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你這小孩挺戀舊嘛,還待在這裏沒走呢!”


    孟江海又一次走進了那處陰暗的巷道,又看見了正坐在一堆廢鐵上一動不動的紀子淵,笑著打招唿道。


    紀子淵沒想到這個中年男人還會找過來,抬頭看看還是不說話。


    孟江海將一個盒飯放在地上,留下一句要記得好好吃飯呐就離開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心急,


    對於這樣心理有障礙,甚至有自殺傾向的叛逆小孩,越是心急就越是會起反作用,


    他必須慢慢地接近,一步一步地關心陪伴這個孩子才行。


    次日,


    “子淵同學啊,今天校長老師我給你搞了些補身子的好東西啊,這雞是地地道道的農家老母雞,這魚是從江裏剛撈的,又鮮又美,這大米是北江那塊兒……誒?”


    孟江海再次提著盒飯來到這裏,發現對方已經不在這裏了。


    昨天放在地上的盒飯,也根本沒有動。


    孟江海撓撓頭。


    這小孩還挺懂得變通的,今天就知道換位置了,不是個死腦筋。


    一個失去了人生意義,一心隻想孤獨等死的孩子能跑去什麽地方呢?孟江海可是一名八階劍魂師,對於他來說,隻要願意,分分鍾就能翻遍這座小城,找到紀子淵當然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


    接連幾天,孟江海都突兀地出現在紀子淵眼前。


    “你小子知道換位置,還是聽得懂人話的嘛,為什麽不說話呢?”


    “你看你,又沒好好吃飯,還想餓昏呢!”


    “嘿!你這小子,坐垃圾桶上幹什麽呢,有飯你不吃!”


    紀子淵看著每天都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這個中年男子,原本孤寂如死一般的內心開始憤怒起來。


    他明明每天都換地方,為什麽這家夥總都能找到他?


    整天嘰嘰喳喳地,煩死了!


    他坐垃圾桶上又不是要吃垃圾的!


    但最讓紀子淵感到憤怒的,


    是每次他餓昏過去,覺得終於可以孤獨地死去了的時候,就會在不知不覺地情況下再一次睜開眼睛來,他就發現自己的肚子被食物塞滿了。


    他又得從頭開始餓死了。


    但是從頭再來,還是同樣的結果。


    那個莫名其妙的中年男人總是趁他昏迷的時候自作主張地往他的嘴裏塞食物,不知道用什麽手段還能強行讓他咽進肚子裏去。


    真是服了,還讓不讓人死了?


    紀子淵歎了一口氣。


    他拔出腰間的劍,將劍刃對準了自己的喉嚨。


    他本來想一個人慢慢地死去,在死前的時間裏還能好好迴想迴想自己的一生,迴想迴想雖然不愛自己,但確實存在自己迴憶中的和媽媽在一起的時光。


    他想不著痕跡地死去,


    這是他留給自己的仁慈。


    但是現在看來,他不得不用自刎的方式讓自己流點血了。


    他會和那些早就死去的兄弟姐妹們一樣,和擂台上那些被自己殺死的對手一樣,和自己親手刺穿喉嚨的爸爸一樣,身體上留著猙獰的傷口,流著汩汩鮮血死去。


    是啊,一個血債累累的惡鬼怎麽有資格仁慈地死去呢。


    紀子淵舉劍切向自己的喉嚨,眼角流出兩滴淚水。


    這時,一道有力的手卻抓住了他的手腕,讓他手上的劍刃不能寸進。


    還是那個莫名其妙的中年男人。


    “唉……”孟江海歎氣,“伯伯我陪你挺久時間了,能不能和我說說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呢?”


