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峰到底是聖元宗用來接待貴客的地方,其中唯一的住所青雲殿直接建成了宮殿的式樣。


    在荒城時,蘇見星見識過城主府的奢華。那時她便覺得城主府比之凡間的宮殿似乎也並不差些什麽了,可如今走進青雲殿頓覺自己見識淺了。


    夜明珠隨處可見,上好的千年紫檀被用來製作桌椅床櫃,窗戶用的是打磨地光可鑒人的東海水晶……殿內處處雕梁畫棟,陳設典雅,無一處不精致,不奢華。


    蘇見星瞪大了雙眼,仿佛一個土包子進了大觀園,兩隻眼睛都不大夠用。


    太辰見狀,笑問:“之前沒來過?”


    蘇見星搖頭。她之前哪有機會來過?在她迴到聖元宗前,連內門都沒進過幾迴。她賞了片刻,戀戀不舍地收迴雙眼。


    太辰道:“若喜歡就搬過來。”


    蘇見星搖頭:“這種地方美則美矣,卻不是我夢想中的居所。”殿內地方空曠,室內與外間少用門窗相隔,多是綴以帷幕帳幔,隨風自動,乍一看很唯美仙氣,但若真住在此處,總是少了些安全感。


    相較之下,蘇見星還是更喜歡流雲峰的小院,地方不大,窗戶也是紙糊的,但門窗俱全,叫人心安。


    誰料,太辰又問她:“那你夢想中的居所是什麽樣的?”


    蘇見星微微一愣,略有些茫然道:“我沒想過。”


    細細迴想,她似乎一直在漂泊,居無定所,上輩子也是如此,飛升仙界後也未曾停留下腳步。而她一直一心修煉,對於住所的需求一直很低。隻要有間屋子,雕梁玉砌也行,青磚紅瓦也可,茅草屋也將就,反正有什麽住什麽。


    她在思考間,太辰也在靜靜凝視她,並不打斷她的思考。


    蘇見星或許不知道,她沉浸在思考中時並不是麵無表情,反而會帶出一些無意識的小動作,比如現在,她似乎在竭力迴想著什麽,一口氣含在嘴中並不吐出,兩腮因為那口氣的存在而不由地鼓起。


    有些可愛。


    太辰唇角微微翹起,眼底泛上一絲笑意。


    蘇見星一抬頭便望進這雙泛著笑意的眼眸,那雙黑眸幽暗深邃,眼底有什麽她看不懂的情緒在暗暗湧動,卻叫她莫名覺得心跳漏了一拍。


    兩頰染上了緋色,著火了似的發燙,蘇見星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唿吸聲。


    “你——”太辰發現了她的異樣,微微俯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


    他的臉在蘇見星麵前驟然放大。


    他和她的距離更近了,近到完全模糊了麵部其他的部位,隻能看見他的眼睛。


    因為身高和近距離帶來的壓迫感驟起。


    這種壓迫感不同於每次麵臨大敵時的那種緊迫,卻不知為什麽隱隱叫人臉熱,唿吸都急促了幾分。


    蘇見的臉更燙了,她還不太明白自己這番奇怪的變化到底是因為什麽,隻固執地認為隻要她不表現出什麽異樣,旁人就看不出什麽來。


    可她完全不知道,克製不住亂飛的眼神完全暴露了她自己的無措。而此刻在他人的視角下,她的臉已經紅的仿佛一顆熟透了的蘋果。


    更可愛了。


    一道極輕的歎息聲自太辰唇間溢出。那輕微的、幾不可察的,隨著歎息聲而噴出的氣息如同一根羽毛輕之又輕卻又讓人無法忽視地撩撥著她的神經。


    蘇見星眨了眨眼,終究有些撐不住了,下意識地要伸手推他。


    然而太辰在她有所動作前便倏地後退,和她保持相對正常的距離。


    壓迫感驟然消失,新鮮的氣息隨之湧入她的鼻尖。蘇見星連續大吸了幾口氣,終於稍稍平複了心跳,兩頰的熱度也漸漸消褪了。


    這到底是怎麽了?她的眼中還殘留著些許茫然,對於剛剛突然湧動又消失的情緒感到陌生和無措。


    太辰輕輕笑了笑,聲音略有些低,卻很動聽。


    蘇見星動了動眼睛,將目光重新轉移到他的身上。


    “你現在可以好好想想。”太辰溫聲道。


    “想什麽?”蘇見星還是一副神遊天外的神色,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


    “想一想——”他的嘴角噙著淡淡的笑,語調柔和到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你喜歡的居所會是什麽樣的,畢竟迴了歸一宗,要選一處你將要住很久的洞府。”


    “好。”蘇見星恍恍惚惚結束了這一次青雲殿的參觀之旅。


    待她重新迴想時,已經幾乎不記得青雲殿的樣子,卻滿腦子都是太辰那雙惑人的眼睛。而每當一想起那雙眼睛,心跳會再一次亂掉,臉頰也會重新升溫。


    是生病了嗎?


