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八,天色未亮,整個長安城就傳來一片熱喜慶歡樂之音,有預備迎親的鑼鼓隊,亦有準備前往迎親的喜娘,甚至連同行的小廝、下人們都被主家、管事叮囑“一路得說吉祥話”。


    陳蘅昨日未時就被乳母莫春娘催促著睡著,未到三更,又被莫春娘與幾個仆婦、仆婦喚起身,沐浴更衣。她呆愣愣地坐在菱花鏡裏,看著鏡中的自己,一切恍然若夢。


    五天了,她尚未完全接受迴到十一年前的事實,便已開始應對、布局。


    她用手輕撫著左頰的疤痕,褐色的,即便父母花了重金購得玉顏膏,依舊無法讓她恢複曾經的無瑕美貌,這一塊疤痕就如同美玉上的瑕疵。


    都城百姓更是誇大了她受傷的事,說她從一個美人變成了醜女,更有人私下戲稱“都城第一醜女”。


    耳畔,憶起前世咽氣前,大堂姐陳茉得意張狂的臉,“瞧!多美的臉,多水靈的眼睛,可惜,再美的容貌到底被毀了!你要死了,我不妨讓你做個明白鬼,毀你容貌的木樁是我埋在雪裏的……”


    即便知曉了今日會發生的一切,陳蘅還是讓妝娘給自己化了最漂亮的妝容,甚至讓妝娘照著自己前世的妝容經驗,指揮著她給自己敷粉、描眉、點唇……


    從額頭到脖間,每一個細節處都不放過,巧到好處的掩住了臉頰上淡淡的疤痕,將她的美麗襯托得驚人、張揚。


    離閣樓,拜父母,聆聽父母訓示。


    迎親的隊伍雖到了,卻久久不見新郎人影。


    南晉的習俗:男女雙方締結良緣,若婆家看重這門親事,必讓新郎親往迎接新娘。若在娘家府上接人,視為最是看重;若在半道接人,則視為較為看重。


    不接新娘的新郎,曾會被看作,新郎與婆家不喜入門的新娘。


    (注:魏晉時,新娘的稱唿其實是“新婦”,擔心大家覺得怪,就用“新娘”。)


    吉時將至,再不上轎就會誤了吉時。


    榮國夫人莫氏望著大門方向,輕歎一聲,“吉時將到,不等了!阿蘊,將阿蘅背上花嬌。”


    陳蘅自五日前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迴到十一年前,先是歡喜,再是憤怒。上天給她再來一次的機會,她一定會好好珍惜,不辜負自己,不負家人。


    陳蘊將她一路背到榮國府大門外,在喜娘、銀侍女的攙扶下,她落到了轎中。


    (注:魏晉時的奴婢身份很低下,還沒有“大丫頭”的說法,通常的說法是婢女,對受寵的婢女可以稱“侍女”,為了區別對待,本文的婢女等級分為:銀侍女、銅侍女、鐵侍女。)


    一聲高唿“起轎!”


    一切,都與前世一模一樣。


    一樣的喜樂,一樣的鄰裏、世交,一樣的恭賀聲:


    謝家家主真誠地道:“陳安兄,可喜可賀,令愛喜得良緣!”


    “要說長兄這福氣,可不是尋常人有的。”這是二郎主陳宏的聲音。


    說是羨慕,不是說是嫉妒。


    喜樂聲聲,鞭炮齊鳴,鑼鼓喧天,空氣裏夾雜著火藥的氣味和一陣陣泌人的花香味,陪嫁銀侍女杜鵑、黃鸝二人帶著陪嫁的四名銅侍女齊齊拋撒著數色花瓣:月季花、芙蓉花、秋菊。


    出了榮國街便是晉國都城最繁華的大興街,熙熙攘攘的人群興起一陣騷動,你推我搡,幾乎要衝破周圍官兵的攔阻。


    “榮國公嫡女出閣,好大的陣仗。”


    “三日前,陳家的嫁妝就抬入五皇子府了。”


    “嘖嘖,整整二百八十抬。”


    周圍的百姓們議論紛紛。


    杜鵑抬頭一望,見不遠處尋來一行人,領首的胸前佩戴著一朵偌大的紅綢花,“女郎,是五殿下來了,他來接親了!”


    轎中的陳蘅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絲帕。


    夏候淳玉笄高挽,龍章鳳姿,騎在一匹棗紅駿馬背上,著實是難得一見的俊俏兒郎,他冷冷地看著大興街頭的送親隊伍。


    陳蘊揖手喚道:“五殿下……”


    夏候淳不睬陳蘊,而是對著送親隊伍大喝:“停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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