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所言甚是,若聖上輕放,就怕難杜悠悠之口。」柳貴妃直視著聖上,反正她年老色衰,隻怕此生再無寵愛,倒不如出;出這愛子死後便壓在心中的一口氣。今日溫良玉沒死,沒讓寧貴妃品嚐自己心頭那椎心之痛,她就將這筆帳全加諸在溫良玉護著的靳永貞身上,「仗著有些武藝意圖刺殺臣妾,還讓玉王爺因她而傷,此女不祥,應遠遠逐出皇城,遠離皇室中人。」


    「你——」皇帝氣得直喘氣,這是逼他要不下旨殺了靳永貞,要不就把人給永遠逐出京嗎?


    靳單易的目光在堂上一掃,身為臣子,他不想令君主為難。


    「娘娘所言有理。老臣今日就廢去罪女永貞一手,讓其無法再傷人,」靳單易深吸了口氣,大手直接搭在靳永貞的右肩上,用力一捏,清楚的傳來骨頭斷裂的聲音,「向寶公主與柳貴妃娘娘賠罪。」


    靳永貞的臉色蒼白如紙,冷汗涔涔。爺爺是用了全力,隻怕她的骨頭都碎了。


    「從此爾後,我與靳永貞恩斷義絕,再無關係。」靳單易強忍著低頭看靳永貞的念頭,「此生不複相見,若有違背,老臣提項上人頭來見。」


    他是北周大將,論忠義,重軍記,一切皆以大局為重。不讓君上為難,也保住了自己的孫女一命——隻是代價是黃泉再相逢。


    眾人都被靳單易的鐵麵無私給駭住。


    皇帝更是被震得無法言語。


    「衛國公果然一代英雄。」溫良仁強壓下心頭的震撼,緩緩的開了口,看著因疼痛而慘白著一張臉的靳永貞,就算疼痛至此也沒哀叫一聲,腰杆子依然挺直,真是個倔強的丫頭,逐出家門也好,雖然廢了一隻手,至少保住了一條命。


    而衛國公眨為庶民,靳時維也為一介平民,便能順利的被帶出宮去,至少祖孫三人都全身而退了,他在心中歎了口氣,輕聲說道:「父皇,就順著衛國公之意吧。」


    皇帝這才迴過神,頓覺疲累的揮了揮手。


    「你來擬旨吧。就收迴衛國公封號,貶為庶民,靳女——」聖上歎了口氣,今日一別,隻怕真是此生不複相見,「靳女永貞……逐出靳家,此生不許迴京,不得近皇家人半步,若有違背,格殺勿論。」


    寶公主的眼神一轉,隻是收迴封號,而非抄家,父皇對這一門還是仁慈,「既是平民百姓,父皇賜婚靳家的聖旨該收迴,免得委屈了狀元郎和謝大人。」


    「聖上聖旨已下,無收迴之理。」相較於謝雁山的鬆了口氣,由始至終未發一言的宋鷹揚大步走到殿前跪了下來,「縱使衛國公府榮華盡退,臣定迎娶靳氏時維為妻。」


    在這個時候還能挺身而出,也不容易了。溫良仁的筆停在黃絹布上,目光掃過堂下的宋鷹揚,最後定在一旁的父皇身上。


    「老國公……」


    「老臣老矣,隻想平平樂樂的當一介布衣,此生不想再與皇室、朝廷有幹係。我的孫女也隻要平淡的過一輩子。」


    這表明了他也不想要這個武狀元當自己的孫婿了,皇帝的手揮了揮。「靳府的親事就由衛國公自己處置,朕不管了。」


    原本就對靳單易一家有愧,這下隻怕要帶著一生內疚下黃泉了。


    溫良仁意味深長的看了宋鷹揚一眼,眼神一斂,在黃絹布上寫下對衛國公府的處置,定下眾人的命運。


    天才微亮,靳永貞便痛得睜開了眼。


    肩上的傷帶著椎心的痛,但她知道自己死不了,這是衛國公府,是她的四知苑。


    她隻記得自己強忍著痛走出了議事殿,接著眼前一黑暈了過去,不記得之後的事,但她還記得在殿上太子親自一字一句的宣讀聖旨。


    她被逐出了家門,還得擇日離京,從此遠離皇城,離開家人,離開溫良玉……


    她忍著痛緩緩坐起身,憐兒就睡在床邊地上。她害慘了衛國公府一門,他爺爺一世英名全都毀在她手上,就連溫良玉都因為她受了傷,她緊閉了下眼,就算沒有聖旨,她也沒有顏麵留下。


    「小姐?」聽到聲音,憐兒驚醒,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你可醒了,可有哪裏不適?」


