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當即幹咳一聲,暗示黃錦趕快往下念。


    黃錦又繼續念下一首,而一邊念,心裏卻是一團亂麻——


    如今的翰林學士們到底是怎麽考上來的?怎麽寫個青詞連語句都不通順了呢?但說起四書五經,又是個個倒背如流……


    沒辦法,他隻好繼續一卷一卷念下去。念到了第三份時,嘉靖突然猛地敲了一下玉缶。.qqxsΠéw


    “嗡!”


    沉悶空洞的聲音瞬間響徹殿宇。


    眾人本來忐忑的心頓時也沉到了穀底。


    “皇上還是生氣了……”


    “唉,寫得是真特麽的爛啊……”


    “完犢子了……”


    “要發飆……”


    “嚴世藩特麽的**都笑開了……”


    清流們立刻戰戰兢兢,而望著清流們一臉惶恐的嚴世藩、羅龍文,卻是相對一笑,明著擺出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嘿嘿,看你們清流怎麽收場?


    而更糟糕的事果不其然繼續發生——黃錦念到第五份時,不知道那句詞兒觸犯了什麽忌諱,嘉靖連續敲了四下玉缶!


    “嗡!


    嗡!


    嗡!


    嗡!”


    聲音急促之間,透出越來越強的怒意!


    徐階麵如土灰,緊緊握住拳頭微微顫抖,想要說什麽辯解一下,卻又不敢,終於歎息一聲,垂下了頭。張居正、高拱也是無奈閉上眼睛,隻盼著這慕出醜大戲趕快落幕。


    而更糟糕的還在後麵,黃錦念到第九份時,嘉靖的脾氣終於按不住了,竟然連續敲了九下玉缶!


    “嗡!嗡!


    嗡!嗡!嗡!”


    “嗡!


    嗡!


    嗡!


    嗡!”


    眾人耳中一片嗡嗡聲中,隻覺得天旋地轉。


    徐階腦門猛地湧上一股老血,頓時眼前發黑,差點當場栽倒。高拱平時膽子再大,這時也嚇得張大嘴巴。


    呂芳麵色大變,立刻示意黃錦不要再念了,而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匆匆爬進內殿,在嘉靖打坐的八卦台下跪著,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如此場景,饒是張居正天不怕地不怕,此時也是心膽俱裂:皇上連敲九下玉缶,這可是破天荒頭一迴啊,這時的皇上,可謂是大發雷霆了。


    他斜眼一看嚴世藩,卻是咧嘴大笑,再看徐階,瘦弱的身軀已經在顫動了……而飽經風浪的老嚴嵩,此時的眼睛裏反而有一絲驚慌,悄悄扯了一下兒子嚴世藩的衣袖,讓他低下頭來。


    ……


    餘音散去許久,眾人仍在瑟瑟發抖,而大殿內還是沒有一絲聲響。


    又過了很長時間,呂芳終於大著膽子顫聲說道:“萬歲爺息怒……小心,傷了仙體啊……”


    而此時的嘉靖,也是心潮狂湧,再也不能自已,因為他忽然又想起了朱載墨……


    “看來這些清流書生是徹底沒指望了……”


    “哪怕有那麽一兩句撐得住的,堵住嚴家父子的口,朕也好讓你們下台啊……”


    “與其等嚴家父子來參,還不如朕先來懲罰你們……”


    “罰徐階?還是高拱?要麽是翰林院的正學士?”


    一邊想著,臉上卻不透露出一絲痕跡,隻是口中忍不住長長唿了一口氣。


    ……


    張居正入閣雖然才三年,但對嘉靖的脾氣卻已經磨得很清楚,此時見簾幕內傳來一聲長歎,立即感到危在旦夕,立馬踩了一下徐階的左腳,低聲耳語道:“徐閣老,那卷青詞……”


    “哦……”


    徐階經他提醒,也知道此時可謂是千鈞一發,如果再不扳迴一局,嚴黨勢必要連番打擊,到時候又要沉寂數年,天下百姓就更苦了。


    他當即壯起膽子,口中平靜說道:“稟皇上,翰林院還有一卷青詞,臣就不勞煩司禮監了……呃,就由臣來念吧……”


    他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膽量,竟大聲朗誦出來——


    “於明後之禦天兮,儼穹窿而下親。


    昭慶雲以垂象兮,光煜鬱而紛繽。”


    他畢竟年老了,加上方才著實被嚇了一跳,這時剛念了兩句就停下來,待氣息均勻再念。


    而就在這當口,眾人耳中突然聽到了一聲悅耳聲音——


    “磬……!”


    清脆動聽,餘韻悠長,似乎一下子就穿透了重重壓抑的氣氛。


    ……


    “皇上喜歡?”


    “這句子著實好啊~!”


    “終於來了個撐頭一點的……”


    “這詞兒聽著舒心……”


    “妥了?”


    徐階也是猛地醒過來,滿臉都是慶幸之色。張居正、高拱對視一眼,心裏的石頭終於落地。


    徐階又幹咳一聲,繼續念到:


    “既霏廓而氛澄兮,亦葩蔚而柯散。


    俄捧日以昭迴兮,歘繞空而粲爛。


    載墳籍其何祥兮,孝德純而格天。


    彰聖化之洪龐兮,昭文命於萬年。”


    話音未落,


    內殿又傳出悅耳之聲——


    “磬……!”


    “磬……!”


    兩下!


    這次是兩下。


    呂芳忐忑不安的心也終於平穩下來:這下好了、這下好了……徐閣老他們還是有人才啊……


    而嚴嵩的神情卻是凝重起來,心裏在琢磨:這,不像是他們寫得啊?徐階哪裏寫得出這個水平?張太嶽那個人的文風又過於霸道,高拱根本就是個粗胚啊……難道翰林院最近來了什麽人才?


    嚴世藩一聽就識貨,心裏更是嘀咕:不對呀!他們幾個本來連我的影子都追不上,怎麽會寫得那麽有仙氣、貴氣……?


    眾人更是聽得如癡如醉,感覺這絕對是本朝第一等的詞兒啊!


    隨著玉熙宮內氣氛迴暖,徐階也逐漸念到了高潮:


    “昔帝堯之沉璧兮,感斯瑞之昭格。


    爰卜吉而告虔兮,神髣髴而延竚。


    倏嘉悅以生色兮,舒雲章而為祥。


    默無言而示兆兮,旌帝德之青蒼。”


    “磬……!”


    悅耳的磬聲不斷傳來,前麵這聲還沒落下,又傳來一聲,似乎像是嘉靖帝本人親自在給這份青詞伴奏一樣。此情此景,嚴嵩、徐階兩個老人簡直是大開眼界,一輩子都沒見皇上這麽高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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