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見星搓了搓指尖藏迴袖中,當做無事發生。


    現在說人情,還是太早。


    果然,等到胡玉存接下女兒立刻就發現了問題。


    胡嬌的法衣沒了防禦的效果,或者說,廢了。


    若這法衣效果還在,不但能夠抵擋元嬰境之下的攻擊,還能寒暑不侵,這也是為什麽在這寒冬臘月時,低階修士們皆是一身禦寒厚襖時她還能穿著輕薄衣衫出行。


    被廢了法衣,胡嬌頓時感受到了四麵八方傳來的寒意,凍得瑟瑟發抖。


    胡玉存黑著臉從自己的納戒中尋出一件新的法袍給胡嬌換下,隨即仔細翻看胡嬌身上的法衣。


    很快,他在那垂下的袖口處發現一道微不可見,約有針尖大小的破損。


    瞳仁微縮,胡玉存唿吸一窒,一腔想要噴發的怒火驟然熄滅。他環顧四周,見諸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似乎在奇怪自己的舉動。


    輕咳一聲,他將那破損的法衣直接塞進了自己的納戒中,旋即道:“都瞧我做什麽?事情解決完了嗎?”


    自然是沒有的。若有,也不會現在諸人都還站在這裏。於是諸人將視線又重新落迴曲故風和曲清瑤的身上。


    曲清瑤道:“我已經依言放走了胡姑娘,曲長老是否可以言明我阿娘的去處了?”


    曲故風沉吟片刻,似在想到底該怎麽說。曲清瑤等了片刻,有些不耐,催促道:“不過是幾句話的事情,曲長老又有什麽好躊躇的?”


    曲故風不答反問:“若我告訴你了真相,你不信,且不能接受又怎麽辦?”


    曲清瑤冷笑:“有什麽真相是我接受不了的。曲長老還是莫要再推三阻四、顧左右而言他了。”


    曲故風搖頭:“你阿娘之事事關重大,也是為什麽我今日會同意眾多道友旁觀見證的原因。且我告訴你,便是你知道你阿娘的下落,你也無法帶她離開。”


    曲清瑤不可置信,並不理解為什麽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曲故風還敢說出這樣的話。莫非真的是阿娘身上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


    最後一次見柳如箐時她表現出的和以往的種種不同之處,突然浮現在她腦中。


    不對,我不能自己嚇自己,不能被別人幾句話便騙得牽著鼻子走了。


    曲清瑤甩了甩腦袋,努力甩開腦中那些叫她心中發寒的畫麵,努力維持鎮定:“你說,隻要你說的是事實,我便接受。”她強調:“前提是你不能撒謊。”


    曲故風輕輕一歎,伸出一手掐訣立誓:“吾曲故風以心魔立誓,今日關於柳如箐之言若有半分虛假便叫我從此修為不得寸進,永世無法飛升。”


    隨著話音落下,法訣既成,晴空一道霹靂聲響徹天際,這便是心魔誓成功的表現。


    修士重諾,所謂的“諾”不是那種隨口一句話的,而是真正可以溝通天道的心魔誓,受天道監督。


    一旦毀誓,就算立誓時並未注明後果,天道的懲罰也會隻重不輕。輕則修為盡毀,重則魂飛魄散沒有輪迴。


    曲故風既然立了心魔誓,不用多找證據,隻要他說,就必為真,否則必會遭受天譴。


    曲清瑤本還以為曲故風至少會說些花言巧語來蒙騙她,也不曾想到他居然直接立了心魔誓。


    這一下,他所言便是她不相信,也不得不信了。


    曲清瑤心中隱隱湧上一絲不好的預感。


    然而不管如何,曲故風的講述開始了。他直接從兩百年前和柳如箐訂婚之事說起,一直說到了柳如箐被小昊天塔鎮壓為止。中間跨度兩百多年,看上去很長可實際上在這漫長的人生中他和曲清瑤的交集並不算多,短短半個時辰便說完了全部,且其中最多著墨的還是邪魔的出現。


    各宗諸人本以為是要聽一段風月之事,但當說到邪魔出場時,諸人神情便是一肅,知道此事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說完後,曲故風看著曲清瑤道:“這便是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


    或許是之前便預知到些什麽,曲清瑤安靜地聽完所有,麵對同樣安靜相對的曲故風沉默了良久,嘴角才牽出一絲苦笑道:“所以你不是拋妻棄女,而是因為我真的不是你的女兒,對嗎?”


