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家府邸。


    深夜仍然燈火通紅。


    “爹!您老人家倒是說句話啊!那個海瑞,不按律法賑災……那粥,別說筷子,那就是一碗清水啊!我們的人去查他,竟然反被那個朱墨給抓了!這,這還有天理嗎?那王法呢?哪裏還有王法啊?!”


    嚴世藩踱來踱去,眼睛裏全是血絲,已經兩天沒睡好覺了。


    “還有那個朱墨!什麽玩意兒?!搞個什麽千家萬姓織布?!那些老百姓都是榆木疙瘩,能織好嗎?都去織布了,誰還去田裏幹活啊?……哼!還有那個沈聰!什麽狗屁江南才子?!我特麽的就覺得是個慫貨王八蛋!你們還說他好?!老羅!那個沈聰好像就是你舉薦的?!”


    羅龍文打了個激靈,顫聲道:“小、小閣老,不是我啊……”


    “哼!還說不是你?!就是你跟勞資說他是個人才!還說他腦子好使?!你特麽到底收了他多少錢?!你說!”


    嚴世藩幾乎就要抬腿踹人了。


    羅龍文不敢再迴話,趕緊低頭,連連鞠躬。


    老嚴嵩一直躺在睡椅上,這時已不勝其煩,突然斷喝道:


    “嚴世藩!住口!老夫、老夫要安靜一會兒……你、還有你們,都出去!滾得遠遠的!咳咳咳……”


    血氣上衝,又是一陣咳嗽。


    嚴世藩根本不動,反而大聲道:“爹!您老糊塗了?!都被人家欺負到家門口了!不行!兒子這迴要給您老人家撐著場麵……”


    “出……咳咳咳……”


    老嚴嵩一口老痰忽然堵在嗓子眼兒。


    幾個人趕緊圍上去。


    而就在這時,


    門子已經高喊:“聖旨到!嚴嵩、嚴世藩接旨!”


    啊?!!


    嚴嵩眼中精光四射,卻是透著絲絲懼意。


    父子倆趕緊下跪,身後是羅龍文、高寒文等人。


    兩個太監宣道:


    “詔曰:巡按禦史沈聰誣陷清官,致使災民寒心,朕思痛心。著沈聰即刻下詔獄,審清實情,按律論罪。侍郎羅龍文舉薦非人,著降兩級錄用。欽此。”


    啊?!!


    羅龍文頓時麵如土灰。


    嚴嵩雖然已經猜到會有麻煩,卻不料這次皇上竟然動真格了……嚴世藩也是一臉憤懣。


    這次敗得太慘了。


    一個活生生的三品禦史,一個月就被檻送京師,還下了詔獄……


    一時間,


    眾人都有寫懵圈,完全沒料到皇上這次會突然雷霆一擊!


    ……


    與此同時。


    裕王府內是一片歡聲。


    連一向愁眉緊鎖的徐階,剛才就放聲笑了好幾迴。


    裕王本來看不慣朱墨,總覺得這個人很有問題,但一想到朱墨、海瑞的漂亮反殺,今晚也是幾次放聲大笑。但笑過之後馬上又驚醒過來——


    父皇對這個朱墨實在太異常了……!


    雖說父皇隻有自己這一個獨苗兒子,但此人如此受寵,將來肯定也是後患無窮……


    何況,


    對朱墨的百姓千家織布一事,他總是抱有疑慮,這時便問道:“張師傅,朱墨的這個法子行嗎?如果事情沒做成,錢又借給了老百姓,那怎麽辦?朝廷不可能向老百姓逼債啊,到時候不是更還不上了?”


    他卻不知道,


    張居正自從上次朱墨發債成功,就完全改變了態度!他深知肯定是皇上要重用朱墨,讓他從江南開始整頓全局,這波自己如果跟不上趟,那就等於廢了……


    而對朱墨的方略,他越想越是驚心——


    這些辦法隻要做成三分之一,大明就可以說中興了!最起碼財政危機是再也不會有了……而朝廷一旦有了充足的錢,嚴嵩父子下詔獄的日子也就到了……


    為此,


    他徹夜思考,決定死死抱住朱墨這顆大樹,最好是能親自給他打下手,讓皇上看到自己是這條路上的急先鋒,如此才有可能超越高拱,甚至有可能越過徐階,在朱墨之後做了首輔……


    這時,


    他聽裕王這樣一問,不禁莞爾,答道:


