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月明星稀,濕熱潤著空氣。


    月光透過雕花窗欞,斑駁地灑在朱漆案幾上,一硯濃墨靜候著主人的筆觸。


    壁上掛著一幅山水畫,潑墨丹青中透露出幾分官場之外的淡泊與從容。


    然而,此時的主人卻是看向窗外,眉頭不時皺起,仿佛心中纏繞著數不清的線頭,扯不開,理不清。


    更讓他找不到正確的路。


    嗤!


    火柴發出明亮的火焰,將他手上的煙點燃。


    火光刹那間照亮他的臉頰。


    歲月在他的臉上刻畫出溝壑般的皺紋,但這些痕跡似乎並未減弱他眼神中的光彩。


    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仿佛能洞察人心,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這一刻,老人輕輕甩動著手腕,輕抿嘴角,眼中流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慈祥而從容。


    吧唧


    煙火閃亮著,整個屋子裏隻有點點星火。


    煙霧在黑色中騰空,灰色的煙,在老人眼前仿佛繪織成一副山河地圖,河流,大山,湖泊,海洋...


    思緒也隨著煙霧的變換,一幕幕,一幅幅場景。


    煙火終究燒到盡頭,煙霧終於消散,老人的目光也變成澄澈。


    啪嗒


    桌上的台燈亮起,老人低頭看著桌上的兩份報告。


    這是兩種不同態度的報告。


    對待安南戰爭的不同態度。


    一份是當下占據主流的態度,認為應該堅持原先的策略,全力支援對方,爭取革命友誼,保證地緣安全。


    這種情況下,國內需要無償的支援對方,以此來保證最後的勝利。


    同時,他們的證據也很充足,那就是對麵的合眾國實力不俗,比起十多年前的戰鬥力隻強不弱,而北安的兵力卻不如他們。


    兩相對比下,想要取得勝利,就需要更多的援助。


    甚至在關鍵時候,再來一次支援,也未嚐不可。


    另一份則是最近才出現的,他們認為單純的幫助並不可取,畏威而不懷德,國家安全不能靠良心來守衛。


    對於勝利他們同樣堅信。


    不過他們更多的是強調是通過靈活多變的戰術來取得長期的勝利。


    不過,他們更關注的是戰後的情況。


    其中也說出一些他們曾未想過的事。


    兩種言論在上層中間產生了爭論,各有支持者,最後送到了他的桌前。


    目光在兩份報告上來迴掃視,最後落在後一份上。


    伸手拿起,輕輕翻開,目光凝重。


    未慮勝,先慮敗。


    這才是為將者該有的態度。


    而這份報告上提出來的觀點,看似離經叛道,但未必沒有可能。


    這讓他想起多年前的一件趣事。


    那時候,聯盟老大哥作為四世同堂的大家長,管著下麵一群兄弟孩子。


    那時候,你好我好大家好,其樂融融,團結友善。


    可就在這種環境下,就有一名學員,在結業報告中,將c國列為假想敵。


    那時候,他的報告中說過一句話。


    身邊有個強國,哪怕這個軍事強國有沒有動手的打算,事實上,潛在的威脅已經構成。


    動不動手的主動權不在自己手中,本身就是被動,就是挨打。


    而這位學員的報告,在當時引起不少人的‘敵意’,認為是離經叛道,將其冷落。


    可現在,事實正如他說的那般,老太爺去世了,各自為戰,分家單過成必然,兄弟間的矛盾也在激化。


    國土防禦,勢在必行。


    目光再次落到報告上,仔細翻閱,這報告的內容竟然與這位學員有八分相似。


    都是將現在的‘兄弟’當成假想敵。


    或許,這個就是d國吧。


    而根據當前的局勢,a、b、c三國無法承擔大規模衝突的前提下,d國成為馬前卒,挑起局部戰爭,看上去就顯得合理了。


    這是個不安分的主。


    輕輕合上報告,老人再次拿起手頭的煙,將火柴取出,輕輕點燃。


    思索間,唿出一口濁氣。


    此刻,他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一支煙吸完,老人終於拿起硯台上的毛筆,輕輕蘸了下濃墨,筆尖在硯台上抿了抿,最後停留在半空中。


    最後拿起第一份報告,就在首頁上,輕輕落筆。


    ‘國家利益,民族利益,要高於意識形態的信仰。’


    筆落,字成。


    “小張!”


    輕輕唿喊,門衛的警衛走進來,“首長!”


    “將這份報告交給他們,讓他們消停點,不要鬧出笑話。”


    “是!”


    小張立馬雙手接過報告就要轉身離去。


    “對了,囑咐下,關於報告的內容不準外泄。”


    “更不準牽扯到任何人。”


    “是!”


    嗤!


    火柴再次點燃香煙,老人拿起剩下的報告,如同品嚐美味一般翻閱著,睿智的眼眸中閃爍著欣慰的光芒。


    ......


    清晨,一機部。


    黃老坐在上首,手裏捧著冰涼的搪瓷缸子,身邊坐著夏老跟孫老。


    “我說你們倆,大清早就就來放毒啊。”


    “一個韭菜,一個大蔥,還讓不讓人活了?”


    黃老若無其事的問著,夏老兩人對視一眼,卻是不約而同的露出苦笑。


    “到底咋迴事?”


    見兩人難得出現這種神態,黃老也收起開玩笑的心思,隨即問道。


    夏老輕咳一聲,然後開口說道,“我昨晚接到劉懷民的電話。”


    “懷民?他們機械廠又出啥事了?”