    靳永貞一臉蒼白,輕搖了下頭。


    「小姐別怕,憐兒識得一位神醫,已經派人去尋,小姐的手會好,一定會好。」


    靳永貞不怕自己的傷,手廢了就廢了,爺爺雖看似鐵麵無私,但最終還是疼惜她,她向來慣用左手使劍,縱是傷了右手,將來還是能用劍。


    「憐兒,」靳永貞略微虛弱的問:「我爺爺和姊姊呢?」


    「這個時辰老太爺該歇著了,至於大小姐也被送迴來了,據說醒了一次,還說了些話,一心掛念小姐。」


    「爺爺可有來看我?」


    憐兒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


    靳永貞有失望,但並不意外,她爺爺向來言出必行,既將她逐出家門就真當她是陌路人,縱使心有不舍,也不會來看她一眼。


    「我有些餓。」


    憐兒扶起她,連忙點著頭,「小姐先坐著,憐兒立刻給小姐弄吃的來。」


    憐兒的身影一消失,靳永貞也忍痛跟著起身,踩著搖搖晃晃的步子走出屋外。


    她這次聽話的在聖上麵前沒有說半句話,溫良玉要她等他,但她沒等到他……因為她差點害死了他。


    而現在……她想等,卻也不能等,因為一道聖旨橫在他們之間,她爺爺用命起誓與她斷絕關係,她得遠離皇城,且從此與皇室之人不再有任何幹係。


    靳永貞緩緩的跪下來,朝著前院靳單易的院落一拜。


    今日一別,從此終是陌路。


    到這個時候,她更深刻明白,心中不舍的除了爺爺、姊姊外,還有他——她沒打算從衛國公府帶走任何東西,除了初識那時他留下的那塊玉,他總說她腦子不好,她確實笨,終至無緣才知情深。


    情這一字,逃不開,躲不過,縱是山高水遠後,依舊半點不由人。


    或許遠離後,終有一天可以忘掉那張臉……


    一道黑影閃進廣衛國公府。


    「王爺,可還撐得住。」


    「這點小傷,本王還不看在眼裏。」明明就臉色蒼白如紙,冷汗涔涔,但溫良玉還是嘴硬。


    他昏迷了三天,一醒來知道了衛國公府遭罪,看完聖旨後,更是大發雷霆,立刻急忙要來,怎麽也勸不住。


    墨寒知道主子性子,也隻能由著他,以免拉扯間動了傷口。


    隻是沒料到,人來了,卻早已不見靳家二小姐,隻有憐兒坐在屋子裏掉眼淚。


    溫良玉的身子一晃,墨寒連忙扶住他。


    憐兒聽到動靜,立刻看了過去,「王爺?」


    「人呢?」


    憐兒的眼淚直掉,「小姐的右手被老太爺給廢了,一醒來,人就走了。老太爺交代聖旨已下,小姐不再是靳家人,不許找。」


    「該死!」溫良玉用力的一擊桌麵,胸口的傷再次滲出了血,「找。就算找遍天下也給我找!」


    「可是聖旨——」


    「不過就是塊破黃布,」他的手撫著傷口,感覺溫熱的液體流出,覺得五髒六腑都在翻攪,「別想攔住本王,她不能近我半步無妨,我找她便是。」


    他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過,就怕失去,便是一生。


    想起與她初識,縱使逗她、鬧她,但是隻要她開口,他什麽都給她,甚至要贅婿,他也找給她,他給了她想要的人生,但她卻走了……


    忍著痛,額頭的汗珠滾落,胸口憋悶,他一定會找她,等再找到她,他不會再由著她任性,這次她的人生得聽他的——再不許離開他。


    【第七章】


    三年後——


    墨城內外向來人聲鼎沸,今日更因正進城門的那一隊雜技團而倍顯熱鬧。


    十幾輛馬車在前,後頭還接了長長的二十幾輛載滿人和重物的牛車和驢車。


    「三年沒來墨城,似乎更熱鬧了些。」說話的是個長得粉雕玉琢的爾雅男子,聽著外頭的吵雜聲,他沒有一絲好奇去瞧。


    他的年紀看起來不過二十上下,卻是這個來自原北晉漢陽城最出色雜技團的當家,這些年來他走遍各國,早已看多了街景繁華。


    「靳弟本就沉默,今日更是連句話都沒有。」


    原抱著劍正閉目養神的靳永貞微揚了下唇,「隻是有些累。」


    戰天側著頭打量著靳永貞,「弟弟心中有事,可以跟哥哥談談,別悶著。」


    「明白。」


    戰天溫柔帶笑的看了靳永貞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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