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主意拿定,便不再理會,大聲對莊義棟道:“莊義棟,吾聽說你是五代衛軍了,是不是真的?”


    麻祿等幾個老衛軍不禁一怔:這是幹啥?怎麽反過來質問我們?


    莊義棟哼了一聲,答道:“難道還有假?”


    “你可立有軍功?”


    朱墨看似漫不經心,卻是直接問出了百姓們最關心的問題。


    “哼!”


    莊義棟右手指著齊肩斷掉的左臂,自豪道:“嘉靖二十九年庚戌年,俺答圍大同,我在林椿參將麾下作戰,在得勝堡力敵辛愛,鏖戰七天七夜!哼,這條膀子就是那時候丟的……”


    哦……


    嘩~


    一陣擾動,許多人已經在切切私語。


    李淶這時左顧右看,已十分焦急——


    這個朱墨,果然難纏!


    他這分明是煽動百姓啊!再給他問下去,老百姓還不群情洶湧?到時候可就被動了……


    但他固然焦急,在麻祿冷電般的注視下,卻是渾身發虛,竟然不敢妄動分毫。


    ……


    而朱墨這時聽莊義棟這麽一說,已然明白了其中關竅——


    庚戌之變,俺答的確圍了大同,但嚴世蕃的門生仇鸞卻是用了陳平之計,重金賄賂俺答,俺答收了錢,轉而圍攻宣府,然後又襲擊京師。正因為這一節,這個莊義棟的軍功不被嚴家承認,或者朝廷雖然承認,嚴家的總督巡撫總兵,卻是陽奉陰違,一直刻意打壓庚戌之變中大同守軍。


    這也不難理解,因為仇鸞這事後來爆發了,嘉靖大怒,開棺戮屍。庚戌之變守衛大同的事,就成了一塊大大的心病,再也沒有人敢提。而嚴家呢,豈不正好可以壓製這批衛軍?反正這事是沒地方喊冤的……


    朱墨方才仔細聽了老百姓的議論,深知他們還有一個疑點,那就是莊義棟是不是胡人?


    這時,


    他看火候已經到了,又問道:


    “莊義棟,他們說你是韃子,你又怎麽說啊?”


    莊義棟不禁大怒,喊道:


    “他們放屁!老子特麽的不是韃子!”


    “老子乃是湖北孝感人氏!”


    嘩!


    哦……


    圍觀的吃瓜群眾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他是湖北人。


    那就對了,湖北孝感麻城,那就是赤足的漢人啊,太祖當年在那裏移民實邊。這麽說,王府這些人就是純粹汙蔑了……


    莊義棟繼續憤恨道:


    “我那婆娘也不是韃子,她隻是被韃子擄了,嘉靖二十三年,俺答入寇大同,擄了她去,三年後自行走迴的!她本是拒門堡的人,娘家姓王,也是南方的軍戶……”


    嘩!


    群青頓時一陣湧動,許多人已經嚷出來——


    “草!那年輕後生不是胡說八道嘛!”


    “我勒個去,這都能黑白顛倒……”


    “這個老莊也是英雄!”


    “原來他那婆姨是走迴人,怪不得會燒胡湯……”


    “唉,這就對了,都是苦命的,正好一對兒!”


    “踏馬的!這都什麽世道啊……”


    “……”


    朱墨在江南已經有經驗了,深知這時就是拿下李淶的最佳時機,成不成也得賭上一把。


    而李淶也是聰明人,瞬間明白自己藥丸,但他轉念一想:老子畢竟人多,到時候救火並!看看你朱墨還能翻了天不成?


    朱墨大聲道:“李淶!你方才逼辱功勳衛軍,又曾打死老衛軍數人,你可知罪?”


    哈哈哈!


    李淶放聲大笑,道:“你這個假冒的欽差,竟然在這裏胡比咧咧,哈哈哈……”


    他轉猛地身,哐啷一聲拔出長刀,又喊道:


    “弟兄們,可別上他的當!麻祿已經被革職待參了!巡撫大人和王爺也都說過,老衛軍時常通敵!他們這是要反了天了!兄弟們,咱們今日就把這些來曆不明的人全都抓了!上啊!”


    此時,


    哐啷哐啷之聲不絕,千餘私兵全都拔出長刀。


    這些私兵也不是不怕欽差,隻是如今就是這樣,常言道縣官不如現管,誰不知道李淶的爹李寵是十幾年的義勇僉事、巡撫大人的親信、大同地麵上的實權人物?連衛軍都被治得服服帖帖,這個白麵欽差又有個屁用?


    須知,邊郡這些年早已崩壞了,弱肉強食、實力至上,大多數人都習慣了此種底層邏輯,個個都是一樣的心思:你真要是個有本事的,那就把嚴家打掉啊……


    朱墨暗自歎了口氣:這把還是免不了最差結局……但也沒辦法啊,也隻有做了,到時候再說吧……


    他也轉身,對百人隊命令道:


    “上銃!”


    嘩啦一下,


    百人隊取下身後的長銃,以極快的速度解開布包,取出了錚亮的新式火銃,從腰間袋子裏取彈丸裝上,又在機簧匣子裏灌上砂藥,拉起機簧卡住,一氣嗬成,幾乎就在眨眼之間。


    李淶和眾私兵正要衝上去,卻見黑壓壓的長銃已經對準了自己,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後退了幾步。


    他們自然也知道鳥銃,如果距離遠,他們肯定不怕,可如今就隻隔著十多尺,就算再沒準頭,也一定把自己打成篩子……想到此處,所有私兵不禁心生怯意,一步步緩慢後移。


    兩相對峙之間,形勢可謂是千鈞一發,稍有引子,立馬就是一場血腥火並。


    朱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時給麻祿使了個眼色。麻祿帶著那幾個腳夫,提著砍刀一步步逼近李淶。


    而李淶,不愧也是個悍惡之徒,這時完全豁出去了,高喊道:


    “弟兄們,殺!”


    嘩啦!


    私兵們再次湧上來。


    鄭欽最後一次看著朱墨,等待最後一聲令下。


    但就在這時,


    一個聲音突然喊道:


    “李淶住手!”


    “錦衣衛虞禎在此!”


    錦衣衛?


    嘩!


    人群一下子又擾動起來,私兵們也是循聲望去,果見一個一個文官走過來,同時脫掉身上的大氅,露出了一身華麗的飛魚服。


    而手中高高舉著的,自然是一塊鐵牌,


    北鎮撫司。


    ……


    虞禎方才一直在矛盾猶豫,可謂是百轉千迴。


    先是朱墨挺身而出,讓他徹底改觀了看法——


    原來這個朱墨是個性情中人,與他們傳說的商鞅、吳起之流相去甚遠啊。他這樣豁出去,就說明沒有考慮別的,就是一腔熱血要為那個冤屈的老軍做主。


    這肯定掩飾不了的。


    唉,


    反倒是我虞禎瞻前顧後,隻考慮自己的那點前程了……老黃忠說得對,但念君恩,眼前的事,我虞禎隻能站在正義一邊。


    想到此處,


    他已經十分激動,而最後一刻眼見火並已經開始,立馬出手製止。


    果然,


    在這大明天下,隻有一樣東西是永遠鎮得住的,那就是——


    錦衣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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