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她睡得正香,聽到低沉的聲響,啟眸時,榻前站著一個人:“忘了白日的約定?”


    “沒忘!”


    不就是讓她簽喪權辱己的文書。


    “我先說好了,違背道義的事我不做。”


    “嗯。”


    他答得這般輕淺。


    吃虧的是她,他當然可以無關於己。


    他掏出兩份文書,“簽了罷!”


    塗了紅漆的羊皮卷,隻得兩個巴掌大小,還是兩份。


    陳蘅啟開,看到內頁上銀燦燦的“婚書”二字,瞪大了眼珠,上頭龍飛鳳舞地署著“慕容慬”三個字,而另一份上署的是“元龍”二字。


    “你……你……”


    有沒有這麽不要臉的,居然讓她簽婚書。


    慕容慬道:“你後悔了?後悔了就別與我奕棋,賭局輸了就要認賭服輸……”


    一輩子啊,她的婚事就被兩局棋給定了?


    他坐到榻前,“我不夠俊美?”


    就這張臉,比女人還美,說他不俊的肯定是瞎子。


    “是我的出身比不得你?”


    北燕國的嫡長皇子、四殿下、博陵王,是極尊貴的。


    “那是我才華不如你好?二十五日,我去書畫會露一手如何?”


    陳蘅依舊無語,遇上不要臉麵的,又俊美又高貴的人,她想挑毛病還得想一想。


    “你一早就知我的身份,有我這個靠山在,於你陳氏就是最大的依仗。無論他日如何,我且答應替你保全家人,隻要你想保全的人,我都替你保全……”


    “世上沒有比我更好的男人,你們南晉的男人,不是比女人還陰柔,就是比虎\狼還狠毒,再不就比蛇蠍還陰險。你瞧瞧本王,儀表堂堂、俊美不凡,身份高貴、才華橫溢、棋藝非凡,哪裏配不得你?”


    不是配不配的問題,她壓根沒想過把自己與他綁一塊兒。


    他殺人如麻,談笑之下,一聲命令就能坑殺幾十萬南晉將士之人。


    南晉懼他如虎,甚至有婦人拿他唬小孩。


    在南人的眼裏、心裏,他是如惡魔般的存在。


    陳蘅不為所動,抬眸時,他已將筆塞到她的手裏。


    他說得沒錯,亂世之中,唯有強者可活,而他無疑就是這強者。


    隻要他能助她護住家人,此生嫁於誰又有重要。


    她對他,不是全然沒感覺。


    相反,她疼惜他,疼惜他這樣的天之驕子所受的淩辱。


    陳蘅道:“我簽。”


    她穿上繡鞋,走到案前,用筆沾了墨汁,簽下自己的名諱。


    慕容慬取過一份,柔聲道:“夜深了,早些歇下,明日我陪你去別苑選人。”


    陳蘅看著桌上,婚書不在,可她還記得上麵的每一個字,“慕容慬、陳蘅訂立婚盟,生死契闊,緣定一生。”


    他還真是,怎就吃定了她。


    慕容慬出了珠蕊閣,在後宅裏漫步,禦狗飛一般地過來:“盟主。”


    “本王今兒訂親了……”


    博陵王殿下是不是傻了?


    白日的時候說他贏了個盟主夫人,這會子又說訂親了。


    慕容慬很是歡喜地掏出一張婚書,“看看,本王訂親了。告訴禦龍,從即日起,陳氏阿蘅就是你們的主母,你們要敬重……”


    禦狗接過,借著月光,看到果真是婚書,更有慕容慬親筆簽署的大名,“殿下,她知道你的身份。”


    “她一直就知道本王的身份。”


    “一直……”


    一直都知道,她居然沒告訴任何人。


    慕容慬擺了擺手,“南晉朝廷給她頒了自治沐食邑的文書,她想自己挑選合宜的人擔任縣內官員。你問問禦龍,上迴讓他挑選人可到南國了?”


    禦狗揖手道:“大頭兒傳書二頭兒,讓二頭兒挑人選,這定是沒定,屬下不知。”


    “你去問禦龍,人選擬出來沒,若是擬出來,將名單呈本王。”他晃了晃腦袋,“將我們的人安插入永樂縣,若我迴到北國,亦能放心,必須要挑能文能武,能做好官,他日一旦南北交戰,能暗中襄助北燕一統南地……”


    雖是為官,其實就是他埋在南地的一枚重要棋子,是細作,更是他的耳目。


    他一轉身,大搖大擺地往瓊琚苑去。


    陳葳聽到動靜,到習武室時,見慕容慬揮著寶劍,“你不是說改到每日五更,怎今晚四更天就來了。”


    慕容慬收住劍招,語調輕快地道:“阿葳,我訂親了。”


    “訂親了?”陳葳驚道:“是你師父給你選的未婚妻?”


    嘿嘿……


    好吧,單純的陳葳一直覺得他是江湖中人。


    慕容慬將一份婚書遞給他,上麵寫的是“元龍”的名字,待陳葳看到自家妹妹的名字時,“你……與我妹妹……”


    “怎麽?你覺得我配不上你妹妹。”


    朱雀做他的妹婿?


    不是不行,隻是這太出乎他的意料。


    “你知不知道我母親有意將她許給莫恆之,且過幾日,阿蘅就要去廣陵……”


    “她已經是我的了。”


    這都叫什麽事?哪有自家做主的,即便這是他妹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他們自己先私訂終身了。


    慕容慬可不管陳葳的糾結,“我哪裏不好,長得好,武藝好,才華更好,雖然是江湖中人,可我師父乃是世外神醫。我師門就我一個正經傳人,我是我師父唯一的弟子,家裏的銀錢多得像山……”


    不是陳葳嫌棄,而這一切完全出乎她的預料。


    怎麽成這樣了?


    陳蘅是要嫁給莫恆之的,兩家沒說破,這可是已經是八\九不離十的。


    “阿葳,看在我指點你武藝,又傳輕功的事上,你可不能過河拆橋。”


    陳葳覺得問題很嚴重,他若反對,就成了忘恩負義之輩,其實元慬不錯,可他想到莫恆之心就亂了。


    “你不吱聲,是準備棒打鴛鴦?”


    “不!不!”他可不是小人,“我怎會拆散你們,隻是這事是不是太突然了。”


    “不突然,我與你們認識好幾個月了。”


    好幾個月?


    有這麽久,他怎記得才兩月啊。


    眨眼之間,就相識這麽久了。


    慕容慬伸手輕拍著陳葳,“你我是舅兄、妹婿。你放心,我一定會再指點你武藝,以你現在的本事,做一個將軍夠了。你現在差的是入沙場曆練。北邊沙場有袁家的神策軍,你定是要去西南守疆土。若早一日成為烈焰軍主帥,亦是陳家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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