    蘇見星不大清楚自己的狀況,這是她前後兩輩子從未發生過的,遂對此憂心忡忡、愁眉不展。


    擺了一天的攤後迴到流雲峰的老譚看見的便是蘇見星坐在門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由地奇道:“蘇道友,你怎麽了?”


    “沒什麽。”蘇見星閉了閉眼,捂著胸口將腦中那雙眼睛的殘影抹去,深唿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才怪!她這副樣子明顯不大正常。


    雖然老譚也說不上哪裏不對,但大體的感覺還是十分明顯的。他略站了站,到底還是大步走過去和她並排坐下,道:“你這可不像是沒什麽,說說看,你我雖然相識時日尚淺,但論交情也算不得淺了,你若願意當我是朋友,我自然要盡一盡朋友之義。”


    他說得這般大義淩然,蘇見星卻隻輕飄飄看他一眼,道:“是和我做朋友還是和歸一宗弟子做朋友?”


    “呃——”老譚被這個問題打的有些猝不及防,搓了搓手幹笑一聲道:“都一樣,有區別嗎?你是你,也是歸一宗的弟子啊。”


    蘇見星懶懶看他一眼。


    自在聖元宗遇上老譚後,她最開始相助也是因為想報在荒城差點入魔時的相救之恩。誰知後來她揭破他極力想要隱藏的身份讓他對自己的意圖產生懷疑,便對她多有戒備。


    蘇見星自然也沒有熱臉貼別人冷屁股的癖好,不過是人到了跟前隨手撈一把,誰又管你戒備不戒備呢?報完恩就完事了。


    豈料今日太辰給她送的弟子令被他看出,這會兒卻又不管她的企圖,反而以朋友自居了。


    有點意思。蘇見星淡淡笑道:“普通弟子罷了,哪裏又能抵得上天工門的少門主吃香。”


    “嗨!這麽說就沒意思了。”老譚絲毫不怵,大方承認道:“我確實之前對蘇道友有所戒備,那也是因為你突然叫破我的身份嘛。可知道你是歸一宗弟子後,我覺得這些就完全沒有必要了。”


    說到底還是因為歸一宗。


    蘇見星隱隱有些驚詫,她知道歸一宗在修仙界地位崇高,但高到他人聽說是歸一宗弟子就能夠戒心全消的地步也太離譜了吧?


    蘇見星這般想著,也忍不住問了出來。


    老譚卻比她更驚訝:“難道你不知道身為歸一宗弟子意味著什麽嗎?”


    蘇見星搖頭。


    老譚就以奇怪的目光深深看她一眼,直將她看得有些發毛,沉下臉道:“快點說,不要故弄玄虛。”


    悻悻地收迴了目光,老譚嘟囔道:“真不知道歸一宗是怎麽收徒的,難道對歸一宗不了解才是真正的標準?”


    蘇見星不說話,隻拿眼瞪他。


    “好好好,我說。”老譚被她瞪得縮了縮脖子,輕咳一聲才緩緩道:“其實說起來也很簡單,歸一宗是天道的意誌在凡間的體現。”


    老譚顯然也是不懂講故事要先抑後揚的,一開口就丟下最震撼的結論。


    蘇見星也確實被震撼到了:“啥?天道?”


    老譚點點頭,頗為神秘道:“這事在修仙界也不算是什麽秘密,但是呢知道的人也不算多。”說著,他比劃了一下,道:“至少仙盟各宗的掌教甚至大宗的高層是知道的,不然你以為歸一宗還不足我天工門十分之一的人數又又如何穩居仙山十宗之首?”


    “啊?”蘇見星也隻知道歸一宗人不多,卻不知具體人數還不足天工門的十一,“你說真的?”


    老譚反露出一副驚訝的神色:“你是歸一宗弟子,卻不知道歸一宗多少人?”


