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李遠溪的名字,老太太身形微抖。


    她猛地看向光頭男人。


    男人穿著僧袍,高高在上的看著她,嘴角噙著一抹淺笑。


    慢條斯理的撥動手中佛珠。


    老太太瞧見這絲淺笑,輕輕打了個哆嗦。


    “泥……泥……”


    “啊,不不不不……”老太太猛地尖叫起來,她一雙眸子惶恐不安,朝著裴氏發出一聲聲慘叫。


    裴氏重重的將杯子放下:“你就不能堵住她的嘴?”


    “不知又在發什麽瘋!”裴氏滿臉不耐。


    不過,老太太平日裏也會故作哀嚎折騰她。今兒,怎麽慘叫的格外淒厲,好似極其恐懼?


    裴氏心想,大概是虧心事做多了吧?


    老太太恐懼的後退,可她早已癱瘓,用盡力氣也隻勉強能挪動幾分。


    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強烈的抗拒。


    光頭男人拎起她,便丟進隔間的冷水浴桶中。


    “啊!!”老太太淒厲的慘叫。


    一張臉霎時變得青紫。


    他趴在老太太耳邊,低聲道:“遠溪,遠澤,聽著耳熟嗎?”


    老太太渾濁的雙眼中滿是淚水。


    她恍惚間,又想起當年老侯爺的撫著巧娘的肚子笑道:“這一輩,是遠字輩。嫡長子叫遠澤,你所生的庶子,便叫遠溪。若是女兒……便叫……”


    那時,她站在門口,瞧見屋內溫馨的一幕,幾乎咬碎銀牙。


    遠溪,他是巧娘的孩子!


    李遠溪隨意將她在水中晃悠一圈,便扔迴床上。


    丫鬟站在床前,感受到老太太渾身刺骨的寒,隻抿著唇,給老太太換上幹淨衣裳。


    老太太眼中含淚,死死攥住丫鬟的手。


    “侯……”


    “侯……”她想找陸遠澤。


    丫鬟看了眼裴氏和光頭男人:“老夫人,您安心養身子吧。老爺公務繁忙,隻怕沒空伺候您。”老太太嘴裏發出嗚咽聲,口水流了滿臉。


    她好後悔啊。


    好好的一個家,被她拆散了。


    她劇烈的咳嗽起來,咳的麵色通紅,幾乎喘不過氣。


    裴氏嫌棄的捏著手絹掩住鼻子:“拿些風寒藥物熬著,大過年的死了晦氣。”


    更主要的,還是丁憂。


    老太太若死了,陸遠澤丁憂,她更無法接受。


    “可要請個大夫?”丫鬟小聲問道。


    “請什麽大夫?她一身褥瘡,肉都爛了。你若請大夫來,到時候捅到老爺跟前……”


    “你可是貼身伺候老太太的,隻怕這條命保不住。”裴氏笑吟吟道。


    丫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得了,拿些風寒藥吃著便是。”裴氏神色淡淡。


    “屋裏多開窗通通風,一身爛肉,一股腐爛味兒。”


    常年癱瘓之人,若照料不周,身上會長褥瘡,若是夏天……


    爛肉還會生蛆。


    病人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丫鬟低聲應下。


    裴氏帶著光頭男人走出房門,裴氏一邊走一邊道:“她真當我是許氏?十年如一日的伺候她?”


    正說著,丫鬟來報。


    “夫人,少夫人迴來了。”


    薑雲錦麵如土色,眼中還隱含著憋屈和不悅。


    裴氏老神在在的看著她,薑雲錦上前福身道:“娘。”


    “迴來就好,景淮年少無知,被人誆騙,讓人害了。你們夫妻一體,定要好好照料他才是。”


    薑雲錦緊緊的捏著手絹:“是。”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待裴氏離開,薑雲錦的貼身丫鬟才憤憤不平的開口。


    “好不要臉!她有臉說夫妻一體?”


    “京城都快傳遍了。”


    “若是沒退婚多好,世人都說,這次陸硯書隻怕要三元及第了。真正的天才少年郎。”丫鬟不甘的跺腳。


    薑雲錦眼中閃過一抹悔恨。


    二月中旬。


    貢院外人頭攢動,水泄不通,陸朝朝幾人站在大榕樹下。


    陸朝朝身上裹著厚厚的衣裳,墊著腳守在貢院外。


    “大哥出來了嗎?”


    “我什麽也看不到呀……”陸朝朝又氣又急,隻恨自己腿短。


    墊著腳也隻能看到眾人的屁股。


    容澈見她氣急敗壞,急忙將她扛在頭上:“抱著容叔叔的頭,當心摔下來。”


    “哇,好高好高……”陸朝朝興奮地抓著容澈頭發。


    容澈身量極高,陸朝朝坐在他脖子上,別提多興奮。


    “你怎讓朝朝騎你頭上……”許氏不太好意思。


    “這有什麽,皇帝脖子她都騎過。”容澈笑眯眯的看著許氏,眼底隻有她。


    “娘親娘親,你能看到嗎?”陸朝朝關心的看著母親。


    許氏看了眼人頭攢動的門口,失望的搖頭。


    陸朝朝眼睛一亮,拍了拍容澈的腦袋:“娘要上來嗎?和朝朝一起擠擠?”


    話音一落。


    容澈和許氏臉頰爆紅。


    兩人觸及到對方的視線,仿佛觸電一般,猛地移開眸子。許氏一張臉更是紅的滴血……


    “容叔叔,你扛不起我娘嗎?”陸朝朝認真問道。


    容澈結結巴巴不知如何解釋,隻呐呐道:“能……能扛吧。”


    “娘,你臉咋紅了?”童言無忌的小娃娃,激的許氏臉上發燙。


    “有些熱,對,人多,娘有些熱。”許氏抬手扇風,不敢看女兒閃閃發光的大眼睛。


    陸朝朝狐疑的看著她。


    大冬天的,哪裏熱?


    【大人就是奇奇怪怪,這麽冷的天,還熱?】


    許氏冷汗直往下滴。


    “出來了出來了。大少爺出來了!”小廝臉都擠的變了形,慌忙扶著大少爺出來。


    春闈統共分三場,每場共三天。


    第一場二月初九,第二場二月十二,二月十五第三場。


    若體力不濟,三場考試下來足以掉半條命。


    其中還有兩鬢斑白的老人。


    老人顫巍巍的走出貢院大門,麵無人色。


    坐在地上便嚎啕大哭:“三年一次,我考六次了啊。六次!!十八年啊!”就連舉人,都是擦邊而過。


    兒孫皆在身邊勸慰。


    普通人家,想要供出個讀書人,需要舉全家之力。


    讀書,不止為自己,更為全族的期望。


    無數人,想要靠科舉改換門楣。


    貢院門外有人哭有人笑。


    “那便是陸硯書吧?”隱隱有人低聲議論。


    陸硯書身形挺拔如青鬆,眉宇含著淺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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