    黃老精神一震。


    對於機械廠跟老夏的關係眾人都清楚,一般有啥內部消息都會及時溝通。


    雙方本身就是打斷骨頭連著筋,關係好著呢。


    夏老繼續說道,“懷民說了下,他們這延州分廠要建立,而且工廠的規模可能要再次擴大,需要招人。”


    “招人?那就招唄。”


    “現在四九城裏最不缺的就是人。”


    “再說了,這機械廠上次就招了不少,這次照常來就行。”


    黃老不以為意,而且這種事,跟陳老說一下就行吧,用得著找上他們。


    夏老跟孫老對視一眼,隨後孫老開口,“他們這次招的人,不是生瓜蛋子,他們要的是,工人。”


    “啥意思?”


    “就是那個意思,他們想要成熟的工人,不要啥都不懂的工人。”


    黃老皺眉,然後不確定的問道,“他們要,挖牆腳?”


    兩人同時點頭。


    夏老惆悵道,“還不是一個兩個的牆角。”


    “昨晚懷民同誌說了,最少要一千人的缺額。”


    黃老有些坐不住了。


    “最好都要高級技工!”


    黃老猛的站起來。


    “這是要幹啥?”


    “一千高級技工,真敢想啊。”


    夏老跟孫老都不說話,黃老想到什麽,又猛地坐下去。


    在他印象裏,劉懷民是個穩重的人,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但對方竟然說出這樣的要求,那肯定是發生啥自己不知道的事。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黃老看著夏老,他跟機械廠來往密切,肯定知道事情原委。


    夏老點頭,隨後將了解的事情說了下。


    孫老在一旁聽著,哪怕是再次聽到,心裏頭還是有些震驚,覺得不可思議。


    昨天他照常跟老夏下棋,然後就接到了電話。


    隻是這次,是好事,卻也不是好事。


    好事是因為這對國家來說,又是一次不菲的收入。


    一千萬外匯啊,想想就知道能夠做很多事。


    不好嘛,自然是對方要人了!


    老夏不用說,肯定得支持不少。


    但剩下的嘛,哪怕他們一機部不能全拿,也會承擔一大部分。


    至於其他幾個機部,不來湊熱鬧要人就不錯了。


    “現在機械廠手頭上還有很多任務,各個都是急需完成,忙的不行!”


    “延州分廠馬上要行動,玉米脫粒機也要盡快生產,所以需要不少人去!”


    “最後就是這裝甲車!”


    “如今軍方那裏的夔牛裝甲車訂單排到年後了,車間還要承擔鼴鼠裝甲車的生產,此外需要配套的設備,像發動機這樣的,更是供不應求!”


    夏老講著機械廠的情況,當然這些都是劉懷民告訴他的。


    “他跟我打電話,也是提前說一下。”


    “我估計,首長那裏已經收到消息了…”


    夏老說完,黃老陷入沉思。


    一千萬外匯啊!


    這筆錢要是投入到基礎建設上,能做多少事啊!


    更重要的是,這東西在戰場上就是消耗品,如果用的好,後麵還會追加。


    源源不斷,細水長流啊!


    這可比西北那邊賣幾十上百輛的夔牛掙錢多了。


    “給!一定要給!”


    下一秒,黃老拍著桌子斬釘截鐵的說著,“要多少人,給多少人,咱們娘家人,不能讓娃受委屈!”


    夏老聽了目光一凝,默默點頭。


    孫老聽了心有點痛,卻也沒反駁。


    “對了,楊小濤同誌還提出一種補償方案…”


    “這樣機床,機器作為補償,工廠產能不會受到影響…”


    夏老再次說了下,黃老跟孫老聽了都笑起來,“看看,這還是向著娘家人!”


    夏老點頭,隨後說道,“不過這樣,下麵工廠未必樂意!”


    “這段時間,機械廠已經將不少技術下發給各個工廠,但是吧,個中情況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少工廠根本就沒有利用好這些機器,完全當成了擺設。”


    “所以,這一時半會兒,難以形成規模!”


    對於工廠的情況,三人心裏多少了解一些。


    這年頭,成為工人不容易,端起鐵飯碗更不容易。


    所以現在的工廠就有一種現象,父死子繼,保證工位有人。


    而機床的應用,就會打破這種平衡。


    工位,不需要那麽多人。


    所以就可能減少工位,多出來的工人要麽無所事事,要麽從事其他工作。


    而父死子繼,也將因為富餘的人手變成一句空話。


    這對工人來說,維持現有的生活就是最好的,他們拒絕改變,當然會抵觸了!


    就像這次安排脫粒機的生產。


    夏老就因為這事發了脾氣。


    明明可以一天幹出來的任務,偏偏拖了兩天。


    問起來怎麽迴事,卻說不能打擊工人的積極性,要全員參與。


    狗日的,放著機床不好好利用,搞什麽利益均攤。


    就因為這事,害的脫粒機的初期產量上不去,還多虧了紅星機械廠幫忙,不然真砸他們手裏。


    黃老冷哼一聲,“不樂意?憑啥不樂意!”


    “讓他們成為工人,那是為了建設革命的,不是讓他們端著鐵飯碗混吃等死的!”


    “誰要有這種想法,就給我滾迴家去抱孩子!”


    “迴頭跟各個工廠說清楚,革命潮流下,誰要是跟不上,就換人上。”


    “咱們一機部,最不缺的就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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