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蘅坐在鮮花紗轎上,四下掃了一眼,抬轎的六位少女繼續往前,能在祈福會現身,都是祥瑞人,是家裏引以為傲的事。


    慕容慬半蹲在地上,禦狗一腳踹下,將原是半蹲的兩名侍衛踹跪。


    “狗頭,你……”


    “這是神女,主子不拜,你們卻是要拜的。”


    哼哼,沒瞧這滿地的百姓,男女老少皆有,他們都拜了,你不拜,迴頭百姓瞧見,還不得群起而攻之。


    陳蘅上了祭台,立在中央,翩翩起舞,身上的鈴鐺傳出悅耳又富有節奏的聲音,整個過程,百姓們全未起身,而是虔誠地跪在原地,祭祀石案上,擺著各式祭品,鮮果、采來的鮮花、點心、六畜,式樣繁多。


    馮娥幾人亦跪在官員們的行列之中,她微蹙著眉頭想道:每次祈福,皆是郡主選定日子,有時五日前通曉,有時提前一日通曉,她精通占卜術,莫不是提前占卜知曉幾時有雨,利用百姓愚昧,就說是自己祈禱生雨……


    若真是占卜術,幽蘭寺的悟緣大師,其相麵、算命的本事當屬第一。


    一個時辰,偌大的祭台周圍無丁點聲音,就連想咳的人亦捂住嘴巴,不知事的小孩子被家裏大人勒令不得參加,唯恐不敬神靈。


    陳蘅跳了一個時辰,步法越來越熟練,每過一陣,伴舞的祈福舞少女就會再跳一次。


    她跳罷之後,望著天空,有涼風拂麵,有烏雲凝聚,她朗聲道:“未正一刻至後日寅正,有雨,明日酉時有暴雨、大風,家中房舍為茅屋頂者,注意風刮茅屋頂!”


    錢縣丞聽罷,朗聲大唿:“各鎮百姓散去,通曉全縣,注意防風防雨,雨後插番薯,種瓜豆,天有大雨,明日學堂休學一日。”


    他抱拳揖手:“謝神女!”


    陳蘅上了輕紗鮮花轎,由六名女學堂的學生抬離而去。


    供奉祭品的裏正帶著鄉民收拾祭案,每次送來又帶走,隻一些半大的頑皮孩子會偷吃,其他倒無人動。


    慕容慬起身,嘴角噙著一絲笑意。


    陳闊此刻與學堂的學生立在一處,正望著似曾相熟的慕容慬,“我在哪裏見過他?他瞧上去好生麵熟。”


    莫娘子跳了一個時辰的舞,雖中間有停,也累得不輕,搖著帕子道:“闊表弟,你自是見過,他不是朱雀嘛。”


    陳闊對這名聲不陌生,立時眼睛一閃,“朱雀,我聽姑姑說,你也是帝月盟的弟子,燕兒幾個還常念叨,你還是這麽愛著男裝?”


    然,一邊的陳閱挺了挺胸膛,跪了一個時辰,瞧得他趴在地上都睡了一覺,兄長說,隻要他不出聲,怎麽樣都行,哪怕是打瞌睡,此刻見到一個好漂亮的男子,當即道:“朱雀,待我大了,我娶你為妻如何?”


    禦狗忍俊不住,失聲笑了起來。


    同來的侍衛卻不敢笑。


    慕容慬長得是好,可殺人時亦不會半分手軟。


    他招了招手,“你們幾個,過來!”


    過來的不止是陳闊,陳闊不想過來的,可鬼使神差的就過來了,有他領頭,陳家的、莫家的孩子都跟著移步子。


    “我叫元龍,是帝月盟的人,此次是來迎娶你們的姑姑。”


    陳闊大驚,“女郎也能迎娶娘子?”


    兩個女子還能成親?


    莫娘子看著這麽笨的表弟。


    陳薇福了福身,“見過元盟主!”


    陳閱打量著慕容慬,“男的?”似乎沒鬧明白,到底是四歲的小孩子,偏生又愛扮大人,“要不,你娶我姐姐。”


    陳薇微怒道:“還胡說八道,元盟主要娶你們大姑姑,迴頭再說錯話,小心罰你們一個月沒點心吃。”


    陳閱立時捂住嘴巴,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著。


    莫娘子錯愕地道:“你是男的?你不是女子嗎?怎就變成男子了?”


    家裏人都告訴她,朱雀是女子,為什麽是男子?


    慕容慬未出現在莫府,陳闊兄弟卻將見到他的事告訴給謝氏、莫氏了。


    謝氏笑道:“兩個呆孩子,朱雀就是女子,唬你們說是男子,你們真信了?”


    陳閱問道:“他是不想嫁給本公子,所以才這樣說的?”


    他又不能娶男子為妻,這樣一說,他就打消主意了。


    莫氏想到陳蘅與慕容慬的事,頗多感悟。


    邱媼進了屋,稟道:“老夫人,門丁呈來的帖子,明兒唐縣令、太平幫幫主、大長老、悟緣大師同來拜會老夫人!”


    陳安的三年孝期,到八月就滿了,如今算來還不到三個月。


    元龍能等陳蘅三年,已屬不易。


    陳蘅再耽擱下去,明年就雙十年華了。


    此刻的珠蕊閣,張萍正垂首靜坐在側,支支吾吾地遞過一份帖子,“郡主,張家雖不是大世族,因為奸佞挑唆,我弟婦開罪了太子妃,為這事,家父辭了官職……”


    都城瞧著依舊是一片繁華,可城外天天都有餓死、病死的百姓。


    都城許多井都已經枯了,張府的井水雖有,卻得日夜派人守井。


    外頭一桶水能賣十文錢,再這樣下去,怕是都城得亂。


    陳蘅道:“你家人幾何?下人多少?”


    張萍咬了咬下唇,“大弟娶婦,二弟正待議親,妹妹今歲十二,家中仆婦下人有五十多人,此次父母來,二叔一家八口亦要同來,再有他家的下人十六口……”


    她亦沒想到,在父母說不認她之後,母親會寫來一封信,說家裏的艱難。


    到底是父母養大的嫡長女,她若不管家人,良知難安。


    陳蘅對燕兒道:“取一份通行文書。”


    張萍、楊瑜、馮娥幾人,唯馮娥最會賺錢,宅子、田莊、店鋪弄了不少。


    楊瑜現下想置家業,卻又遇禁房、禁官田交易,再購置不得,她置的那份家業,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一家吃穿不愁。


    張萍在三人裏頭,置的家業更少,因她與乳姐一道,雖有一處二進宅子,也是與縣衙的六名女差捕同住,乳姐一家也住在那宅子裏。而今她父母要來、二叔一家同往,她一下子就急了。


    陳蘅笑微微地道:“通行文書我給你,隻是你家那處二進小宅子能安置你父母、二叔?”


    張萍埋著頭,“我與馮縣主說好了,在長河鎮給他們置份家業,雖不是縣城,卻也能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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