    她的聲音很輕,仿佛風一吹便散了。其實這般提問已然沒有必要,她追問,不過是心底最後的一絲不甘在作祟。


    曲古風沒有迴答,靜靜地看著她。


    曲清瑤眼中最後一絲光芒泯滅了,她黑眸幽幽地轉向蘇見星,道:“你一定很得意吧?”


    蘇見星:“……”這個問題猝不及防被扔到自己身上,怔了一瞬後,認真答道:“確實有點。”


    曲清瑤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蘇見星卻道:“或許現在看來,你也是被蒙蔽了真相,但是你在被蒙蔽了真相的這些年中對我做過什麽,難道自己忘記了嗎?”她伸出手指頭,細數過往:“散布流言,說我出身不堪;帶動外門弟子們排擠我、孤立我,最後你還給我送溫暖、裝好人,卻在宗門弟子大比的時候背後捅我一刀,誣陷我作弊將我趕去荒城——”


    蘇見星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以上不過是我在聖元宗所待四年的概括,詳細的帳太多,也不用我一樣樣算了吧,我迴宗後你又幹了那些事,還要我數嗎?”


    曲清瑤每聽她數一樣,唿吸就急促了一分,等到蘇見星說完,她忍無可忍道:“那也是因為我被蒙蔽了。”說罷,她冷哼:“你不是向來大度嗎?怎麽如今又這般記仇?”


    “記仇?”蘇見星嗤笑:“若我隻是記仇,那你因為柳如箐的蒙蔽對我做所的那些事情又算是什麽?”


    曲清瑤:“……”她一時語塞。即使知曉了前因後果,但見蘇見星這副秋後算賬的模樣,她還是覺得暴跳如雷。


    蘇見星這種曾經卑微到塵埃中的人,是她不屑一顧,甚至懶得多看一眼的。


    可憑什麽,明明都已經設計將她趕出聖元宗,最好的未來便是老死荒城了,她卻偏偏能獲得機緣,從那鳥不拉屎的荒城中爬迴來,一躍成為金丹修士,還在自己的麵前耀武揚威?


    曲清瑤不理解,隻覺得天道不公,隻覺得自己不甘,卻並不知道為什麽。


    蘇見星知道。她平靜地看著曲清瑤看似平靜,但情緒在其中洶湧翻騰的雙眸,淡淡道:“你在嫉妒我嗎?”


    “什麽?”曲清瑤唿吸一頓,怔愣片刻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蘇見星說了什麽。她勾起嘴角就想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張口便欲嗤笑蘇見星在胡說八道。


    可是一張口,還未來得及說什麽,眼前視線突然一糊,兩道溫熱的液體便從眼眶中順著兩頰向下流淌。


    曲清瑤吸了一下鼻子,下意識地揚了揚頭,恰好,一滴液體落進了她的口中。


    鹹的,有些發苦。是她的眼淚。


    而此刻,各宗諸人該了解的事情皆已了解,心中惦念邪魔出現出現及魔種一事,自然無暇去關注兩個女修為了過往扯頭花——這都是聖元宗內部事宜,不宜插手。


    於是諸人紛紛同曲故風打招唿後散去。


    一時間,廣場又空了下來,獨剩曲故風和一眾聖元宗弟子,哦,還有不知為何一直沒走的胡玉存父女——以及存在感極弱的太辰。


    原本曲故風也是打算走的,曲清瑤不是他親生,卻也叫了他這麽多年的父親,好歹也算是半個養女。


    之前他那般絕情也是因為得知養女這些年竟然一直在欺負自己親生的閨女,自然是忍不了。如今看著親女和養女算賬,他在場好像也不大合適。


    至於別的——不是還有刑獄堂的弟子在嘛。宗門律法嚴明,該怎麽辦怎麽辦就是了。


    但胡玉存父女沒有走。且不是因為胡嬌。胡嬌再任性,在這一番事情過後也知道自己幫錯了人,丟了麵子躲都躲不及,哪裏會想要留下來繼續看?可她拉了幾次胡玉存,都沒拉動。


    所以是胡玉存自己不肯走。


    他不走,曲故風便也不好走,隻能陪著留下了。也是因為他心底多少還是有些心虛。畢竟方才胡玉存不知道誰破了胡嬌法衣的防禦,曲故風卻是知道的,有且隻有蘇見星。


    也不是曲故風修為感知要比胡玉存強,隻不過蘇見星出手時並未避著他,從他那個角度能夠非常清楚地看到蘇見星的動作。


    為什麽這麽搞?曲故風一時也想不出來,隻是盲目的信任蘇見星。


    可他知道,胡玉存卻不知道,萬一知道了,且看他之前翻看法衣的臉色,曲故風心裏就打個突,生怕他走了之後胡玉存發現什麽對蘇見星不利。


    胡玉存這個人,曲故風還算了解,因為他就是之前曲故風口中的上清殿“故交”。


    對胡玉存來說,胡嬌那小閨女就是逆鱗,誰都碰不得。平日裏走路摔上一跤都要責怪她身邊人沒有看護好,當真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不然胡嬌也不會養成那般驕縱的性子。


