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及此處,高淩升猛然睜開了雙眼。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已經不在那間詭異的佛堂之中,他的周圍沒有無盡的黑暗和灰塵,更沒有那些朱砂字跡的符紙。


    高淩升身處在一個明亮溫暖的空間之中,他的周圍人來人往,每個人都穿著現代人的服裝。他們手中拿著手機不停地點點劃劃,有人在吃冰淇淋,有人戴著耳機匆匆走過,還有人正拿著相機拍照。


    這些人裏有老人有孩子,有三三兩兩的學生,也有一對一對的情侶。


    這一刻高淩升耳朵裏麵堵著的那團棉花終於消失不見,他能清楚聽到每個人說話的內容。


    “這家店的衣服都很好看,而且價格也合適,咱們進去看看!”


    “中午是吃火鍋還是吃燒烤呢,給點意見好不好啊!”


    “今天晚上英雄聯盟開黑,提前把遊戲更新好哈!”


    ......


    高淩升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低頭看看自己,居然穿著短褲體恤和運動鞋。


    “我的冰夷劍呢?”高淩升慌亂間去摸索,卻在口袋中摸到了自己的手機。當高淩升打開相機前置攝像頭,看到自己臉的那一刻,他忽然覺得屏幕中的自己是那麽陌生。


    清爽的短發,清澈無瑕的眼神。


    原來耳邊那些嘈雜的聲音,不是有惡鬼在商量著如何弄死自己......


    一瞬間,高淩升愣在了原地,心中百味雜陳。


    “高淩升,電影快開始了,你還愣在那裏做什麽?”


    高淩升渾身一震,他抬起頭去,隻看到一個女孩兒的背影。她紮著兩個麻花辮,頭上夾著可愛的草莓發卡,一身淺色碎花連衣裙,白色棉襪之下是一雙幹淨的帆布鞋。


    “惜兒。是你嗎?”高淩升嘴唇止不住地顫抖。


    那恬然背影,就像是四時晴雪之間爛漫的白色海棠。


    高淩升這才記起,在他的世界之中,沒有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隻有甜美可愛,臉上長著雀斑的鄰家姑娘。


    那少女一手握著套著粉色手機殼的手機,另一隻手拿著奶茶和吸管,她步伐輕盈地朝著電影院的入口跑去。


    這一幕似乎承載了高淩升前半生的一切,他奮不顧身地追了上去。周圍所有的人潮和嘈雜,都在此時融化凋零,他的世界之中隻有一道白色的光——那個紮著馬尾辮的少女。


    高淩升衝到她的身邊,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在猝不及防地拉扯之下,那少女手中奶茶滑落,摔在地上,濺起一片水花。


    少女驚訝地轉過頭來,膚色如雪,吹彈可破,竟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瑕疵,更不要說有任何雀斑。


    她的表情顯得十分焦急:“快醒醒...相公...快醒醒...”


    一瞬間,周圍的一切飛速逝去,高淩升眼前的環境變得沉鬱又陰暗,聶小倩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現身,她正不斷地搖著高淩升的胳膊,似乎有十分緊急的事情。


    高淩升茫然地躺在幹草堆上,如夢初醒。


    “不是惜兒...”就連高淩升自己,都難以說清,這一刻自己的心中究竟滿懷著一種怎樣的情緒。


    記憶中爛漫的海棠花,早已經枯萎凋零,隻有在他的夢境深處,才能重新開得濃豔,卻終歸是,空中樓閣,鏡花水月!


    高淩升呆立原地,就像是傻了一般,直到這一刻,他都沒能從那夢境之中徹底走出來。


    他本以為自己穿越到另一個世界,會是一件無與倫比的好事。他本以為自己身邊花團錦簇,美女如雲,是十輩子也修不來的福氣。


    但前世那些迴憶,卻是隻屬於高淩升一個人的寂寞。


    聶小倩焦急道:“公子,外麵有情況!”


    高淩升努力適應著眼前的黑暗,同時也在適應這種危機四伏的人生。他握著冰夷劍小心地起身,這才聽見屋子外麵有許多嘈雜的腳步聲。不僅如此,還有很明顯的嗡嗡聲音,就像是影子所說,那些小鬼說話的聲音。


    高淩升並非無緣無故做了這麽一個夢,隻是佛堂外的聲音,讓他陷入了自我迴憶之中。


    高淩升調整好狀態,小聲問道:“這些東西是什麽時候來的?”


    聶小倩道:“最開始隻是有零星的腳步,很快就消失不見,小倩並沒有喚醒相公。約莫一炷香前,這些腳步聲多了起來,小倩想喚醒相公,可相公卻睡得沉呢!”


    高淩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睡覺的時候,沒有說什麽夢話吧?”


    聶小倩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道:“相公剛才一直在叫一個人的名字?”


    高淩升眼皮一跳道:“什麽名字?”


    聶小倩幽幽道:“好像是在叫...惜兒...”


    “惜兒...”高淩升輕念這個名字,笑容裏麵滿是苦澀。


    自從十七歲的那個夏天和惜兒分開,他已經有快十年沒有聽到過惜兒這個名字了。


    她現在應該,嫁為人婦成家了吧,或許已經生了一個聰明的孩子...


    夢中那恬然背影再一次閃過高淩升的腦海,他記得那一天他和惜兒一起看了電影,在商場裏拍了大頭貼,吃了火鍋。那一天晚上,他和惜兒坐在護城河邊的圍欄上,麵對著溫柔河水,輕輕擁吻。


    那張大頭貼跟隨著高淩升走過天南海北,最後褪色斑駁,被他貼在了淩升閣臥室的床頭上。


    十年間高淩升想起惜兒,就會去看那張僅有的合影,可現在摸遍渾身上下,高淩升摸不出一張照片。他便由此想到,如果有一天聶小倩不在了,他甚至都拿不出他曾經和聶小倩在一起過的證據。


    一雙冰涼的小手貼了上來,聶小倩拉著高淩升的手,關切道:“相公,你有心事?”


    高淩升伸手揉了揉聶小倩的小腦袋,又將她輕輕擁入懷中。懷中納冰,高淩升的情緒也逐漸平複下來,他柔聲道:“沒事,隻是剛才做了一個夢。”


    聶小倩貼著高淩升的胸口道:“是夢到惜兒了嗎?”


    “我夢到了另一個世界!”高淩升的語氣滿是落寞。.jj.br>


    聶小倩認真道:“不管相公去哪一個世界,小倩都會一直陪著你。”


    “你可一定要說話算數...”


    正說話間,高淩升忽然感覺眼前有什麽東西閃了一下。他凝眸看去,隻見佛堂大門上那被自己重新貼好的符紙,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飄落了一張。


    高淩升並未在意,可緊接著,又是兩張符紙飄落。高淩升這才注意到,落在地上的符紙,上麵的紅色符籙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成了灰色。好似伴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符紙上的力量也會隨之消失不見。


    不等高淩升反應,他就聽到佛堂大門外傳來了清晰的腳步聲,那聲音越來越近,直奔著這扇大門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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