    蘇見星毫不心虛:“我這不是還沒去過呢嘛。”


    老譚看她一眼,嘖嘖兩聲,歎道:“我說的也不過是個概數,具體多少等你以後自己去看才知道。就是不知歸一宗到底是如何招收弟子的,更不知他們收弟子的標準,哎——他們也從不公開收人,不然我早就自己去試試了。”


    對此,蘇見星卻不是很讚同,“按你那麽說,歸一宗其實最神的地方也就是繼承了天道的意誌,而你是煉器師,便是去了對你的修行也並無益助。”


    老譚卻沒好氣瞪她一眼,實在不知這等常識全無之人究竟是如何被歸一宗選上的,之前有多羨慕現在心裏就有多酸:“你以為歸一宗隻精此道嗎?”


    自然不是了。蘇見星想起歸一宗弟子同境界內無敵手的傳說,立刻尷尬笑笑。


    見狀老譚收迴了白眼,突然端肅了神情問道:“蘇道友,我們也算是朋友了吧。”


    “算吧。”以她那單調的和別人相處的經驗來看,和老譚這樣的已經勉強算是朋友了。蘇見星想了想道,“想說什麽盡管說,無需瞻前顧後。”


    “好嘞。”得了蘇見星這句話,老譚仿佛得了什麽聖旨一般,慎之又慎地看著蘇見星道:“現在,輪到我向你說這句話了。”


    “啥?”


    “苟富貴,勿相忘!”


    蘇見星:“……”


    以為對方能憋出什麽好屁的蘇見星無語凝噎,半晌才道:“現在想想,到現在我都隻曉得你叫老譚,卻不知你全名,這樣也不算是朋友吧。”


    “譚熠!”老譚飛快道:“吾名譚熠,熠熠生輝的熠。現在蘇道友知道我的全名,我們就是朋友啦。”


    這情緒可以說是很急切了。


    蘇見星也不過是逗著他玩罷了,聞言便點頭笑道:“知道啦,是朋友。”


    得了準信的譚熠卻沒有就此滿足,賤兮兮地湊近道:“既然我們算是朋友了,那你可以說說方才在糾結什麽,叫我盡一盡朋友之義了吧?”


    蘇見星萬沒想到,她自以為將話題轉移的不露聲色,但在譚熠這裏繞了半天又還是給他繞迴來了。


    不過,那種情緒太過於私人,蘇見星並不大想和別人分享,卻也不想就此掃了新朋友的興致。於是攤了攤手,百無聊賴道:“不如你猜?”


    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難不成他還能猜出來?


    “哈!”譚熠促狹地笑了一聲,“我不猜,我已經知道了。”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特意在看蘇見星的反應。


    果然,蘇見星不自覺坐直了身子:“你知道了?什麽?”


    “慕少艾嘛,人之常情,又有什麽好難猜的。”譚熠得意洋洋的揭曉答案。


    “什麽?”


    “什麽?”


    兩道聲音不約而同地響起。驚得譚熠差點跳了起來。


    其中一道聲音自然是屬於蘇見星的,另一道——譚熠和蘇見星不約而同的循聲望去,就見曲故風一臉震驚的站在院中看著他倆。


    譚熠:“……”


    蘇見星:“……”


    蘇見星站起身,看向曲故風,擰眉:“您什麽時候迴來的?”


    “剛剛。”曲故風簡短地答道,此刻他整個人還處於震驚之中,不理解怎麽幾日不見閨女就慕少艾了,心中猶自糾結。


    他深吸一口氣穩住慌亂的情緒,麵上卻還是一片鎮定,先對蘇見星微微點了點頭,又將目光移到了譚熠的身上,鎖定,“這便是你說的借住此處的朋友?”


    蘇見星愣了一瞬,本還想著曲故風會問一些她自己還沒想清楚的問題,卻聽他在問譚熠的事,提起的心陡然放鬆了下來,神情舒緩道:“是的。”


    旋即想著既然遇上了便為兩人引薦一番。她扭頭對譚熠道:“這是聖元宗的曲長老。”想了想,終是補充道:“也是我生父。”


    又對曲故風道:“這是我——”頓了頓,“朋友,姓譚,是個煉器師。”


    譚熠行過一禮道:“見過曲長老。”他感激的看了蘇見星一眼,


    曲故風點了點頭,算是見過。接著,他看向蘇見星,久久無言,似乎在等什麽。


    蘇見星莫名,迴視之。


    靜默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


    譚熠:這尷尬的氛圍叫自己突然有點不知該走還是該留。


    半晌,曲故風終於開口:“然後呢?”


    蘇見星一臉茫然:然後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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