    “王爺放心!織布織綢並不是什麽難事兒……一般小作坊織出來的,跟織造局織出來的也差不多,有時候還能更好一點……一架織機不到二十兩,三五戶合用一個作坊,每戶借錢最多五六兩,不算太多。唯一的問題是:織出來的絲綢可能會增加幾十倍,到時候南洋西洋那邊的商人恐怕要不了那麽多,就算有那麽多,也需要增加人手去談啊……”


    嗯,嗯,


    眾人聽了張居正一番話,無不點頭。


    裕王想了一會兒,感覺也沒錯,但一想到事情那麽大,眼前似乎就浮現出積壓成山的綢緞,一時間又手足無措起來,不由地歎了口氣道:


    “寡人總覺得,治國還是不能太冒進,這麽多錢,萬一做不成,國庫好幾年的收入都沒了,急用的時候怎麽辦?”


    張居正不覺一愣,但想到他畢竟是王爺,隻好勸道:


    “王爺,事情大,收入也多,一般人都不敢冒風險,所以世上的巨商大賈就那麽幾個人……治國理財之道,也是如此。王爺想想,如果幹成了,那國庫不也是幾十年不用愁了?”


    但裕王一向膽小懦弱,越想越是憂心忡忡,一副災難臨頭的樣子。


    徐階、張居正看了盡是搖頭,張居正暗歎之際,心裏不禁冒出一個奇特念頭——如果朱墨是皇子該有多好?那大明指定就能中興啊……眼前這位王爺,實在是……唉……


    而就在幾個人各懷心思、短暫沉默之際,門人已經宣號——


    “聖旨到!裕王接旨!”


    兩個太監宣道:


    “詔曰:北鎮撫司查明,淳安知縣海瑞,能與災民同甘共苦,賑災有方,朕甚感欣慰;裕王府詹事譚綸舉薦得人,升兩級錄用。欽此。”


    ……


    玉熙宮偏殿。


    嘉靖跪倒在曆代先皇畫像麵前,心潮起伏不定。這場風波雖然很小,但在他心裏卻是驚濤駭浪——


    畢竟是自己的小兒子啊!攤上那麽大的事兒,怎麽能讓他不擔驚受怕?


    這段時間,他哪裏還有心思打坐?每天枯坐著,心裏卻是百味翻……今天受到朱七的密報,心裏的石頭才落下來。百感交集之中,不禁想到了祖宗護佑,這才來到偏殿。


    別人不清楚,他還不了如指掌?


    大明已經快完了!


    國庫裏哪裏還有錢?


    這十來年的日子,都是靠嚴嵩嚴世藩去搞錢才勉強撐著……而嚴家去搞錢,哪一次又不是怨聲載道?照這樣下去,他朱家光是吃飯過日子都要被天下百姓罵死!哪裏還有能力對付嚴家?


    鄢懋卿那貨,已經搞到了三百萬兩,如果不是那臭小子還有兩下子,能堵住嚴世藩的臭嘴,還真不好辦了……到時候嚴嵩又來諷刺朕靠他們嚴家活著……


    一千萬兩白銀啊,從自己登基以來,國庫裏哪裏見過這麽多錢?就算嚴嵩嚴世藩也一定嚇壞了!而那個臭小子,竟然是在數月內做到的?


    抗倭軍需300已經撥了,戚繼光那邊肯定沒問題了……


    剩下的好幾百萬兩,拿出一部分借給江南百姓買織機,剩下的,還可以添置一些兵器、鎧甲、馬匹,修一修九邊的城牆……


    雖然隻能用三年,但反正三年內暫時無事了,要還也是三年之後……而且看那小子的千家萬姓織布方略,想來必定可行……


    如此一來,每年二百多萬兩利息應該能還出來,本金嘛,三年後還可以拆東補西,總能湊合著還出來……最關鍵還是眼下,尼瑪要不是臭小子搞到這筆錢,嚴世藩就要騎到朕的頭上了……


    還好,


    萬幸來了個朱墨,不,朱載墨!


    朕的兒子,著實給朕長了臉了。


    隻是,


    朕這個做爹的,卻是無能為力啊……


    多少年來,什麽也沒有給他,剛認出來,又要叫他去江南那水裏火裏去趟……才十幾歲的人啊……


    朕,有什麽能幫他呢?


    這孩子隨朕,命是真苦啊……


    正想著,悲喜交集的眼淚又奪眶而出。


    而這時,


    身後也同時傳來呂芳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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