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玉熙宮檀香嫋嫋。


    嘉靖看完東廠的密報,不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好啊……這個朱墨,又給朝廷搞了將近一百萬……他不怕嚴嵩報複,難道也不怕天下人戳著脊梁骨罵……”


    呂芳也笑道:“萬歲爺,他又不是朝廷命官,說到底,現在還隻是個掛名賑災使,並無官階、官職啊,天下人要說,也說不到他去……”


    “看你那副自作聰明的樣兒!還以為自己明白呢,你說他鬧那麽大,真的就是為了賺點錢嘛?哼……”


    呂芳一經提醒,頓時若有所思——


    是啊,


    他這是鬧得哪一出呢?


    一想到此人行事總是神出鬼沒,


    不禁疑慮重重。


    嘉靖又輕哼一聲,道:“他恐怕還有別的意圖……等等看吧,搞不好天沒黑就會報上來……”


    話音未落,


    司禮監的黃錦果然帶著內閣票擬來了。


    “萬歲爺,江南賑災使朱墨,連同戶部侍郎王誥上奏朝廷《營商反不正當競爭折》,內閣已經擬了票了,咱們幾個不敢私自決定,請皇上欽定。”


    什麽?


    嘉靖和呂芳麵麵相覷?


    呂芳聽不明白,不覺有一絲惱怒,一把搶過來,嘴上同時嘮叨道:“什麽反正當……?搞什麽名堂?”


    而拿過來仔細一看,卻又是百般滋味——


    這啥啊?


    商人搶買賣也要定下規矩?


    這怎麽定啊?


    而逐條細看,又不禁暗自欽佩——


    先不說商譽、信用、侵權等等新詞兒,光是那幾條不準造謠誹謗對手、不準以搶奪生意為目的哄抬或壓低物價、不準冒用別人的商號/標誌什麽的,越想越是有道理。


    嘉靖也是好奇得很,但他還是耐著性子等呂芳看完,這才接過來逐字逐句看了一遍,然後隨手一扔,道:


    “專利?專什麽利啊?呂芳,黃錦,你們都弄明白了嗎?內閣的徐階、嚴世蕃他們也弄明白了?”


    黃錦也是一臉蒙圈,答道:“大夥兒且弄不明白呢……這不才請呂公公呈給皇上……”


    嘉靖畢竟頭腦比眾人高一籌,這時站起來,便走卦、邊琢磨,想通了一些道理——


    這小子說的也沒錯,這些年商人亂得很,殺人越貨的有,勾結官員迫害對手的也有,冒充別人商號行騙,造謠攻擊更是常規套路……整治一下也沒錯。


    隻是這專利,可謂是前所未聞,


    按他的說法,他的那個海鹽,也想要專利咯?奏折上說“工藝發明”,難道就是指他的那個曬鹽的法子,別人不能再用?真這樣也可以,但是天下的錢也不能讓他一個人賺了啊……


    不行,


    這事兒得當麵問他。


    如果貿然說話,萬一說錯了,恐怕會被嚴世蕃他們嘲笑……


    想到這裏,


    嘉靖故作輕鬆,擺擺手道:“朕看還頗有幾分道理……叫他們都別瞎猜了……先留中吧!哪天叫大理寺的人也來看看……”


    ……


    與此同時,


    裕王府內,


    李氏給躺在床上的裕王不停地擦汗。


    裕王渾身發燒,呻吟不覺,隻覺得腦子一團迷糊,恍惚間就夢見自己被嘉靖追著痛打,不覺啊的叫了一聲,猛地睜開眼睛,


    “愛妃,有消息了嗎?”


    李氏搖了搖頭,一看他這副窩囊樣,就心裏賭氣——


    這人也太窩囊了!


    剛看了戶部抄過來的朱墨的奏折,就嚇得魂不守舍……


    那寫得都是啥啊?


    連徐階、高拱都看不懂,


    你生什麽悶氣?


    而她卻不知道,裕王一看到朱墨又折騰出了新花樣,什麽商譽、商標、專利等等新詞兒,一看就燒腦至極,立馬眼前發黑!


    他心裏最清楚不過,這詭異少年總是能搞出一些讓皇上特別開心的主意,這個奏折,光看一遍,就知道很好玩,而皇上不知道怎麽了,這一年來就喜歡瞎胡鬧的……


    加之,


    昨天麵聖很不順利,一下子急火攻心,竟然昏厥過去了。


    這時一醒來就忍不住問皇上的態度。


    他見李妃搖頭,剛鬆了口氣,忽聽腳步聲急促,王府太監馮保已經進來——


    “給王爺、王妃請安!”


    裕王急切問道:“怎麽樣?都聽到了嗎?”


    馮保剛問了宮裏值班的小太監,答道:“聽到了!皇上說先留中,等找幾個大理寺的人一起商議……”


    哦……


    裕王又問:“皇上自己的態度呢?”


    “呃,皇上說、說頗有幾分道理……”


    啊?~~


    裕王頓時眼前再次發黑,隻覺得朱墨的音容笑貌,猶如一座山一樣壓了過來,自己就算使出了吃奶的勁,也絕不是他的對手……


    而這個人,從各種傳言來看,很可能是某個藩王的世子,他既然跟嚴世蕃做對,那麽嚴家應該能查到他的底細……?


    這時戾氣上湧,他突然大聲喊道:“馮保!你,你這去找嚴世蕃!”


    ……


    次日上午,


    朱墨帶著笑笑生,另外雇了一個賬房先生,在金陵記算了一上午賬,總共收了二十萬斤鹽的定金,一共是一萬多兩銀子。


    雖然隻有1萬兩,但這是他自己賺來的,而且是在用市場手段擊敗對手,排除重重險阻才賺到的血汗錢。


    看著賬本,朱墨心裏百感交集——


    這錢在大明來說已經不少了……


    多少百姓一輩子連一百兩銀子都沒見過呢!


    而我一上來就賺到這第一桶金……


    那還得好好犒勞自己一番?


    他吧銀子存到錢莊,提前支了五百兩,帶著轉溜了一下午,又是看戲聽書,又是品茶看魚……


    晌午時分,才提著兩尾鱸魚迴家。


    而剛到家門口,


    一個圓臉胖子已經笑臉相迎,正是當初在街上認識的吳風,飛玄宮李三爺的好友。


    吳風笑道:“公子,李三爺吩咐,您老的宅子已經收拾幹淨了,這不,讓我帶著公子去看看呢?有什麽不滿意的,咱們再收拾……到時候,李三爺和道爺還要給您祝賀喬遷之喜呢……”


    哦?


    朱墨很喜歡這個人圓乎乎的笑臉,道:“好,在那裏啊?”


    吳風手一招,巷子外麵已經來了一輛馬車。


    兩人七轉八轉,


    半個時辰後來到了西城一處鬧中取靜的地兒。


    下了車,


    朱墨但見一座典雅的宅子出現在眼前,也是一進不大的小院,青瓦白牆、典雅十足,不像富貴人家,都像是讀書人的別業。


    門楣上一塊匾,寫著——


    布衣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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