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迴到府邸,忽然感覺空落落的。平常日子,徐階、譚綸他們都會在,每次遇到難事,他們商議1會兒,無論如何也都會有個結果。而今日,這幾個人都沒來。


    他好幾次想派人去請,可忽然反應過來——


    自己已經是監國人,怎麽能在私人府邸約見大臣?約見了徐階,嚴嵩會怎麽想?那首輔豈不是就不要當了?


    他孤坐太師椅,忽然覺得全無頭緒。上午在建極殿,糊裏糊塗得就準了嚴嵩的奏陳,過幾日就要去國子監釋奠,還不知道皇上怎麽想呢?這次釋奠,自然是不簡單的,會對天下有暗示意義,天下人會覺得變法完了……而皇上的意思之內,並無結束變法1項。


    另外是人選,這邊去個趙貞吉,那邊去個張雨,張太嶽自然就很不舒服了,到時候人浮於事,變法實際上也就推不動了。而3年之期又那麽重要,豈能不做1點事?


    想到這裏,他不覺長歎1聲。而恰在這時,在簾後觀望已久的李氏,自然就順勢出來了。


    “太子,這都是準皇上了,還哀歎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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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其實已經從馮保口裏得知了,心裏也有了主意。


    裕王道:


    “我還是太急了,這都還沒理順呢,就準了嚴嵩的奏陳……唉,原本應該有個更妥善的方式的……徐閣老他們怎麽也想不到呢?”


    須知,


    嘉靖皇上從來不上朝,都4十年了,誰還記得朝會議事是個什麽鬼?要說嚴嵩是有心的,那也不對,實際上連嚴嵩也很不適應,本以為會像從前那樣商議1會兒的,結果裕王就準了。


    “王妃啊,你看看,這剛第1天監國,徐閣老他們就不來了……唉,我1個人又拿什麽去治國?”


    說罷,


    他搖搖頭,深感這大明朝其實也挺荒謬的,既然是朝會,就不該有內閣,有了內閣,就不應再有朝會。否則,首輔1開口,誰還敢說半個不字?


    直到此刻,他也才明白:這皇上爹果然是厲害,都內閣代天理政了,還開什麽朝會?就應該在玉熙宮聽政……


    1念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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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喃喃道:“還是皇上英明啊,都去玉熙宮議事,敞開來爭吵,他也不吭聲,最後出來說幾句莫名其妙的話,群臣倒反而服服帖帖的了……”


    嗬嗬,


    李氏這時才笑道:


    “王爺啊,臣妾早就提醒了,你要監國,就得有自己的人呐!你看滿朝的人,嚴嵩1開口,誰還敢吭聲?每次朝會啊,事先都要準備好,什麽人說什麽話,都是先定下來的,總不能什麽都讓嚴嵩做主吧?臣妾也看過1點史書,書上都寫著呢,太子也可以頒令旨的!王爺既然不同意嚴嵩的,那就頒旨啊,事情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嚴嵩也好、徐階也罷,都得聽太子的!”


    嗯嗯,


    裕王頓時醒悟——


    對啊,


    “太子自然也有令旨,本王如今是監國了,幹脆就稱“製”?嚴嵩要釋奠,幹脆也不急於1時,就說3年之後,以告成之名,再行釋奠?王妃以為如何?”


    李氏頷首道:


    “正該如此。王爺啊,臣妾看過永樂實錄,咱們可以學永樂爺啊,就把平台召對當成小朝會!王爺也不用說話,再學學父皇,什麽都雲裏霧裏,讓他們自己去琢磨!”


    ~&


    嗯嗯,


    裕王頓時愁霧消散,展顏道:


    “還是王妃聰明!就用召對吧!來人!擬令旨!”


