放你走的,就算你再怎麽哭也是沒有用的啊……”他一邊溫柔的撫去她的淚水,一邊無奈又強硬地說了一堆話。


    袁睿不停的安慰著她、擁著她、吻著她……這麽霸道又綿密的包圍……


    怎麽辦?雨脈想到自己窮盡一生都無法逃開這糾纏,淚落得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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