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高淩升頓覺手中玉瓶滾燙,他連忙蓋好蓋子,將玉瓶遞還給薑舟道:“多謝師兄美意,我隻此一顆血參丸,已經感覺身子無恙。”


    薑舟微微瞪了薑嬋一眼,這才無所謂地笑道:“高師弟,你莫聽嬋兒亂講,我境界深厚,自然不需要這些身外之物,倒是你,年齡尚淺,經驗不足,行走天下,少不得要磕磕碰碰,流幾番汗,落幾處血。”


    薑舟板起臉來道:“更何況我薑舟贈人之物,豈有收迴來的道理,你若是不拿,便是落我的麵子,這我可不答應!”


    薑舟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高淩升實在是不好拒絕。若是不收,就是不給薑舟麵子,看來“麵子”二字的說法由來已久,千百年來經久不衰,誰人都難逃其約束。


    高淩升雙手抱拳道:“師兄對我照顧有加,淩升心裏都記下了,謝謝師兄!”


    薑舟笑嗬嗬地應下,心情顯得極好。可高淩升卻注意到一個細節,當自己收下這血參丸之後,薑舟和薑嬋悄悄對了一個眼神,雖然隻有一個瞬間,卻恰好被高淩升看在眼裏。


    高淩升怎麽說前世也是個古玩店掌櫃,他不敢說自己眼光毒辣,看人分毫不差,但人情世故,他也能看個八九不離十。薑舟父女這明顯是一唱一和,既要將這血參丸交於自己,又要讓自己念這份人情。


    當高淩升想清楚這一點之後,心中的感動在不知不覺間,便減少了幾分。薑舟兩次邀請高淩升加入他的隊伍,又用廖晨做高淩升的磨刀石,指導他用劍,現在又將血參丸贈與自己。


    誠然,薑舟對高淩升確實沒話說,但和燕赤霞比起來,終歸是有些區別。薑舟是看重高淩升的能力和資源,而燕赤霞則是不求迴報,單方麵地對高淩升好。


    孰輕孰重,高淩升還是拿捏得清楚。


    其實人間這點人情世故,隻需處處留心,稍一琢磨,便能看得通透。若是有一天高淩升失去了自己的能力和資源,或許薑舟還能以禮相待,但絕對不可能如此上心。


    到了那一天,能陪伴他不離不棄的,不一定是薑舟,但必定是燕赤霞。包括和高淩升交好的寧紅綺和趙誼,也是一般無二的道理。


    這些想法高淩升隻是在心裏過了一遍,在表麵上,他沒有表露出絲毫的破綻。一頓飯,眾人說說笑笑,甚至飲了幾杯黃酒,盡興盡歡,高淩升就像是融入了薑舟的隊伍,成了他這個大家庭中的一員。


    許是薑舟特意叮囑過,就連鐵撼山對他的態度,都好轉了許多。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孫承運再次起身給眾人敬酒,他低著頭彎著腰,好話言盡,雖一副卑奴之相,卻活生生演繹出了一位父親的偉大。


    正在眾人共同舉杯之時,那叫作阿福的管事急匆匆跑了進來,一進門就上氣不接下氣道:“老爺,出事了,那肖初笙帶著鎮備處的兵丁來了,點名要見高少俠!”


    孫承運臉色一黑,顯然是沒想到這肖初笙心眼如此之小,從他陰鬱不定的麵色就不難看出,他這是騎虎難下。心中不知道有多後悔當初病急亂投醫,請了這個江東第一神醫過來,引出這後麵一番麻煩事來。


    孫承運放下酒杯,對眾人歉意一笑道:“不好意思諸位,我先失陪一下!”


    孫承運說著對高淩升使了個眼色,有些為難道:“高少俠,要不您先去看看小女睡醒了沒有,我這當爹的心裏有些放心不下...”


    這孫承運經商多年,是個城府頗深的老狐狸,這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又為高淩升保全了麵子。高淩升豈是那不識趣的人,當下他就要起身離開。


    薑舟卻像是聽不懂孫承運的暗示一般,他端起酒杯,拉著高淩升道:“高師弟,這黃酒入口香醇,餘味悠長,你我兄弟二人,還需再飲幾杯。”


    高淩升心中大概能明白薑舟的意思,西蜀劍門中人行走天下,百無禁忌,怎麽會因為幾個不開眼的兵丁,就退避三舍呢。可這一刻高淩升並非怕了那肖初笙和鎮備處的兵丁,他是在給孫承運留後路。


    今日他高淩升大可以揮劍斬了那幾個不開眼的東西,然後瀟灑地迴到西蜀群山,沒人敢去劍門找他討什麽說法。高淩升拍拍屁股走了,可孫承運並非達官顯貴,他無法解決後續的麻煩。


    江湖豪俠雖仗義,往往不解百姓情。有些時候,做事不僅要顧得自己心裏痛快,也要照顧別人的感受和利益。


    高淩升飲一杯酒,便準備先躲起來,不去和那肖初笙起正麵的衝突。


    可怎料一杯酒還沒喝完,肖初笙就帶著一隊身著盔甲的兵丁闖了進來。孫承運就跟在肖初笙身邊,彎著腰不斷地說著好話。高淩升淡淡掃了一眼,心中火氣頓時就上來了。


    隻因為此刻孫承運臉上有一道鮮紅的巴掌印,不知道是誰甩了他一記耳光。怎麽說孫承運也是一把年紀了,為了自己女兒低聲下氣地求人,出來迎來送往不說,卻還要挨小人的巴掌,當真是沒這個道理。


    高淩升立刻就要起身,卻被薑嬋抓住袖子道:“高師叔,有爹爹坐鎮,他若不起身,我們便都能做得安穩,稍安毋躁。”


    高淩升看著行事老練的薑嬋,就好像是重新認識了她一般。小女兒家不過十二歲的年紀,心機城府都不淺,若不是高淩升有些眼力,還真當薑嬋是個少不更事的小女娃呢。


    隻不過能在群妖之中,劍劍封喉,眼皮都不眨一下的人,能是那嬌嫩的花兒嗎?


    肖初笙昨日被熱茶燙了手臂,被桌角磕了眼睛,兩處傷勢都已經妥善處理,可看著模樣卻還是說不出的淒慘。他一進門,立刻用那隻沒受傷的眼睛死死盯住高淩升。


    他不怒反喜,指著高淩升的鼻子,對身邊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告狀道:“就是那個臭小子,就是他仗武傷人,對我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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