    1念至此,


    他當即叫來太監馮保,又叫來1個詹事,命他們立刻起草令旨。詹事叫做殷士儋,也是個飽學之士,1下子就寫好了。


    李氏看了看令旨,隻見寫道:


    “監國製曰:


    皇上尚隱道宮,監國儀典未成,遑論治國安邦?夫名正言順,天下之大要也。今後議政,當先於建極殿召對,待大臣擬議妥當,再經朝會群臣共商,是為監國製旨。”


    李氏點頭道:“殷大人是才士,這令旨已經說透了,嚴嵩、徐階肯定會明白的。今日朝會之議,都作罷了,從新來過。”


    裕王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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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嗯,如此甚好,正甫啊,這幾年倒是埋沒了你……”


    殷士儋頓時大喜過望,心想:太子這樣做,才算是有個綱目了,今後我這個位置承上啟下,實在非常關鍵,十幾年了,終於算是熬出頭了……


    他當即跪倒,道:


    “臣慚愧。”


    ……


    次日,


    建極殿。


    2樓平台上設好了座位,氣氛顯得很是輕鬆,不同於玉熙宮,也不同於朝會大堂,


    嚴嵩、徐階等大臣圍坐1圈,雖然沒有座次,但幾個人還是習慣性按照入閣年齒排了次序。


    待眾人坐定,裕王才姍姍來遲,也沒有穿冕服,而是像在往常王府1樣,隻是1套太子常服。


    “嚴閣老、徐閣老,李師傅,呃,東樓、孟靜,還有,吳尚書,呂尚書,大家都放開1些,今日是召對,不是朝會,大夥兒都輕鬆1點……”


    眾人紛紛站起,向裕王行過參見之禮,然後才緩緩入座。


    裕王笑道:


    “嚴閣老啊,昨日朝會,本王實感不適,愛卿所議釋奠之事,到底是怎麽說啊?”


    咳咳,


    嚴嵩頓時幹咳幾聲,心想:這裕王還是有點小聰明,那種大朝會怎麽議事?這樣召對也不錯……


    “太子殿下,老臣是這樣想的,如今皇上息隱,太子監國,自然該有1番氣象……如今國步維艱,人心不穩,變法雖然有利國家,可畢竟是大改大動,人心總有不順嘛,加之,皇上年高了,這幾天也太急切,事情又多,自然就厭倦了……呃,我等身為宰臣,自應調理陰陽、和合人心,故而,老臣以為,太子以監國釋奠,上可以慰父皇之情,下可以安黎庶之心,使天下皆知,萬事也都有了1個新頭嘛……”


    嗯嗯,


    眾人紛紛點頭。


    徐階1早就想反對,但昨天朝會那麽人,又那麽嚴肅,實在沒法開口,這時便道:


    身


    “嚴閣老所言極是。安情順民,實乃如今之大事……呃,臣以為,釋奠並無不妥,但似乎可在3年告成之後施行?自來太子監國,就應該勵精圖治,雖不說臥薪嚐膽,但也要勤勉卓絕嘛……不知嚴閣老是否讚同?”


    嚴嵩笑了1笑,卻並不迴答。


    嚴世藩雖然不是閣臣,但多年來都參與機務,天下皆視為小閣老,且裕王深知其黨羽眾多,實在是個權臣,自然也要讓其參對。


    這時,


    他聽徐階否了老爹的提議,當即道:


    “徐閣老,曆朝曆代皆以聖人之道立國,太子監國,乃是萬象更新之始,豈能不釋奠先師?就算不要隆重的,不要鋪張浪費,可總也少不了啊?”


    嘶!


    這才第2句話,現場已經出現了火藥味。


    嚴世藩竟然張口就來“聖人之道立國”,那不是明擺著要否了朱墨的所作所為嗎?


    自從朱墨的《大道祭孔文》傳抄天下之後,天下人皆知堯舜大道與聖人之道是不同的。這時候提起這個話題,嚴世藩的意思自然十分明白:你徐階不要想著打圓場!朱墨妄議國號、腹誹今上,已經失寵了!變法已經黃了!


    p,


    徐階跟他打交道十幾年了,豈會不知?他們的套子就是這個,就是要讓天下百官誤認為變法已經黃了,朱墨已經失勢了,那麽,報複和清算的時刻也就到了。如此1來,天下不僅不會太平,反而會掀起彌天大浪來……


    他當下也不以為意,笑道:


    “東樓啊,1個釋奠罷了,談不到立國之道……老夫以為,如今大明雖然有些生機了,可積弊仍多,勵精圖治方能取信於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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