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猶自憤恨,怒道:“還能怎麽處置?孤今日就親自送到宮裏,讓皇上來裁奪……”


    可轉念一想:方才徐階說這東西是朱墨送來的,那就不簡單了……他到底是何用意呢?那自然是不想讓高拱當了首輔?可似乎又沒有那麽簡單?kΑnshu伍ξa


    徐階見他並沒有理解要害,直說道:


    “王爺,石麓兄,上迴說要去白檀書院講學,老夫這一向忙不過來,要不就這兩日吧?王爺最好也能去一下,畢竟,正名乃天下第一大事嘛……”


    嗯嗯,


    李春芳頓時反應過來,脫口道:“好,好!少湖兄妙啊!老夫今日迴去就準備好講章,明日多叫些人去,最好是六部衙門都去幾個,我們也來個大講特講!”


    六部衙門都要去?


    用得著嗎?


    裕王不覺犯嘀咕,詫異道:“徐閣老,本王又該講些什麽呢?理學?還是破斥陽明偽學?”


    徐階微笑道:“王爺隻要在場督講,石麓兄呢,講講本朝以理學取士,老夫啊,就講講法儒之辯……”


    法儒之辯?


    裕王也立時明白過來——


    這是要把高拱的罪狀公之於眾了……


    讓六部衙門都要出人參加,其意再是明白不過?


    “也好!徐閣老,高肅卿此舉實為我大明開國以來所未見,的確該讓天下人都知曉其惡毒,也免除後世再出此類刻毒之人!”


    嗯嗯,


    三人計議已定。


    ……


    次日午後,


    白檀書院已經熙熙攘攘。


    六部衙門都派了兩三個人,加上先前聚集在一起的各地士子,整個書院空場已經擠滿站滿,兩三千人都少不了,四周也架起了桌子,許多人站在桌上。


    今日是裕王親自坐鎮,徐閣老、李閣老主講,那可是自有白檀書院以來規格最高的一次!士子們自然是亂成一片,許多人從來沒有見過這些大人物,今日能見上一麵,誰肯放過機會?


    而就在擁擠喧鬧之際,門口卻忽然進來幾十個仆役,人人拿著一疊紙張,見了士子就隨手派發。


    許多士子不明所以,不經意  一看,卻是人人一片驚訝之聲——


    “咦?高閣老的信?”


    “殺民變法?原來是高拱搞出來的……”


    “艸!太特麽惡毒了!”


    “那殷正茂就是個畜生啊!”


    “這不反了嗎?”


    “是啊!高拱和那幾個門生,這是在要幹什麽呀?”


    “尼瑪!太狠了!高胡子真特麽的毒!”


    “都說朱墨是酷法,原來都特麽是高胡子搞出來的!我勒個去了!”


    “看來是高拱在整朱墨,唉,也是個冤大頭啊……”


    “上迴有個江南秀才就說,朱墨沒有搞秦法,果然沒錯,真要搞秦法的是那個老高啊!”


    “複雜,複雜啊!”


    “這誰發的啊?”


    “那些仆役是哪裏的?”


    “這是怎麽了?”


    “鬼知道啊!”


    “等會兒聽聽徐閣老他們講什麽把……”


    “……”


    他們自然不會知道,這些人都是朱墨雇來的,昨夜好幾個刊刻作坊連夜趕工,已經刊出來五百多份。書信和奏疏都是原文,書稿則隻摘錄了那些極端言論。


    他猜到徐階肯定還是耍滑頭,不會明講高拱,所以要用這個辦法把事情坐實了,讓徐階無可辯駁。天下儒生一聽,就知道是徐階在打高拱。如此一來,他們就會兩敗俱傷。wΑpkanshu伍


    正喧鬧中,


    鐺鐺之聲響起。


    裕王沒有穿冕服,與徐階、李春芳一樣也都是書生本色,但身後的一小隊侍衛,卻清清楚楚告訴眾人——


    正角登場了。


    人人此時已經猜到,裕王多半會講方才傳來的高拱的那些密信。而裕王一開口,果然就是一錘定音:


    “各位學士,本王聽聞徐師傅、李師傅講學,欣然慕之,特來聽講啊……嗯,近日京城頗為熱鬧,儒林都在議論陽明之學與程朱之學,本王很想聽聽大家的想法……另外呢,天下近月來也議論法家之學,本王頗為迷惑,實在很想聽聽兩位老師的見解……閑話不說,這就請兩位老師上壇吧!”


    嘩~!


    一片喧鬧中,


    人人都聽得清楚楚——


    今日果然是要講法家,  這麽說,就是要給高拱蓋棺定論了?


    那個朱墨呢,又怎麽說?是不是變法還要再搞啊?


    今兒出門果然沒看黃曆,撞上大事了……


    ……


    徐階登上講台,幹咳幾聲,朗聲道:


    “各位士子,方才王爺講了,今日之題,乃是理心之辯、法儒之辯!為何講這個主題啊,各位也都知道,天下的書院都希望尊陽明心學為官學,這事啊,我以內閣輔臣的身份,可以明確告訴大家——朝廷還沒有公論!在有了定論之前,大家科舉考試,還是要看程朱!這一節,你們可都要看清楚了。


    呃,之所以講法儒之辯呢,原因很簡單,一兩千年的老話題了,時不時就會有浮出來,也見怪不怪……老夫今日所講,就是法儒之辯的由來,各位士子務必分清黑白……咳咳,老夫這就開講吧。”


    緊接著,


    他巴拉巴拉一陣,果然從孔子、老子、墨子開始講起,所有人剛聽了一會兒就打瞌睡,感覺完全偏離了裕王拎出來的主題。


    這時,


    朱墨也混在人群之中,不覺啞然失笑——


    這老苟精,果然又在這裏和稀泥!


    要不是勞資先給大家都發了高拱的那些東西,誰知道你特麽說的是誰?還以為繼續批我呢!


    幸好啊,


    這些士子也都不傻,個個拿著高拱的東西對照著看,你想耍滑頭也滑頭不了了,從此刻開始,你徐階就是整垮高拱的人,跑也跑不掉!


    他見大勢已定,這些士子迴去之後,不出兩三個時辰,整個京城都會炸鍋,到時候徐階想彌補也來不及了。


    而他剛剛出門之時,


    徐階也感應過來了——


    怎麽今兒下麵那麽喧鬧?


    平常講學,那可是鴉雀無聲的……


    他目光敏銳,一下子就發現幾乎人人手裏都拿著幾張紙。


    這?


    這啥啊?


    他斜眼看看李春芳,卻也是一片懵圈。


    一場大講,就在這種古怪的氛圍中結束了。徐階立馬找人拿到了一份,仔細一看,哎呀一聲驚叫出來——


    “糟了!上了那小子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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