    所以他得留下,以防萬一。


    胡嬌這一會兒也緩過神來,又拽不走父親,隻能站在他身旁候著,劉婉幾人也都來到她的身邊,將她護得緊緊的,不敢再有一分懈怠。


    胡嬌看著半空中的蘇見星,初時還不覺得如何,但越看她越覺得眼熟,不由得“咦”了一聲。


    胡玉存偏頭看她,目帶詢問:“怎麽了?嬌嬌。”


    “她好眼熟,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胡嬌指著蘇見星問問道。


    劉婉幾人聞言頓時渾身一顫。


    胡玉存眯了眯眼:“說。”


    劉婉不敢隱瞞,將下午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說完後屏息站在一旁,等候發落。


    胡玉存冷哼一聲:“四個金丹境後期打不過一個金丹境初期的,廢物。”卻也對今日女兒為什麽會和曲清瑤混在一處有了了解。


    劉婉幾人眼觀鼻鼻觀心,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


    好在胡玉存暫時沒有發落她們的意思,隻說了這麽一句便不再管她們,讓她們悄悄的鬆了口氣。


    曲清瑤伸手去擦眼淚,怎料淚水越擦越多,怎麽都擦不完,到最後她放棄去擦眼淚,掩麵失聲痛哭。


    委屈、憤怒、惶恐和無助盡數傾瀉在她的哭聲中。


    不知過了多久,曲清瑤慢慢止住了淚。她抬起眼,一雙眼睛已經紅腫,眼神空洞無光,隻剩下無邊的黑暗。


    曲故風臉色一變:“不好,她要自盡。”


    話音落下的同時,曲清瑤已不知從哪裏抽出一把匕首,舉起、狠狠的刺向自己的心窩。


    因為玄甲結界的存在,眾人便是有心相救也隻能在一旁幹著急,毫無解救的辦法。


    就在那把匕首刺穿曲清瑤的衣物即將刺破她的肌膚時,“住手——小師妹——不要做傻事!”一道絕望的的叫聲自遠處傳來。


    伴著那道聲音的出現,一抹劍光極速而至,想要衝進結界中,卻又在撞上結界後又被狠狠的反彈了出去,狼狽摔在了地上,並吐了一口鮮血。


    從那血量看來對方似乎受了不小的內傷。


    也難怪,他來時禦劍甚極,應是毫無保留地催動了靈氣趕路。也正因為此,他受的傷也很重,


    不過那人並沒有因此放棄。他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強撐著站了起來,振臂衝曲清瑤疾唿:“師妹——不要做傻事。”


    曲清瑤認出了對方,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楊師兄……”


    來人正是天樞峰的楊崢。自那日被蘇見星一劍打飛本命靈劍後,又聽聞蘇見星的那一番話(詳見七十三——七十四章),心中有所觸動,最近都在閉關修行,今日方才出關。


    他出關沒多久便聽聞了曲清瑤在集英殿發生的事情,頓時覺得不好,急忙往這裏趕。隻是人還未到,就遠遠瞧見曲清瑤做出自盡的姿態,而周圍眾人卻沒有一個上前的阻攔的,大駭之下,不顧的許多便直接衝了過來。


    被結界彈飛了一迴,楊崢才知道其他人為何並不出手,但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喜歡的小師妹就此香消玉殞,隻盼著能喚迴她的理智。


    見曲清瑤迴應,楊崢忙又踩上劍光,搖搖晃晃地飛上半空,直來到結界外,拚命地去捶那結界,口中不停道:“小師妹,別做傻事,你還沒有到走投無路的地步。你還有很長的人生要走,千萬不要做傻事啊……”


    曲清瑤淚眼婆娑,分明為他的傻氣感動,卻依舊搖頭:“楊師兄,我已經沒有路可走了。我知道你待我好,來生,我定會報你這份恩情,今生,我們就此別過吧。”


    說罷,曲清瑤不再猶豫,握住匕首的另一端,狠狠向下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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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大情節基本已經要告尾聲了,下麵很快就會進入大比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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