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


    沈聰忽然瞥了一眼朱墨,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心裏還啐了一口,暗自道——


    嗬嗬,朱墨啊朱墨,可別怪我心狠手辣……誰叫你得罪了嚴家?難道你不知道這天下是嚴家說了才算的?你啊,執迷不悟啊,不要說你,就算今日在場的是裕王,嚴家也不會怕了他啊……


    你想調停?


    我嗬嗬了,


    這些災民信你嗎?


    他們都看你是來賤買良田的惡人呢!


    你是有苦也說不出啊!


    等會我把海瑞拿了,然後再跟災民說你是帶著官兵來強買良田的……到時候你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那些災民要吃你的肉、踐踏你的骨頭,那也是天理昭昭啊。


    他當機立斷,不再給朱墨調停解釋的時間,從懷中取出欽差隨身的王命旗牌,緩緩舉起來,向著四周揮了幾下,厲聲道:


    “江南官兵聽了!淳安查明有官員貪汙賑災糧食!本人乃朝廷所命三品禦史,按大明律,可將罪官當場拿下!經本人訊問再三,罪官海瑞已經默認罪行……來人!快將海瑞綁了!”


    綁了!


    綁了……


    綁了……


    尖利的聲音迴蕩在上空,在眾百姓耳中聽來,無異於催命的鬼哭。


    嘩!


    眾百姓頓時驚駭得麵無人色。許多人已經驚唿出來,而更多的災民則是雙腿發軟,幾乎摔倒在地……


    而就在此時,一個顫顫巍巍的老人,不知何時已經走出人群,對著沈聰喊道:


    “大人!大人!老朽有話要說!有話要說啊……”


    ……


    朱墨定睛一看,此人竟是先前與自己說過話的老人!


    老人不等沈聰說話,又接道:


    “大人啊!您不知道啊!是咱們自願吃清水粥,不關海老爺的事兒!鄉親們,是咱們自願的,對不對啊……?”


    災民們這時稍稍緩過神來,


    頓時哭喊起來——


    “大人,我們是自願的!不關海知縣的事!求大人不要責罰海老爺!”


    求大人不要綁海老爺……


    求大人不要綁海老爺……


    求大人不要綁海老爺……


    聲音越來越大,竟從孱弱的老人口中,逐漸匯聚成了排山倒海之勢!挾帶著悲壯之情,在場所有人都深為動容!


    而沈聰卻是怕得要命——


    這?


    怎麽殺出這麽一個程咬金來?


    他是多年的老狐狸了,深知這種冤枉栽贓的事兒,必須眼疾手快,立刻就要坐實,否則橫生枝節,就很難辦了!


    他當即厲聲喝道:“什麽人?敢來幹預本禦史辦案!來人!將這個老頭拿下!”


    哐啷!


    踏、踏、踏


    官兵們快步跑過來,但正要動手,卻又猶豫了——


    他們本是巡撫衙門的官兵,本來屬於都司管,但巡撫大人有令,讓他們押運銀兩,因此應該歸金題名管。但此時說話的,又是品級更高的三品禦史。到底該聽誰的呢?


    領頭官兵忍不住看了看金題名。而金題名此時已經興奮異常——這個沈聰大人,是叔叔鄭必昌的老熟人,想不到那麽厲害?此時他代表嚴家來到淳安,三下五除二就把海瑞和朱墨治得服服帖帖,此刻再不配合他,那還不傻了?眼下不就是叔叔經常說的,扳倒朱墨的大好時機嗎?


    他當即下令道:“眾官兵聽命!奉巡撫鄭大人之命,眾人應聽命於朝廷巡按禦史沈大人!快!速速將海瑞拿下!”


    “得令!”


    眾眾官兵不再猶豫,領頭的使個眼色,四個兵丁已經衝向海瑞,兩前兩後,將海瑞叉住。領頭官兵拿出繩索,就要給海瑞雙手綁住。


    而就在這時,


    朱墨也給兩個錦衣衛使了個眼色。


    因為反殺的時機已經到了!


    他不是站在一旁不救,而是沈聰太狡猾,就像係統說的“無司法上的可追訴性”,出手早了,隻能阻擋,而不能拿住沈聰的現行罪。隻有等到這一刻,沈聰已經做出冤枉清官的罪行,才好當場拿下,按大明律來治罪!


    ……


    兩個錦衣衛當即上前,同時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高高舉起!


    同時喊道:


    “住手!”


    “一切聽朱公子吩咐!”


    嘩!


    場麵又是一變。災民們本已絕望的眼睛,此時有些癡惘地望著兩人手裏高舉的令牌……


    那,不就是傳說中的——


    北鎮撫司?


    大多人百姓隻是聽過,根本沒機會看見錦衣衛,更何況傳說中代表皇上和太祖本人的北鎮撫司令牌。


    此時,


    在眾災民眼中,這塊通體漆黑而有寫著血紅字體的令牌,簡直就是天上的神物一般,帶著難以言說的權威。


    不僅百姓如此,眾官兵也是頭一迴見這場麵,在官兵眼中,這塊令牌的權威可是比什麽王命旗牌大上百倍不止!


    王命旗牌隻是官員行政用的,說到底隻是皇帝授予內閣便宜行事的象征物,用完之後,照例還要由內閣請旨,皇上最後批駁,恰不恰當還要再說。而北鎮撫司令牌,那可是直接代表皇上本人的。


    更何況,


    這些官兵也是普通農戶出身,在江南當兵,這半年來早就聽說了海瑞海老爺的名聲,今日見眾百姓對他愛如父母,心裏還有什麽懷疑?這個海瑞不就是傳說中的青天大老爺嗎?要他們抓人,那是王命旗牌壓著沒辦法,心裏是早就不願意了!


    此時北鎮撫司令牌現身,還猶豫什麽呀?


    眾官兵當場撲通撲通跪倒在地。


    百姓們頓時爆出一片歡騰——


    “皇上聖明!”


    “皇上聖明啊!”


    “嗚嗚嗚……”


    而剛剛喊出口來,旋即又喜極而泣。


    ……


    而沈聰,


    雖然貴為三品禦史,但在這玩意兒麵前也是不好使啊,


    “這?這……兩位上差?這……?”


    他手上仍然舉著王命旗牌,卻是支支吾吾,不明白兩個錦衣衛怎麽會忽然變臉?須知,他們兩人一路上可是百般偽裝,口口聲聲要支持內閣一查到底的,對嚴家那可是十分忌憚。


    然而,現實就在眼前:錦衣衛並不怕嚴家!


    他是多年的官兒了,對朝廷的規矩自然是十分的清楚——


    大明地麵兒上,當錦衣衛手舉令牌之時,口中說出的話,就與聖旨有著相同的份量。任何人敢於公然違抗,就等於是抗旨!


    唉……


    沈聰也隻好長歎一聲,滿臉苦笑地看著手裏的王命旗牌,忽然覺得這玩意兒剛才的威風已經完全喪盡,看上去跟一塊破銅爛鐵一般。


    撲通一聲,


    沈聰也無奈跪倒,口中有氣無力說道:


    “請上差訓話,本官跪聽……”


    兩個錦衣衛正色道:


    “此間賑災之事頗為蹊蹺,一切聽朱公子做主!查明實情之後再做處置。任何人不得幹預,違抗者,與謀反同罪!都聽清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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