    孟江海原本還是有點高興的,原來他的學生不是被京大和魔大搶走了,而是有別的原因,他自信身為一名有著多年教育經曆的大學老師,肯定能開導好一名心理有障礙的孩子的,


    他要張弛有度地好好陪著這個孩子,直到出現一個機會,讓這孩子能願意把心裏的事情都說出來。


    把事情都說出來,就成功了一半了。


    但是事態的發展卻並沒有像孟江海所料的那麽樂觀,不管他創造多少契機,這個叫做紀子淵的孩子都拒絕和他做任何溝通。


    那麽他必須要更主動地了解一些事情了。


    “別想著自殺了,伯伯我可是很厲害的,隻要你還想用劍切斷自己的喉嚨,伯伯還是會在你成功之前趕到並阻止你的哦。”


    孟江海離去之前說道。


    紀子淵又試了幾次,果然每一次孟江海都能及時地出現並攔下他的劍刃。


    對方是星武劍魂大學的校長嗎,看來是一名強大的劍魂師啊,能讓他連自殺都做不到。


    真是可惡,


    直到最後,


    他連選擇死的力量都沒有嗎?


    紀子淵索性不自殺了,還是像之前一樣默默地坐著,即使餓昏了還是會被那個中年男人塞一肚子的食物也沒關係。


    是人總會放棄的吧?


    等那個男人終於覺得自己無可救藥而放棄的時候。


    自己就可以去死了。


    直到有一天,夏末的陽光透過架設的層層電線,斜射入這處陰暗的巷道。


    “嗚嗚嗚嗚——!”


    孟江海的手裏拿著一卷報紙,一手擦著臉大哭地走進來。


    紀子淵驚愕。


    這大伯是傻了嗎?


    孟江海大哭著走到了紀子淵的麵前,伸手將報紙展示給他看。


    看清報紙頭版上的內容,紀子淵瞳孔猛然一縮。


    上麵報道著有關爸爸的一切——


    北湖省著名企業家紀伯山暗地經營地下劍鬥場這樣的不法組織,以擂台上劍鬥士們殘忍的廝殺來為特定人群取樂斂財。


    據調查,紀伯山還在家中養了許多的小孩子和年輕女子,他以威逼利誘的手段囚禁女子扮演孩子的母親,讓孩子相互廝殺以培養出一個最會廝殺的殺人惡鬼。


    前幾日,紀伯山已確認被莫名殺死在家中,事件一係列調查由此展開,官方上級大怒,徹查了當地的多名官員,商人,依法處置,一名精神失常的女子被送往醫院進行療養……


    紀子淵眼神怔怔的。


    看著這麽多與這件事情相關的大人物被依法製裁,心裏多出了那麽些慰藉。


    但那又能有什麽用呢?


    一切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改變不了了。


    但願媽媽在醫院能被照顧得很好吧。


    不過既然對方拿這個報紙給自己看,說明對方也已經知道了,自己就是那個最後的殺人惡鬼吧?


    那就好了,


    對方應該會放棄了。


    一個殺人惡鬼活著,隻會給更多人帶來不幸,死掉就好了。


    但是讓紀子淵沒有想到的是,孟江海不僅沒有轉身離去,反而是雙手用力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就好像能用這種用力的動作為他注入什麽力量似的。


    紀子淵震驚地抬頭,眼神怔怔地。


    孟江海的淚水滾滾落下,張開的嘴巴打顫。


    熾熱而溫暖的陽光刺過巷道間的層層阻礙,如絲綢般裹在他身上,使他整個人仿佛太陽一般發散著光芒。


    “孩子……!你一定很不知所措吧,你出生就被那種壞蛋安排上這種命運,你明明就沒有錯啊,你隻是很努力地去做自己最相信的最深愛的人告訴你的事情啊!


    你和你的媽媽一樣,生活都被那個可惡的家夥毀了啊!是你把那個壞蛋殺掉了對吧,是你好好照顧媽媽讓她去到了醫院接受治療對吧?所以你根本沒有錯啊!你為什麽要這樣懲罰自己啊……


    一個最終願意孤獨地死去,也不願向社會釋放惡意的孩子,我不相信他是什麽殺人惡鬼啊!


    所以……孩子啊,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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